溪草愣了一下。


    “我的心中一直有你的位置,亦師亦友……這一年,你幫了我很多,我在你身邊成長飛速,這些我都牢記在心……”


    謝洛白執起溪草的手,少女臉頰被易容藥水弄得膚色微深,可雙手卻嫩白如初,因為天氣寒冷,指結關節已經凍得發白。


    他寬厚的大掌把溪草的小手包裹在掌心,試圖讓手心中的柔夷溫暖起來。


    “溪草,你明明知道我問的不是這些。”


    那雙看向自己的眼眸飽含深情,溪草的心顫了一下,耳邊不由浮出杜文佩對自己的質問。


    “你說得輕巧!你忘了是誰讓我幫她和梅鳳官牽線搭橋?你不是說你愛梅鳳官愛得死去活來嗎?為什麽現在報紙上都登出了你和謝洛白的結婚聲明,謝少夫人!”


    她在一開始就應該對謝洛白義正言辭拒絕才對,事實上她也這樣做了,可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一份拒絕,已在不知不覺間夾雜了其餘的情緒,以至於當事人當麵詢問時,溪草竟已經無法瀟灑地一刀兩斷,用那些違心之言挪塞他人,欺瞞自己。


    直到現在溪草才認清自己的內心。


    不過這個發現卻未能讓她欣喜,有什麽東西堵在心口,讓溪草腦中一片紛亂。


    天哪,她怎麽能在口口聲聲心悅梅鳳官的當口,竟可恥地又對另一個男人動了心?這不是朝秦慕楚是什麽?


    溪草躲開謝洛白的視線,貝齒幾乎要把下唇咬出一個牙印。


    “我們先不說這些好嗎?現在最要緊的還是先離開冀城,回到雍州……”


    肩膀被謝洛白一把扶住,謝洛白微俯下身子,與溪草視線平行。


    “溪草,逃避不是辦法。喜歡便喜歡了,這並不是什麽可恥的事情。”


    見溪草依舊垂眸抿唇不語,謝洛白無意識加重了緊握她雙肩的力道。


    “還是你在糾結,既對梅鳳官念念難忘,卻又無法抑製愛慕二爺的心,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這句話說得……也太直白了吧!溪草仰起頭,正想反駁,可撞上謝洛白深邃的雙眸,不知怎的,那些話登時堵在了喉口,一個自己也蹦不出來。


    “溪草,同時喜歡上兩個男人很是正常,這並不是什麽可恥的事情。”


    謝洛白的話讓溪草越發跟不上他的思路。


    見麵前的少女麵露驚愕,謝洛白唇角不由彎起。


    “現在是新社會了,女孩子同樣有追求所愛的權利。我們相處的時間還長,我不會阻止你繼續對梅鳳官存有好感,相反,我會和他公平競爭,總有一天,會讓你發現我才是最適合你的那一人。”


    這番坦蕩的宣言,根本讓人生氣不起來。


    溪草靜靜看著眼前人,忽然覺得有些不認識謝洛白,這還是那個霸道、強勢、隻會想盡辦法迫人服從的活閻王?


    “是不是很感動?”


    謝洛白放開溪草,咳嗽一聲。


    “時間也不早了,咱們也該歇息了。”


    說罷,他便抬起角落上盆架上的水盆,開門去外麵。再回來時,手上已經拎了一隻冒著熱氣的黃銅水壺。


    他很自然地把熱水倒在盆中,待水溫差不多了,便送到溪草麵前,整個過程毫不扭捏。


    這不是溪草第一次被謝洛白伺候,在野馬嶺荒野雪村,謝洛白幾乎也是這樣忙出忙進,把自己當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大小姐,看得他手下一幹親兵目瞪口呆。


    不過那時候,溪草存了農奴翻身把歌唱的心理,被謝地主奴役過久,有便宜不占缺心眼,自是心安理得的受了。


    可現在,謝洛白才剛剛和她剖析完彼此的內心,若是她再接受,豈不是帶了一層別的意味在裏麵?


    縱已經戳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不過溪草暫時還沒有接受自己搖擺不定的內心,用謝洛白的話說,便是還過不了自己那一關。


    此時此刻,還是保持界限好一些。


    “二爺先洗吧,我重新去取盆自己打水。”


    謝洛白哦了一聲,有些遺憾地道。


    “隻是不巧,熱水已經被我倒完了。”


    還未等溪草下一步動作,他又道。


    “蔣家人已經睡下了,現在去敲門,恐怕有些不好。”


    溪草不死心蹬蹬蹬拉開了一絲門縫,果真見蔣家小院已經燈熄燭滅。


    蔣家在冀城隻是普通的殷實家境,溪草他們敲門進來的時候,發現整個小院隻有一個上了年紀的老仆,很多事情都是蔣家人親力親為。


    現在初來乍到,還是有求於人,自不可能再給人添麻煩討人嫌。


    溪草關上門。


    忙活了一整天,亦是疲勞地緊,說不洗漱卻是說不出口,可當她正打算獨享謝洛白的熱水,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我用了這盆水,那你用什麽?”


