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監牢之中,外麵的光亮似乎到門口就消失了。隻有四方形的狹小窗口,讓人明白黑夜與白晝的分別。


    而在此刻的晝夜交替時分,則是平添幾分詭異。牢獄之中的黑氣似乎能凝固成形,源源不斷地向著外界探出去。


    幾盞油燈晦暗的光亮,雖然能讓監牢裏能夠順利視物,卻平添了幾分陰鬱之感。


    獄卒手中提著燈籠,一間一間巡視過去,越往裏走,越是昏暗不清。


    其中的一間牢房中,一個單薄的人影靠坐在牆邊,看起來卻並不像是旁邊牢房中的犯人那般畏縮成一團,反而有幾分嚴正的意味。


    兩個獄卒走過牢房之後,湊在一起咬耳根。


    “看到了嗎?這人就是傳聞中的沐神醫,聽說是殺了人,不知道下場會是什麽樣?”


    “殺人償命,還能怎麽樣?難不成她還能逃過去?不過也難說,她不是還與淩王定下了親事,隻要淩王出手,別說她現在隻是有嫌疑,就是真的殺了人,又有誰敢吭聲?”


    先前那獄卒傻笑了下,說道:“也是,這些權貴人家的事,咱們這種小人物瞎操什麽心?走走,巡邏完這一趟,就該輪到咱們歇息一會了,兄弟請你喝點好的!”


    獄卒走遠了,原本閉目養神的沐染霜睜開了眼睛。


    這些人真是閑得無聊,而且對淩墨澤實在太不了解了。要是她不能自己證明自己的清白,枉死在獄中,那人也隻會淡淡地感慨一句自己失去了一個可以利用的盟友。


    不知不覺之間,沐染霜對淩墨澤的認知完全顛覆了,前世那個對她一心一意,甚至為了她命喪黃泉的淩墨澤,已經在腦海中模糊不清,如今一想起來,就是眼前這個利益優先,冷血冷情的淩王。


    如今之計,還是要靠自己。


    她被抓進來之後,就是暫時地收監。由於時辰不早,要等到明天才會開庭審案。


    當時情況太急,神秘人,凶殺案一起來,讓她遲疑了一下。如今想起來,那個自稱是女屍丈夫的男人,未免有些太可疑了。


    要是如他所說,他妻子是去幫他打酒,那他應該在家等著,為什麽會跟出來?


    就算他偶然跟出來,一見到屍體,他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己的妻子,還認定她不是受傷,而是已經死亡。


    就算是在技術高超的大夫和仵作,也要查實過之後,才能下定論。那男人明顯隻是個尋常市井之徒,不懂任何醫術,竟然能比大夫更厲害,隻憑目測就能判定。


    最刻意的是,那人一來就指出她的身份,更是抓著這一點不放,以此威脅她。


    確實,近來她在京城被人談論地多了,見過她的人也多了不少。不過,她敢肯定,絕對沒有到整個京城都對她一眼認出的地步。


    比如之後聚集起來的巷子中的百姓,就有很多對她這張臉絲毫沒有印象的。


    這種種巧合,要是隻有一兩處,還可以說是巧合,多到難以自圓其說,就隻能是有人故意布置的了。


    “中計了!”沐染霜恨恨地罵了一句,罵的是自己太過大意。


    現在聯想起來,那個神秘人不是為了逃走,而是故意將她引到事發地點。那具女屍,恐怕也是他們刻意放在那裏的,目的就是為了陷害沐染霜。


    她現在已經是別人盯上的目標,但是她自己卻還不自覺。


    “你有這番覺悟,也算是有長進了。”


    一個頗為熟悉的聲音響起在附近,沐染霜訝然轉頭,果然看到淩墨澤站在牢門外,正一臉無奈地看著她。


    “夫人,你讓我說你什麽好?多次見麵都是在牢房之中,莫非是非人有什麽特殊愛好?”


    他嫌棄地打量了牢房一遍,故作姿態地歎了口氣。


    沐染霜此時最不願見到的就是他,低聲說道:“王爺也是好興致,專好偷偷摸摸窺人隱私,這癖好也是奇特。”


    她剛才什麽都沒聽到,也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靠近。


    淩墨澤用驚訝地語氣反駁道:“夫人這是什麽話,本王關心自己的夫人,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你不但不感動,還這般嘲諷,真是讓本王太傷心了。”


    如果不是他嘴角的彎度太明顯,沐染霜或許還能耐著性子陪他敷衍兩句。


    “行了,少說廢話。”沐染霜問道:“你來做什麽?總不會是突然大發慈悲,想要救我出去?”


    要是淩墨澤當真救她出去,那他就跟這次的事件脫不了關係!


