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台上的張存芝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她陶醉在滿場的沉寂中,有些飄然。


    孫夢綺算什麽,葉媚卿又是誰,和自己方才的慷慨激昂比起來,這些無非是附庸風雅的糜糜之音,是“商女不知亡國恨”的無知和墮落。


    於是她清清嗓子,再開口時,聲音中已經帶上了淚意。


    “其實我本無意參加‘雍州皇後’的角逐,今日我到這裏,是想借助大世界這個舞台為前線戰士募捐。”


    此言一出,四下嘩然。


    張存芝看著眾人的表情,聲音誠摯。


    “眾所周知,日本人現在在東北侵我河山,欺我百姓,中央政府的戰士在前方保我家園,浴血奮戰。可現下戰事吃緊,日本人把控軍需、後勤物資,把我軍最需要的藥品、布匹、鞋靴等等一一管控,又阻擾西洋國家向我國售賣彈藥武器。


    狼子野心,其心可誅!”


    不得不說張存芝的控場能力確實有一手。


    隻見她緊緊握拳,最後一句還加上了重音,把一個柔弱女子心係國家興盛衰敗的形象詮釋得淋漓盡致。


    “國家興亡,匹夫有責!


    我們身在後方戰場,雖不能和前線戰士一起奔赴戰場保家衛國,可存芝相信,我們在座的每一個人,雍州城每一個百姓,舉國諸省的華夏兒女,無一不被這場戰事牽動,無一不牽掛前方戰場的戰士!”


    隨著張存芝的述說,大世界舞台上背景音樂重新響起,竟是近來一部反映新式青年棄文從武拿起武器奔赴戰場的電影主題曲。


    雄渾有力的音樂,熱血沸騰的歌詞,讓在座的觀眾的情緒都燃燒起來,把現場的氣氛推向了高潮。


    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句,“驅除韃虜,複我中華”,一句話可謂一呼百應,觀眾們自發從座上站起,一齊高喊口號,場麵非常壯觀。


    張存芝趁勢提高嗓音。


    “有國才有家,在此存芝冒昧呼籲在座各位向前線戰士發起募捐,以我們的實際行動告訴他們,我們永遠和他們在一起!”


    陸錚的眼神變了,便是溪草也被感染。


    她經曆過國破家亡,前番跌宕命運正是大時代背景下小人物的掙紮沉浮,隻是她是幸運的,至少還手腳齊全保留了一條命。


    感同身受的經曆,讓溪草不禁對自己之前關於張存芝的偏見感到羞愧,暗道自己到底是狹隘了。


    這看人要一分為二,張存芝雖然和自己不對付,可在格局和眼界上,放眼雍州城貴女圈確實是數一數二的。


    有些東西對事不對人,好的便要首肯,壞的自要指責。這一碼事歸一碼事,斷不能因為個人好惡全盤否決。


    溪草深深反省,覺得自己還需要修煉。


    唯有唐雙雙不為所動,冷眼看著周遭的熱烈,涼颼颼點評。


    “這女人就好出風頭,倒是讓前麵的嘩眾取寵平安過度,就不知後麵還有什麽把戲。”


    她笑看著微微失神的陸錚。


    “阿錚,你覺得她比起你手底下那些電影明星如何?”


    陸錚回過神,和唐雙雙碰了下杯,一語雙關道。


    “不管是什麽把戲,總歸是前線戰士受益,這是大家樂見的。”


    見溪草錯愕地看過來,唐雙雙親昵地拉過她的手。


    “雲卿,雙雙姐再給你上一課。有時候眼見未必為實,要知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很多東西還需要耐心等待才會有意外收獲。”


    溪草很快反應過來,她笑歎一聲。


    “就算她目的不單純,想一戰成名,又為其父張達成謀取政治資本,可誠如大堂哥所言,總歸是前線戰士收益,那便成了。”


    在座的都是千年的狐狸,她就不信張存芝的把戲他們看不出。不過大局當前,眾人大抵都和陸錚想法一致,至少出發點是好的,那些細枝末節的小心思便也無需在意了。


    唐雙雙搖了搖頭,麵上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長。


    “依我對這朵雍州玫瑰的了解,這事不簡單,咱們隻需好好看戲就成!”


    在主持人的引導之下,張存芝揮手示意大家安靜,對著台下深深一鞠。


    “在此,請先允許存芝拋磚引玉,我將以個人的名義向前線戰士捐出三萬銀元。”


    掌聲雷動。


    眾人心潮起伏,一改先前對張存芝的評價,道。


    “到底是出生名門的大家閨秀,和其他兩個就是不一樣!”


    “是啊,那些唱歌跳舞的伶人戲子,都是些什麽玩意啊。”


    “還是市長、市長夫人教女有方。”


    “憂國憂民,這才是新政府倡導的新女性,是真正的雍州皇後。”


    聞言,有好事者已經當場舉臂高呼。


    “皇後!皇後!”