    “囉嗦什麽,出門在外,還有什麽計較的?再不洗就涼了。”


    謝洛白已經一把拉起溪草的手,拿了毛巾在她臉上抹了一把。


    氤氳的熱氣敷在麵上,溪草情不自禁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然下一秒,聽見謝洛白咦了一聲,又重新擰了毛巾再她麵上揉了一揉。


    毛巾移下,露出了謝洛白困惑的眼,溪草正不明所以,忽見謝洛白又重複了擰毛巾的動作,最後再自己的臉上抹了一把。


    發現謝洛白皮膚上的沉栗色的易容藥水依舊完好如初,溪草恍然大悟。


    “十姐果然有兩下子,等找到機會,再請她幫我們修飾一下,說不準真能在潘代英的眼皮子底下離開冀城。”


    謝洛白嗯了一聲,溪草被他抱坐在床沿邊,謝洛白蹲下@身子,飛快除去溪草的小羊皮靴子和足上的羅襪,把她一對雙足浸到熱水中。


    溪草紅著臉,有些惱他越俎代庖的動作,卻又不好表達不滿引得他再做文章。想到一會他還會使用這盆水,溪草飛快在水中沾了一沾,正要抬起腳,雙膝卻被謝洛白壓住。


    在溪草措不及防中,謝洛白一雙大腳已經探入盆中。


    “一起洗。”


    “你——”


    在禮教森嚴的前朝,女子的腳隻能被未來夫君看到。溪草雖摒棄了這一古腐思想,可腳和人相觸還是首遭。


    驚得她完全不知道應該如何反應。


    因為謝洛白的加入,讓原本寬闊的水盆瞬時變得逼仄狹窄。溪草小心地避免和他肌膚觸碰,然而四隻腳擠在盆中,這一個舉動無異難於登天。


    謝洛白勾了勾大拇指,在溪草的足背上撓了一撓。


    溪草目光一抬,眼底冒火,謝洛白卻頗為無辜地道。


    “像不像幾條魚?”


    “一點都不像!”


    她惡意地抬起腳,在謝洛白腳背上狠狠踩下去,不想竟換來謝洛白一陣輕笑。


    “還好你沒有穿高跟鞋,第一次在六國飯店,可被你踩得夠嗆。”


    溪草微怔,卻聽謝洛白心情很好地道。


    “小騙子,當時還騙二爺不會跳舞。念你舞藝不錯,以後二爺舞伴的位置就留給你了!隻有你一個!”


    說得仿佛還是恩賜似的!


    溪草翻了一個白眼。


    “可二爺的技術似乎不怎麽樣,我可不想當你的舞伴。”


    “是嗎?”


    謝洛白表情微斂,難得一本正經反思。


    “在德意誌的時候,為了去處理任務,跳舞隻敷衍學了一些。溪草,以後隻能請你教我了。”


    洗一個腳,簡直比和潘代英夫婦打交道還頭疼。


    “我洗好了。”


    溪草拾起另一張毛巾,趁謝洛白不備,飛快抽出腳擦幹。然下一秒,她望著那張燒得火熱的炕,又犯了難。


    蔣家已然把他們當成了夫婦,這準備的房間,除了喝水的杯子,大多東西都隻有一件。


    天寒地凍,又不可能讓誰去睡地上。


    罷了罷了,反正又不是沒有睡過!


    思及此,溪草才發現這句話有嚴重的歧義。


    她臉頰一紅,自我催眠,現在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溪草抖開被烘得暖烘烘的棉被,打散頭發,貼著炕裏歇下。


    怕謝洛白亂來,她隻脫了辛紅鶴扔給她的棉襖,和早間穿出的外裙。夾棉的短襖,隻片刻,便讓她身上沁出一層薄汗。


    溪草強忍身上熱意,豎著耳朵聆聽身後動靜。聽到房門關合,繼而被子一角被拉開,渾身一瞬緊繃。


    謝洛白卻什麽都沒有做,隻輕輕地放下簾帳,吹熄蠟燭。


    燭芯上的青煙,在空氣中蔓延出一道弧度,後知後覺的,溪草忽然有點鬱悶。


    她明明是謝洛白的救命恩人,按理說謝洛白對自己應該感恩戴德才對,怎麽活閻王一糊弄,她就自亂陣腳了?


