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走進了公寓。


    他其實和埃爾文以及那名官員並不是很熟,因為自己修士的身份,賞金獵人和官員才會接近自己,並偶爾承擔傾聽他們告解的任務。


    因此,公寓雖然不大,但亨利還是花了一段時間才找到阿爾文家人被囚禁的房間所在。


    深吸一口氣,將門敲響,亨利才忽然驚覺自己似乎沒什麽理由來這裏拜訪的。


    但門以敲響,而裏麵已經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亨利本想開溜,卻看到門上的貓眼一黑。


    有人站在貓眼之後,並已經看見自己了。


    這時候再溜反而有些奇怪,亨利站直,對著貓眼微微鞠了一躬:“我是教會的修士,想來這裏看望一下……阿爾文先生的家人。”


    門內沉默片刻,才打開了一條縫。一個胖女人探出臉來:“修士先生,您來晚了。哦對了,我是這裏的房東。”


    來晚了?亨利感覺到一陣輕鬆。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打算應付幾句就走:“來晚了?怎麽回事?是已經離開坦桑鎮了?我記得因為她和埃爾文並沒有正式結婚,所以無法繼承他的財產,也不知道她和她的孩子這一路上有沒有足夠的回老家的盤纏……”


    “額,那個,”胖女人似乎尤其的局促:“先生,那個,我……”


    亨利察覺到了問題,皺眉:“女士,有什麽話就直說,母神不會喜歡對善良修士隱瞞事情的子民。”


    胖女人嘴角抽了抽,忽然將胖臉擠出“噗”的擠出門縫,張望片刻:“先生,請,請進來看看吧。”


    然後,房東讓出了道路,而亨利聞到了迎麵撲來的濕氣。


    修士踏步,腳踩進了房間的木質地板,感覺微微一涼。


    竟然滿地都是水。


    一個長度與胖房東身高相仿的拖把歪歪扭扭的放在房間正中,末端潮濕的枝條表明它剛剛還在被用作清洗,此時,它的周圍蕩起了一層漣漪。讓地上積水中的漂浮的東西微微晃蕩。


    亨利這才發現房間裏的味道十分奇怪。


    漂浮在水中的東西讓亨利本能的厭惡,而胖房東仍在訕笑,順著她的目光,修士看到了房間中央的東西。


    是兩個上吊在房梁上的人。


    是埃爾文的情婦和他的孩子。


    亨利不是第一次見過死人,因此還能保持理智,去觀察這兩具屍體。


    首先是那個孩子,他小小的腳距離地麵顯然超過了身高,一定是被某個人掛上去的。


    考慮到一般而言,如果有人想在母親麵前將他的孩子吊死,那一定會迎來母親最為激烈的抵抗。


    可惜,眼前的女人身上沒有絲毫打鬥的痕跡,相反,她衣著華麗,經過了精心的打扮。因為窒息而流出的涎水染花了她唇上的口紅。鮮豔的長裙中,仍在滴答流著尚未幹涸的尿液,也有穢物從裏麵緩緩落下。弄髒了倒在地上的紅酒杯,與殘酒混在了一起。


    埃爾文的情婦是在華麗的打扮後,企圖漂漂亮亮的自殺的,而在她上吊前,她親手讓自己的孩子先自己一步離開這個世界。


    可惜屍體本身就是醜陋的,想漂漂亮亮的死本身就幾乎是一種奢望、


    亨利輕歎一聲:“她有遺囑嗎?”


    “沒有,”房東搖搖頭:“埃爾文最近借了一大筆錢,聽說是有個不錯的生意。但,唉,他死了,但丘陵這又沒人死債消這一套。”


    阿爾文備的炮彈是通過借貸


    這也是女人殺她孩子的緣由之一,若她孩子不死,則很容易被阿爾文的債主賣去當黑工廠的勞工。同樣是必死,卻會在死前承受無盡的折磨。


    還不如一起解脫。


    胖女人的頭搖的飛快:“真是天殺沒用的男人,害死了一家人!我要是這個女人,一定會恨得想要把他千刀萬剮!”


