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忙道:“不用了,昨兒個一回來紫鵑、雪雁她們倆個便都弄好了,那些房間原本林伯每日裏也都打掃的,我瞧了倒也還幹淨!況且我們拿回來的行李也不多,沒的再讓人過去白白受累。(.mianhuatang.info無彈窗廣告)”


    肖姨娘見黛玉執意不肯便也隻得罷了。


    卻說幾人正這裏閑敘,就聽外麵似有人說話兒,不一會兒,便見伺候肖姨娘的丫頭名喚琴思的過來笑道:“夫人,公子過來了。”


    肖姨娘聽了忙笑道:“他來的倒早,隻是我這裏有嬌客,恐怕不太方便。”言罷瞅了黛玉一眼,口中又喚道:“琴思!”


    琴思忙應了上前,笑問:“可是讓公子先去抄經房裏坐一會兒?”


    肖姨娘沒有就答應,隻是又向黛玉看了一眼,把黛玉瞧倒有些不知所以,便也一雙美眸回看向肖姨娘,裏麵滿是疑惑。


    肖姨娘才微笑道:“玉兒想來也認識的,來的便是我那娘家侄兒若飛。”


    黛玉稍一怔,眼前依稀是肖若飛溫然可親的模樣。便點了點頭道:“上一年肖公子去京城赴考,替姨娘去府中看望過玉兒。”


    肖姨娘遂稍抑了頭目光竟稍有些迷離起來:“如若不是已離家入了庵,姨娘也想著同若飛一道去看看玉兒呢。”言罷忙又收了心思向黛玉笑道:“那一日若飛回來也提起了玉兒,既然你們已見過麵了,倒也不用再避諱什麽了,若從我這裏論起來――怎麽說也能算是個遠房親戚呢!他若知道你回來了,一定高興得很呢!”


    其實肖若飛自那日去賈府與黛玉見過一麵之後,後來也斷斷續續地又來過府上幾回,除去最後辭行那次,因賈母與邢夫人、王夫人為著元春的事都不在府裏,不能請若飛過來相見,黛玉也不好出了二門去前麵,恐又被人說了閑話而心存顧慮,才隻修書一封給肖姨娘煩請若飛帶回去。不過其餘幾次黛玉倒是都見了麵的,每一次見麵雖隻寥寥幾句麵子上的話,那若飛知禮性子又溫和,黛玉與他倒也相談甚歡。


    “姑姑!你在屋裏嗎?”一個男子溫潤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琴思一旁忙向肖姨娘笑道:“倒底怎麽著,夫人倒是給一句話呀?瞧瞧公子都著急了。”


    肖姨娘偷眼描了一眼黛玉,見她麵上並無不悅之態,便款款站起身來,向門外笑道:“若飛,你瞧瞧誰來了。”


    “是誰來了?讓姑姑這麽興高采烈的。”隨著話音兒,一個身著白衫,手裏拿了一幅卷軸的男子走了進來。還是那般溫文爾雅,還是那樣的俊美依然,黛玉忙站起身來,向著若飛輕施一禮道:“黛玉見過肖公子。”


    乍一見到黛玉,肖若飛立時呆住了!清澈見底的眼睛裏卻又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驚喜來!


    便聽一旁的肖姨娘笑著嗔怪道:“飛兒,玉兒給你見禮呢!”肖若飛才收回一臉的驚愕,忙換了笑臉也深深還了一禮道:“林妹妹何時回來的?這一路上還好嗎?府上都還好吧?怎麽也沒有提前打個招呼便回來了?”


    “罷喲!瞧你這一連串兒的話,讓玉兒先回答你那一個才好?”肖姨娘那邊笑道。


    聽問就見黛玉微微低了頭道:“這說起來,真是一言難盡!”


    “怎麽?發生了什麽事情?”若飛不解問道。


    黛玉又恢複了平靜:“公子留在京城府裏的小廝可回來了?


