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玄子覺得必須要拿出充分且必要的不可推卸的真理,才能有效地說服這個頑固的老哥哥,讓他發心地幫助道門,幫助眾生,完成天命,而不是幫助我元玄子一個人,成全我的子虛烏有的一已之私。


    他略一思索,便用勸導的口氣說:“道人以慈育德。


    慈者,妖魔皆化於純陽之下;


    德者,萬物皆歸於和氣之中。


    然後可道滿至尊。


    若是不能自利利他,舉世趨之若鶩,我不屑為。


    果能自利利他,舉世唾若仇寇,我也不躲避!


    如今太乙仙方下落不明,民間謠諑層出不窮,權貴豪門摩拳擦掌,江湖邪教蠢蠢欲動,海外敵國虎視眈眈!


    難道說,我們沒有責任挺身而出,為天地為蒼生為道宗荷擔正義?


    況且,道門衰敗,道法凋敝,道人頹廢,已經到了……”


    元玄子說到這裏,有意停頓了一下,他不想也不願說出那幾個難聽的字眼。


    他平緩了一下語氣,接著說:


    “曾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遠。


    雖說,向上一著,千聖不傳。


    可是,千年暗室,一燈能破!


    太乙仙方的出世正是不可再得的契機,今生不得,萬劫難遇!”


    元玄子口若懸河地說著,突然被老布袋一個長長的哈欠打斷。


    老布袋收斂了嘻哈的表情,麵容忽地嚴肅莊重起來,他壓低聲音,正色道:


    “道門衰敗,早非今朝!


    而衰敗之故,在於因地不真!


    請看今日辦道之人,哪個不是開叢林,建道觀,聚徒眾,斂財物,播名聲,熱熱鬧鬧,門庭若市,錢堆北鬥,米爛陳倉。


    道祖命脈,為這種人埋沒殆盡!”


    元玄子臉上紅一陣紫一陣,他感覺是在影射自己,他辯解說:


    “這是人間道,合光同塵,與道脈並無兩礙。”


    老布袋臉色越加凝重,他說:


    “這不是人間道,這是人間路。與道無關!


    道祖真命脈是破我相,蕩法執,唾棄名利!


    自己先死盡偷心,然後能死別人的偷心!


    自己先透盡道祖心奧,卻不急於和輕易強示於別人!


    中人以上,可以語上。


    中人以下,不可語上。


    仙道問世,隻循循誘導,非賣弄風光!


    何須汲汲炫耀所長,唯恐門庭卑微,名位低下!


    才有一念爭門庭,分高下之心,便回生死老路。


    以此撐持,道門如何不日薄西山,直至沉淪消亡!”


    元玄子想起仙師的教誨,並不氣餒,他說:


    “不虞之譽,君子不喜。求道之毀,道人不懼!


    自反有愧,不怨他人。自反無慚,何嫌眾口?”


    “富貴,庸人所嗜,豪傑所恥;


    功名,豪傑所求,聖賢所恥;


    乃至於恥於聖賢,恥於仙佛,退藏於密,以此洗心!”


    老布袋針鋒相對,沒有絲毫退縮。


    “什麽是藏?道在天下,何謂有藏?”元玄子亦不屈不撓。


    “藏者,道之體。不藏不足以致用,不能大同。不能大同就不能道援天下!”


    老布袋簡直就要跳起來了,一反原來慈祥和善的彌陀形象。


    “真道者,素位而行,不願乎外,種種境緣,皆是洪爐。鬆柏亭亭,獨秀於霜雪。天地之道,非賴此而不可顯現!”


    元玄子說完這句話,心裏泰然也許多,他明白這是老仙師的教誨,令他驀然醒悟。


    老布袋似乎被元玄子一番疾風暴雨般的反駁震懾了,他沒想到一個拘束在體製內並在那裏得到了功名利祿的道長還能褒有如此深刻的見地和覺悟。


    他歎了口氣,說:


    “天地浩然,無有休息。


    況且,立一法必伏一弊,得一利必有一害。”


    言罷,徑直搖頭不止。


    元玄子見老布袋思想上有鬆動的跡象,趕緊趁熱打鐵:


    “老哥哥此言詫異!


    我聞人參善補,氣喘之人服之立斃;大黃最損,中滿之人服之立愈;春生萬物,卻有爛者;夏長庶品,亦生枯草;秋天肅殺,菊花綻放;冬季閉藏,臘梅芬芳。


    如果凡事必須要選擇有利而無害才能去做,天地之間就無一事可為!”


    老布袋眨眨眼,咬咬牙,琢磨半晌,竟然無言以對。


    最後,他耍賴地撓著耳朵說:


    “我老布袋除了會賣布還能做啥?我現在就是一個老廢物麽!”