    好像從謝洛白說了那句和梅鳳官公平競爭後,她便一直被他牽著鼻子走!


    不對,現在梅鳳官下落不明,他拿什麽和人家公平競爭?!


    溪草才發現自己竟上了謝洛白一個大當,被他的文字遊戲弄得暈頭轉向,牽著鼻子好不糊塗!


    她怒從心起,猛地轉過身子,要和謝洛白對峙理論。


    可轉身,卻見謝洛白睫毛微顫,已經發出綿長的呼吸聲,那一肚子的火氣也在瞬間偃旗息鼓。


    罷了,先放你一馬,等明天早晨,再和你繼續算賬!


    溪草在謝洛白耳朵上擰了一擰,打了個嗬欠,一陣困意襲來。


    殊不知她才睡著,旁邊的人忽地睜開雙眼,在她唇上輕輕啄了一口。黑暗中,謝洛白盯著溪草那張蒼老蠟黃的臉,無奈一笑。


    “還真讓人下不了口,不過當然不能就這樣放過你……”


    他輕輕托起溪草的腰,把少女攬入懷中,這才心滿意足地重新閉上了雙眼。


    ,星河燦爛,萬物悄然。都說西北的月是華夏最美的,不過謝洛白到了此處,卻無暇欣賞。


    此刻,他的月亮終於重新入懷。


    謝洛白唇角蔓出一絲淺笑,呼吸漸沉。


    天寒地凍,連院子中的公雞打鳴都比平素要晚上很多。


    溪草一覺醒來,竟然看到了久違的陽光。


    她到冀城這麽幾天,要麽多雲,要麽陰沉,今日的晴好天氣,可謂一掃陰霾,讓人格外神清氣爽,無端覺得是個好兆頭。


    望著帳幔上投射出光影斑駁的雕花窗棱影子,溪草興奮地推了推身側的謝洛白。


    “喂,謝洛白,出太陽了!”


    “出太陽有什麽稀奇的?”


    謝洛白懶洋洋睜開眼睛,入目卻發現少女一臉慍怒地瞪著自己。


    溪草掩著散開的領口,露出了內裏的蔥綠色肚兜,說是衣冠不整也不為過,看得謝洛白雙目發直。


    也怪他最後忍不住心猿意馬,卻在最後忘了替溪草收拾完整,現在被她抓了個現行。


    “你昨晚又幹了些什麽?”


    “不就是抱著你睡了一覺。你老往我這裏供,我再後退,整個人都要跌下炕了。”


    謝洛白兩手一攤,看得溪草牙癢癢。


    “當然,你若是覺得我們發生了什麽,我樂意承認。畢竟你我看也看了,該做的也做了,你若肯讓我負責,我自是求之不得。”


    一句話,又成功化解了溪草的所有的情緒。


    溪草飛快穿戴整齊。


    蔣家人發現房門開了,差老仆送來早餐。那是西北特色的饢餅,搭配羊肉泡饃,很是美味,溪草胃口很好,一個人吃了滿滿一大碗。


    雖說是占著救了蔣家小郎,換來了蔣家人的收留。不過溪草還是覺得過意不去,去還碗筷的當口,取下手腕上一雙金鐲送給蔣夫人。


    蔣家夫婦昨日對溪草和謝洛白的到來很是忐忑,可經蔣老先生質責,現下已經沒有任何意見,當下如何也不肯收溪草的東西。


    “我們二人還要叨擾許久,這吃的用的,哪一樣都要花錢。聽說蔣家藥鋪平素對窮苦百姓,便分文不取義診送藥,想來開銷不會少。我們若再給蔣家增加負擔,豈非說不過去。這些就當是我們夫婦近日的生活費,還望夫人不要拒絕。”


    推諉不過,蔣夫人這才受了。


    見蔣夫人一臉淳樸,溪草又提醒。


    “這兩樣東西到底打眼,蔣夫人若要拿來換錢,最好等風頭過去,免得惹禍上身。”


    “夫人提醒的是。”


    蔣夫人壓低聲音。


    “昨日潘帥封城,已經在火車站、飯店、客棧所有地方搜查,動靜頗大。”


    聞言,溪草心中一跳。


    “那有沒有抓到什麽人?”


    “還真有一個。”蔣夫人比劃著。


    “是在火車站抓到了,連夜就被潘少帥帶回了大帥府。外麵都在傳是雍州的謝少夫人被擒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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