    肖若飛搖了搖頭道:”本來兩個月前就要回來的,因我臨時又讓他們幫我去辦些雜事,所以要再過些時日才能回來呢。不知林妹妹為何有此一問?“


    一旁的肖姨娘忙道:”都快坐下再說吧,來來玉兒,快坐下。“說著親自過來扶了黛玉坐下,又命丫頭再新沏了熱茶來。


    肖姨娘看了黛玉道:”玉兒可是受苦了!“說著便將適才雪雁與紫鵑說過的話一股腦地都倒了出來。


    聽了肖姨娘說出的這一番話,肖若飛隻覺差一點兒就氣炸了肺!白皙的臉上不時隱隱地透出一股子怒氣。


    黛玉哪堪再一次提及往事,眼淚止不住的在眼眶裏打轉兒,紫鵑忙過來勸慰。


    停了半日,若飛才咬牙道:”去年在京裏也去府上叨擾過幾回,見了那些老爺、公子倒也都是知書達禮之輩,卻不想做事如此不近人情!“


    紫鵑一旁插嘴道:”府裏老太太、老爺、寶二爺他們對姑娘還算是好的,隻是…“”紫鵑!你可忘記了我說過的話了?!“聽紫鵑提起寶玉,黛玉突然放了臉沉聲問道。


    紫鵑見黛玉動了怒,便不敢再往下說了,”姑娘,奴婢錯了!還請姑娘責罰。“紫鵑說著過來就要跪下,卻見黛玉麵色一紅,接著便捂了帕子搜腸刮肚的咳了起來。


    肖姨娘與若飛都不知怎麽回事,俱趕過來驚訝地望向黛玉,雪雁也趕緊跟了紫鵑一起跪下,哭道:”姑娘,你可千萬別氣傷了身子,要打要罰憑姑娘!“


    紫鵑想要替黛玉撫後背,又不敢就起來,便也哭道:”姑娘!你可別嚇唬奴婢呀!“


    肖姨娘也忙親自端了茶水過來給黛玉喝了一口,道:”玉兒,這個丫頭說錯了什麽?也值得你動這麽大的肝火?“


    黛玉咳了一陣兒,覺得稍好些,見紫鵑、雪雁還跪在地下,忙一手一個拉了起來,也掉淚道:”快起來吧,誰又要你們真跪!“


    見她主仆誰也不接話兒,紫鵑隻顧著與黛玉輕拍著後背,雪雁執了香帕站在一邊,肖姨娘便看向若飛道:”玉兒怕是這一路勞頓身子吃不消了,你快去城裏請了大夫過來瞧瞧。“


    誰知黛玉與紫鵑一起忙道:”不用了。“


    見肖姨娘不解,黛玉不願意多做解釋,隻擺了擺手,旁邊的紫鵑代答道:姑娘隻是一時急了些,過一會兒就好了,多謝費心!”


    肖若飛見黛玉雖麵上緋紅漸漸落了下去,但轉瞬間卻又蒼白起來,知她這一路上實是太累了,又失了調養,便道:“如若姑娘執意不肯請大夫,等明日我去拿些上好的補品來給妹妹,也好補一補身子。”


    過了一會兒,肖姨娘見黛玉稍好些了,便又問道:“玉兒,才你說賈府裏派了人來蘇州了?那林管家可曾提起過?”


    黛玉輕聲道:“聽林伯說已來過了,不過他們是派了三個人過來的,其中兩個因鬧病落了後麵,隻前一個林伯已見過,又留下話兒了,說是若我回來了讓給他們那裏捎了信兒去呢。”


    肖若飛也跟著問道:“不是說還有兩個人未到呢?”黛玉回道:“想來這兩日也該到了,隻是才來時我囑咐了林伯,用話兒打發了便是。”


    肖若飛點了點頭又道:“隻是這樣一來,妹妹住在府裏倒不方便了!妹妹既然不願意見他們,索性躲出去幾日,待事情過去了再回去如何?”


    肖姨娘一聽忙道:“飛兒說得有道理,不如你就先在我這裏住上幾日,你看!這裏房子、吃食都是備好的,後院裏我一直做抄經房用,並不住人的,也還幹淨。”


    黛玉沉思了一下道:“這裏本是清修之地,我們三人住在這裏,恐怕會打擾姨娘誦經,倒不好了。”


    肖姨娘一臉的柔情:“玉兒淨說些什麽?你來這裏我高興還來不及,哪裏就說到打擾了?咱們又這幾年不見了,你來了也好陪我說說話兒,你不知道,姨娘這心裏有多惦記玉兒呢!”


    見黛玉還有些猶豫的樣子,若飛過來幫勸道:“最多不過一半個月而已,妹妹不如就聽姑姑的,才不是說那兩個人過來也就這幾日了嗎?等他們來了見妹妹並未在府,也好死了心回京去複命,妹妹想啊!那府裏不過是麵兒上情兒,做個樣子罷了,估計也不會再回來找尋了!這樣咱們都可以放心了不是?”