    沐染霜心中暗自戒備,根據淩墨澤的反應,要是覺得有危險,她會及時上報給皇帝。


    “夫人,你真是不懂本王的心。”淩墨澤臉上掛起熟悉的笑容,說道:“本王怎麽會小看夫人的本事,像越獄這種小事,就不需要本王插手,相信夫人能憑一己之力辦到。”


    說白了,就是他不打算出手。


    “那你就走吧,省得打擾我等下行動。”沐染霜本來對他也沒抱多少希望,自然也說不上多少失望。


    她背過身去,就當身後的人消失不見了。


    “夫人倒是表裏如一,氣度與腦子都是一樣的狹小。”


    淩墨澤不依不饒地在牢門外喋喋不休:“也罷,女人單純一些,本王也不是不喜歡。”


    他將‘單純’兩字咬得格外重,聽上去就是十足的嘲諷,不是單純,而是愚蠢。


    沐染霜霍的站起來,冷眉以對:“不錯,這次的確是我犯蠢,才將自己陷入如此局麵。你若是專程前來嘲笑我的,現在也心願達成了,還請離開!”


    原本就在自我厭棄,被認識的人看到,就變成雙倍的厭惡感。


    尤其這個人還是敵友難辨,還故意跑到麵前來嘲諷,再好的涵養都要被激怒成火。


    “官差大人,這裏有人蓄意擾亂監牢,還親口說要劫獄,來人啊,快來人啊!”沐染霜站到淩墨澤對麵,朝著外麵大喊。


    她的聲音很快驚動了獄卒,然而獄卒還沒靠近牢房,就被淩墨澤手下的侍衛攔下了。不知他們說了什麽,獄卒看都沒往這邊看一眼,點頭哈腰地就離開了。


    沐染霜哼了一聲,返回裏麵靠牆坐下。


    淩墨澤笑道:“好了,好了,別生氣。我怎麽可能是專程來嘲笑你的呢,我是專程來給你出主意的。”


    見沐染霜無動於衷,他也不氣餒,一個人也能滔滔不絕地說下去:“你親身與那些人對峙過,有什麽感想?是不是既有智慧,又有手段?像這樣的人物,都隻是派出去打前線的小卒,你不覺得,他們身後的主子,未免太有實力了?”


    沐染霜身體紋絲不動,耳朵卻豎了起來。不得不承認,淩墨澤的情報網比她想象中還要複雜,今天發生的事情,恐怕全部都已經被他知曉了。


    淩墨澤繼續道:“像這樣的大人物,最可怕的,就是我們完全沒有他的任何蛛絲馬跡,對他一無所知。”


    沐染霜還是背對著他,心中暗道:“完全一無所知的是我,至於你究竟知道多少,誰也不敢保證。”


    淩墨澤側頭觀察了一下,見她還是不為所動,加重了語氣,說道:“最奇怪的是,他們竟然竟然對玉璽丟失的事情知道的這麽快,而且還知道是你在暗中查此事。”


    確實,玉璽丟失是隻有宮裏極少數人才知道的絕密事件,而知道皇帝將這件事交給沐染霜調查的,當時在場的隻有皇帝,太子和沐染霜三人。


    這樣必須保密的宮廷秘聞,竟然在短短的時間內,就被人知曉,對方還搶在他們之前,布置好了一切,殺人奪屍,還陷害沐染霜成為殺人犯,被關在牢房裏哪裏也不能去。


    “你是說,那些人是這麽做,是為了限製我的行動,讓我不能調查下去?”沐染霜終究沒忍住,如今她能探討的,也隻有淩墨澤,而且淩墨澤的消息,往往能帶來重要的線索。


    淩墨澤卻持否定的意見,說道:“限製你的行動,恐怕隻是其中的一個目的。那些人打的主意,應該是至少限製你的行動,要是你當真因為他們的陷害死了,那就是附加的驚喜。”


    “說來也是,他們這般處心積慮的布置,要是隻為了讓我暫時不能去調查他們,未免太大手筆。”


    那些人為了陷害她,可是真真切切地殺了人。


    沐染霜詢問道:“那具女屍,身份確認了嗎?”


    目前隻能從女屍身上入手,判斷自稱她丈夫的人所言是否屬實。若是偽造的身份,就可以從這一點質疑,爭取脫身。


    可惜,淩墨澤帶來的不是她想要的回答:“那男人確實是女屍的丈夫,他們就住在桐木巷,住址就在你發現屍體不遠處。”


    這下就沒轍了。


    沐染霜有些氣餒,那些人似乎將所有的一切都計劃好了,幾乎找不到破綻。


    淩墨澤勾了勾嘴角,說道:“你不覺得奇怪嗎?這些人做事準備萬全,這種事情,就連我都不敢保證。除非……”


    他說到一半住了口,俯下身湊近沐染霜耳邊,壓低聲音說道:“他們原本就潛伏在你們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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