    亨利搖了搖頭,因為他分明在女人的左手無名指上看到了一枚戒指。


    是一枚婚戒,上麵刻著她和阿爾文的名字。


    修士歎氣,轉頭看向胖女人:“女士,有人去世應該第一時間通知教會,但剛剛你為什麽不想讓我進來?”


    房東一下子變得有些局促:“啊,那個……對了,這裏被她搞得這麽髒,我要先清理一下嘛。”


    確實,上吊死去的人會讓周圍的環境變得惡劣,但重點不在這裏。


    亨利搬來一個椅子,爬上去,想幫兩人放下,嘴裏接著詢問道:“在我沒發現的時候,你是想怎麽處理她的?”


    “修士先生,瞧您說的,我當然是想聯係教會啊,”房東擦了擦額角的汗:“修士先生,可以的話……請您不要聲張出去。要不然,我這小店的生意就不好做咯。”


    女人被放了下來,暫時放在幹淨的椅子上,讓房東一陣心疼。


    亨利站在凳子上,將小孩放下,直起腰,擦了擦額角冒出的汗:“不好做?在丘陵哪沒死過人?。”


    胖房東笑的更加諂媚:“我們開旅館的,和其他的行業不一樣……”


    亨利不置可否,將死去的二人放好後,他對胖房東說:“我去教會找人,這段時間你在這裏看好他們。”


    “啊?那個……”房東忽然往前走了兩步,手上掏出了兩張鈔票:“先生,您能不能……別把這事告訴教會,就由我們兩個把他們埋……安葬了得了?”


    亨利的內心愈發迷惑,但忍住沒問,隻是嫌棄的把錢推開,沒理會房東的反應,自行推門走去。


    卻在門外撞到了一個穿著紅鬥篷的小姑娘。


    是沃芙。


    “哎呀呀呀呀!”仍隻有一隻腳的沃芙被撞得失去平衡,在小小的哀鳴中向後倒去。


    亨利趕緊伸手,一把拉住她:“小姑娘,你怎麽在這?”


    “我聞到了好聞的味道,哎?你不應該先道歉嗎?”


    “好聞?”亨利嗅了嗅,隻有房間裏隱隱發出的臭氣:“抱歉小姑娘,我剛剛在想事情,而這裏沒什麽好聞的。”


    “想事情?”沃芙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剛剛我不小心聽見了你們的談話,並且恰巧對你的疑問有些頭緒。”


    “小姑娘?你在說什麽……而且你連我有什麽疑問都不知道。”


    但沃芙已經轉身,有些失落的絮叨:“哎呀,本來想來這收集些修自己的材料的,可惜了。”


    又背對著亨利說:“你疑問的解答就在這家旅店的後院,去看看就知道了。”


    然後,不理會亨利的詢問。沃芙蹦蹦跳跳的消失在了樓梯的拐角。


    亨利搖搖頭,並不覺得沃芙是認真的。隻是個小女孩而已,沒準她在玩過家家呢?


    還是先去教會叫人吧。


    亨利離開了,但鬼使神差的,他在旅店門口停下了腳步。


    反正不會耽誤多長時間。


    他轉身,往這裏的後院轉去。


    迎麵被風吹來一股家畜的惡臭,還有“哼哧哼哧”的聲音。


    然後他看到許多在那裏豬圈中歡快奔跑的豬。


    亨利一呆,心說自己是不是被騙了。


    直到有一隻豬朝著亨利衝來,然後狠狠撞在護欄上。


    它濕潤的鼻子在快速抽動,它白色的畸形獠牙還藏在嘴中,理它不遠處,有個恰巧可以裝上一個人的小推車。


    亨利忽然覺得它有理由對自己發怒。


    因為自己讓它們錯過了一道美食。


    美食就是房中殉情的女人和被她殺死的孩子。


    對一個怕麻煩的酒館老板來說,豬圈是做好的毀屍場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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