    黛玉聽若飛說的也有道理,想了想便應了。沒想著這一下可喜壞了肖姨娘的兩個貼身丫頭。


    這兩個丫頭本是肖錦兒娘家服侍太太的,當年被太太指給了小姐來到了這咒缽庵。那肖錦兒在這庵裏,每日裏無非是念經抄經,吃飯也是跟了庵裏的尼姑們用些素食,並不用兩個丫頭做些什麽,一開始兩個人還慶幸找了這麽個悠閑差事,可時日一久,不免太過於冷清了,是以,總盼著能有人上山來熱鬧熱鬧。


    黛玉住的院子便是位於肖姨娘後麵的一座小小院子,裏麵隻有正房兩間,左右各有一廂房,其中一間正房本是肖姨娘平日裏抄寫經文所在,幾間屋子一會兒的功夫便被四個丫頭收拾得幹幹淨淨。


    可喜的是靠近院子後門處還有一個小廚房,本來是為了肖姨娘專門又蓋的,隻是並沒有用上,如今倒是方便了黛玉。


    等一切都收拾利落了,紫鵑、雪雁、琴思、琴心四個丫頭一起回到前麵,進了屋子琴思便笑道:“還是這兩位姐姐能幹,一會兒便收拾妥了,我們兩個再趕不上的。”


    紫鵑忙笑道:“姐姐誇獎了,論幹活利索,紫鵑與雪雁捆起來也不如姐姐的一半呢!”


    肖姨娘聽了不由笑道:“你們幾個都不用謙虛了,都是好樣的。”說著又向黛玉笑道:“這一位紫鵑姑娘真真是個好的,上一次陪了玉兒回來,我就看得出來,又懂事又貼心,又比雪雁大些,玉兒有了她跟著服侍很讓人放心的。連老爺那日在病榻上都跟我說,有了這個丫頭跟著玉兒,也能省了她他不小心呢!”


    不由地又提起了如海,肖錦兒心裏一酸,險些又掉下淚來,恐怕黛玉傷心忙忙的站起來,遮掩道:“飛兒,你手裏拿的什麽?舉了這半日了,也不嫌累的慌?”


    肖若飛輕輕一笑,將手中的卷軸看了看,微微一揚下巴笑向肖錦兒道:“姑姑猜猜,這裏是什麽?”


    見肖若飛一付得意的樣子,想起前兩日自己囑托他的事兒,肖錦兒一臉的驚訝:“難不成你弄到了?”


    肖若飛又轉向黛玉笑道:“林妹妹可聽說過董其昌這個人?”


    黛玉想了想點了點頭道:“便是那個書法與繪畫都有一些古怪的香光居士?”


    肖錦兒一旁笑道:“飛兒,你拿的這是他的書法還是畫啊?”肖若飛揚起好看的雙眉道:“你們看。”說著便慢慢的打開了卷軸。


    一幅山水圖呈現在眾人麵前。


    “姑姑、林妹妹你們看,這幅山水筆調細韻、墨色層次分明,再細看這山川樹石、煙雲流潤,俱畫得柔中有力,轉折靈變,拙中帶秀,清雋雅逸!真不愧是大帥之筆呀!”肖若飛歎道。


    肖姨娘也笑道:“我最喜歡他寫的字,若說是風飄逸空靈,風華自已足也不為過呢!”


    肖若飛轉向黛玉笑道:“林妹妹可也喜歡他的書法?”


    黛玉淡然道:“書法與畫做的好又有何用?難道你不知當年傳說‘民抄董宦’之事?顯見得他做人很差,為官也不正。”


    肖若飛聽了黛玉所說有些意外,要知道這幅畫是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到手的,滿心歡喜地來找姑姑品畫的,卻不想被黛玉這麽一說,也自佩服,一時也想不出什麽話來反駁,撓了撓頭倒是沒有了主意。


    黛玉見若飛一臉的窘相,心下也不禁好笑,麵上也不經意間露出了得意來。又見黛玉好強之心浮於眼前,一旁的紫鵑、雪雁都輕舒了口氣。


    那若飛年輕氣盛,又哪能被黛玉一下便駁倒了,想了想又笑問道:“林妹妹可知道?在這次事情出來之後,那董其昌躲到了蘇州,直到半年以後這件事才平息下來。後不久有官員向上稟報了此事,嚴查下來,卻是別人冤枉了他。事情的起因緣於董其昌為官時不徇私情,得罪了一些有權勢的人,所謂的抄家都是這些勢家鼓動不明真相的亂民所為的。”


    黛玉道:“倘真如你所說,怎麽又有這些話兒流傳至今?”


    “如果我沒猜錯,這些事兒妹妹都是從姑夫那裏聽來的?”若飛並不正麵回答反而又笑問道。


    黛玉聞言知他辯不過自己,才要轉了話題,櫻唇上挑輕輕一笑,那笑意散開來,竟覺滿室生輝,令人恍若人間仙子,若飛神情不由一窒,暗讚:“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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