    “唉!”元玄子見他滿不在乎的滾刀肉樣子,不得不說了:


    “想當年——


    你也曾和易心瑩在青城山天師洞拜過老君;


    你也曾和張恩薄在玉皇山福星觀習過符籙;


    你也曾和陳攖寧在穹窿山上真觀修過內丹;


    你也曾和海燈法師在蒿山少林寺練過指功;


    你也曾和滌華禪師在金山江天禪寺參過話頭;


    你也曾和吳冠中在九華山祗園寺寫過素描;


    你也曾和饒宗頤在太平山猴子亭解過甲骨;


    你也曾和劉渡舟在白雲觀宗師殿論過傷寒;


    你也曾和程莘農在靈岩寺辟友塔試過九針。


    現如今,人家各個是淩霄殿裏的文昌星,你卻是九峻山腳下的賣布翁。果然是:小舟從此逝,江海寄餘生!”


    說罷,又喟然長歎,搖頭不已。


    元玄子的意思是那些與你同道的朋友都在與世奉獻,你卻在躲閃,你難道不愧對滿腹的才學嗎?


    俗話說,寧攪千江水,不動道人心。


    老布袋聞聽此言,雖是句句屬實,字字擊心,卻並未羞惱,而是深知元玄子並非要動他的道心,而是在測試他的道情。與其和他打太極,不如合盤端出,也免得他再潑煩糾纏。


    於是他說:


    “堯舜讓天下,夷齊隱丘山。


    顏回居陋巷,四皓喜商南。


    莊周棄千金,範蠡散萬貫。


    子陵拒攀龍,陶潛恥做官。


    何患無名利,但守心不亂。


    熟知福與禍,伏倚何時變。


    溪流忌出穀,出穀泥沙染。


    鬆柏忌出山,出山刀斧砍。


    野鶴常無住,飛離藩籬間。


    紅塵不踐跡,浮生幾重天。”


    聽到這裏,元玄子一顆懸著的心哐的一聲掉進了肚子裏,他明白老布袋表麵上還在宣揚他那一套隱修理論,實際上已經答應自己了。隻是形式上處於“紅塵不踐跡”的隱匿狀態。至於說“浮生幾重天”似乎是在問自己,有沒有搞清楚要在哪個層次上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元玄子沒有猶豫,他直截了當地說:“你有沒有得到神精咒的消息?”


    老布袋搖搖頭。


    “花靜虛呢?是死是活?”元玄子很明顯地把江湖的四大高人都搬了出來,他們就是要在這個層次上采取行動。


    老布袋依然搖頭,頭搖得像是撥浪鼓。


    “你有不同看法?還有其他高人?”元玄子不解地問。


    “山外青山樓外樓,矮人堆裏藏陰謀。”老布袋說:


    “古者透最後關之謂宗匠,唯真宗匠,可嗬教家空言。咱們還算不得一個!”


    “此言怎講?”元玄子頗為疑惑。


    “不破初關不入山,不破重關不閉關,不破牢關不出山。”


    老布袋說:“咱們算是出山還是沒出山呢?如果出山,有何做為?如果沒出,還在牢裏。”


    元玄子更加迷茫,他說:


    “你方才不是說了半天,所謂紅塵不踐跡,現在怎麽回事?話分兩頭,都讓你說全了。”


    “我剛才全都是試探你呢,看看你到底是不是道行堅定,道念清靜!”


    老布袋又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佛相,“現在世麵上出這麽大的事,我老布袋如何能袖手旁觀?就算我不管不顧,那神精咒能叫我閑著嗎?別忘了,uu看書 wuukau.cm 他本來是憂鬱症,硬讓我給治成了分裂症,哈哈哈,他這二十年來沒有一天不想著我,他最想念的人就是我呀!”


    “沒錯!”元玄子提起了精神,他說:“神精咒一向狼子野心,想占據江湖霸主地位,隻是才乏德缺還沒有無敵殺手鐧。如果說這次讓他得到了太乙仙方,不僅他自己可以一夜之間功力大漲,成為天魔級的人物,而且,他還會利用此方配合他的符咒統治或者說毀滅當今社會,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你說到點子上了!”老布袋說:“最早接觸太乙仙方的人是花靜虛,剛開始他還以為是長生不老的仙方,可能後來,他發現這個太乙仙方根本沒那麽簡單!


    他能起死回生,也能平生升舉,最重要的是,此方可用於生物轉基因,打破物種之間的天塹,人為地製造出新的物種。


    還有更加恐怖的可能性,就是如果反向操作,還能輕而易舉地毀滅全人類,或者某個特定種群!簡直就是新型生物原子彈!”


    元玄子第一次聽到關於太乙仙方的如此聳人聽聞的信息,他感歎道:“也許,這正是花靜虛神秘死亡的原因!”


    “你怎麽知道他確實死了呢?”老布袋搖搖頭,說:“我不相信!”


    “你有依據嗎?”元玄子腦子嗡的一聲,眼裏閃出一絲不易覺察的亮光。


    “我的依據就是他沒給我托夢,哈哈哈。”老布袋笑起來,他說:“不過,你放心,花靜虛如果確實沒有死,他一定會和你聯係上的!”


    “但願!”元玄子似乎有些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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