    漸漸地有人開始附和,最後竟發展為滿場的眾口一致,大世界舞廳中反複重複的隻是讓張存芝封後的呼聲,場麵一時失控。


    唐雙雙唇邊的嘲諷更濃。


    連溪草也感慨張存芝的切入點無可挑剔,她今天是要名利雙收了!


    陸錚湊過來,笑道。


    “要讓雲卿達到張存芝的段位,雙姐任重道遠啊。”


    唐雙雙還沒有說話,溪草已經一聲冷嗤。


    “大堂哥,還是先關心一下你的孫大明星吧。”


    “那是她技不如人,還需要曆練。”


    陸錚笑道,完全沒有起身離開哄勸佳人的意思。


    此起彼伏的呼聲,讓大世界充斥著一種微妙的氣氛。


    勝負未定,民意已經徹底倒向了一邊,這讓另兩個候選者如何自處?感興趣的顯然不止是溪草一人,有好事的記者已經把相機鏡頭探向了另兩位候選人的位置。


    需要曆練的孫夢綺雙眼幽憤地看向陸錚,可對方坐在前麵,卻是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她越想越氣,終是蹬蹬蹬地踩著高跟鞋退自後台的化妝間。


    相比其浮躁,葉媚卿段位要高很多;她坐在席間,麵上是無可挑剔的真誠微笑,大大方方和眾人一起為台上的張存芝鼓掌。


    在一片掌聲恭維聲中,觀眾席上的張達成夫婦也站起來,高調捐獻,為女兒撐腰助威;台下很多政要商賈見狀也不甘落後,紛紛高聲報數。


    “謝謝,謝謝大家。”


    張存芝含著熱淚,不斷鞠躬致謝。


    “存芝說過,今日的來意並不為競選。現懇請主辦方和評審委員會把我從候選人名單中去除。”


    她手握話筒,對著溪草他們的方向又是深深一鞠。


    “而恕存芝冒昧,方才雲卿小姐為我投的一萬張選票,可否折算成錢款,一起捐向前線。畢竟比起我,他們更需要!”


    所有人的目光又重新聚過來。


    剛剛陸錚為張存芝怒砸萬張選票的事實有目共睹,雖說他打著的是堂妹陸雲卿的名義,聯係其平日作風,眾人隻當這又是錚少爺討好女孩子的手段。


    偏生張存芝故意忽略陸錚,隻提陸雲卿,想來是為了男女避嫌,畢竟並不是所有女人都願意和這位雍州城的花花大少扯上關係。


    如此,眾人看張存芝的目光又帶上了一層欣賞。


    不過提起這位陸雲卿小姐,她在雍州城的風頭可不比張存芝低啊。市長千金尚且能以個人名義捐三萬銀元,一萬份《雍州日報》的選票和其對比顯然不值一提。


    想到這一層,眾人漸漸回味出張存芝的用意。


    表麵上是當著大庭廣眾向陸雲卿詢問,實際上是投石問路,把兩個女孩子之間的較量演變成敲開陸府大門的擊石。


    畢竟,陸府在雍州有權有財有勢,國難當頭,豈有袖手旁觀的理?


    隻是張存芝實在大膽,從陸雲卿身上下手,間接逼陸府老虎拔牙,站定立場可謂不要命了!


    畢竟人還在他華興社的地盤上,可是聯係她募捐的用意,逐更對這個外表火辣的女郎多了幾分敬意。


    不過陸雲卿一個失蹤多年不日才歸家的孫女,雖被陸府抬舉,還不知能不能說上話;況且現下這個局麵,說多就錯,說委婉了又丟自家顏麵。


    不知陸家這輩唯一的孫小姐會如何應付呢?


    唐雙雙露出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正想提點溪草幾句,見少女一臉篤定便不再言。


    陸錚卻把溪草的淡定當成了盲目自大。


    雖說他見識過少女幾次機警應對,可關係到華興社生意,陸府的切身利益,他可不敢冒然讓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姑娘胡亂出手。


    他蹙眉站起,正要上台,卻被溪草攔下。


    “大堂哥,我有分寸。”


    那抹上挑的自信微笑奇異地讓陸錚內心平靜下來,他目送少女落落大方地走上舞台,從張存芝手中接過話筒,對著觀眾行了一禮。


    “一萬張選票是大堂哥的意思,張小姐問我,我卻有些答不上來。”


    溪草輕聲。


    “不過張小姐剛剛的英文詩朗誦和演講讓我很是感動,我以個人名義捐出五根金條。另外——”


    溪草頓了一頓。


    “不久前三箱盤尼西林被宋衛民和陸榮坤侵吞,聽說分屬各大醫院那箱其中一部分是準備勻出來送往前線戰場的。


    蓉城的謝司令知曉後很是擔憂,經和謝大帥商議,願意從蓉城駐軍醫院中調出一箱盤尼西林分到各醫院,今天我也借這個舞台向大家提前宣布這個消息。


    關於對前線戰士的募捐,其實雍州陸府早已向東北戰場運送過物資;至於後麵的募捐,爺爺和大伯定不會不聞不問,不知張小姐這次委托的是哪一家基金會,我會向家中長輩傳達,盡快與基金會聯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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