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薑悟覺得自己已經電量不足, 他還得趕著去定?南王府:“陳子琰,你收拾一下,晚些時候, 朕會派人來接你入宮。”


    這?句話一出,陳子琰心中就有些後悔。


    可他從未見殷無執有這?樣憤怒的眼神……他越是憤怒, 就代表著越是在乎他。


    隻要能救兄弟出火海——


    他對殷無執道:“你放心, 進?宮之後,我會好好保護自己的。”


    殷無執:“。”


    他大步走向薑悟, 一把?將椅子端起,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薑悟看?了看?自己懸空的雙腳, 又仰起臉看?了看?端著他的人。


    殷無執力?氣好大。


    而且, 他看?上?去真的好生?氣?


    這?次思路準沒錯了。他安心地被送入鑾駕, 以後再接再厲,不愁不死。


    為了防止自己在定?南王府突然?斷電,薑悟在鑾駕上?睡了一會兒,到地方之後, 殷無執先給他把?眼睛清理幹淨,然?後才把?他抱出來放在輪椅上?。


    除了不慎摔到的定?南王,一家人皆出來參拜迎接, 還有一隻渾身漆黑的戰犬。


    它先是跟所有人一樣趴在地上?, 很老實, 直到殷無執一露麵, 才開始不受控製地搖尾巴,眼睛一直盯著自己的主人。


    “平身。”薑悟的目光也落在了那隻狗身上?。


    此前他聽過很多關於這?隻黑犬的傳聞,但?今日一見,才發現也不過如此,普普通通一隻大狗罷了。


    他沒有在那隻狗身上?多做停留。


    眾人進?了王府, 那隻強作乖巧的大狗終於沒忍住,一邊嗚咽一邊衝著殷無執竄了過來,不住地圍著他轉圈,反複蹭他的小腿。


    “好了,陛下在呢。”殷無執一邊蹲下來摸它,一邊任由它不斷頂著自己的臉,低笑著嗬斥:“別鬧。”


    “讓陛下見笑了。”定?南王妃在一旁道:“阿桂打小就跟在阿執身邊,是阿執一手照料長大,總是形影不離,這?麽?多日不見,可想壞了。”


    薑悟平靜地望著這?一幕。這?隻狗真黑,殷無執在它的襯托下,顯得更白了。


    殷無執與他目光對上?,又拍了拍身邊的大狗,道:“快見過陛下。”


    阿桂終於從主人身邊抬起了狗臉,同樣漆黑的眼珠跟薑悟撞在一起,又一次發出討巧的嗚咽,歡快地搖著尾巴來到薑悟麵前,直接把?前肢搭在他膝蓋的毯子上?,親昵地拿鼻子來蹭他的臉。


    薑悟目無表情地由它動作。


    大狗鼻子濕漉漉的,薑悟的嘴唇都被它舔了一下。


    殷無執回神,嗬斥:“阿桂!”


    阿桂被他嚇到,可憐兮兮地抬起狗眼,殷無執道:“到那邊去。”


    阿桂哀叫了一聲,似乎很是委屈。


    “快去。”


    阿桂寂寞地搖著尾巴,走了兩步還回頭看?薑悟,似乎在等他求情。


    薑悟沒有說話,它便哀怨地躲在角落蜷臥了起來。


    齊瀚渺急忙取出帕子,上?前來給薑悟擦臉,道:“陛下,陛下沒事吧。”


    定?南王妃一邊命人去備熱水,一邊有些稀罕地道:“阿桂素來是不近生?人的,這?才第一次見麵,怎麽?會與陛下如此親近。”


    殷無執重?新拿了濕帕子給薑悟擦臉,聽罷眉頭一皺,問薑悟道:“陛下此前可見過阿桂?”


    “未有。”


    齊瀚渺機靈道:“阿桂是先帝欽封的戰犬,百姓們都說它有些神性,這?一見陛下便如此親近,由此可見陛下定?是真龍降臨,上?神轉世。”


    其他人趕緊附和。


    薑悟沒有在意這?些人的諂媚,道:“朕要看?定?南王。”


    本來他就是為了確認定?南王的傷勢,看?他有沒有跟殷無執一起做戲騙自己,雖說中途被陳子琰插了一腳,已經決定?放殷無執回府,可既然?來了,總不能白跑一趟。


    定?南王妃親自引路,帶他往主臥走,道:“勞煩陛下掛心,這?老東西?真是年紀越大越不中用,一層落霜都能把?他滑倒。”


    她歎著氣,語氣裏卻難掩心疼。


    薑悟一路到了地方,定?南王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見他到來,便立刻坐了起來:“陛下,老臣參見陛下。”


    “免禮。”薑悟問他:“愛卿摔哪兒了?”


    “臣,臣不慎扭傷了腳。”在說這?話的時候,定?南王內心是屈辱的,他昨日才在陳相麵前說過,自己身為武將怎麽?可能會因降霜摔倒,未料今日一大早就出了洋相,這?委實叫人心裏憋屈得很。


    “大夫怎麽?說?”


    定?南王道:“老臣這?幾日便能……”


    “你還胡說。”定?南王妃把?他的話瞪回去,憂心忡忡地對薑悟道:“傷筋動骨一百天,加上?他如今年事已高?,按大夫的意思,至少也得休養到年後。”


    “哪有年事已高?。”定?南王不肯服老:“我現在就能去軍營舞槍。”


    薑悟心中明?了。


    昨日殷無執提議找老臣做戲之後,薑悟第一個想到的就是讓定?南王來,殷無執卻說父親身為一個武將,被降霜摔傷說出去實在有損威名?,定?然?不會答應。


    如今想來,什麽?有損威名?,大抵就是殷家父子舍不得手頭的權勢罷了,畢竟定?南王一旦臥床休養,他手裏的事情定?是要分出去另尋人管。


    這?對於定?南王來說,大概就跟被鈍刀子淩遲一般,讓他不堪忍受。


    瞧他這?會兒,腳都腫成那樣了,還不願意休息呢。


    薑悟道:“愛卿不必逞強,既然?傷了就要好好休息,朕許你半年假期。”


    定?南王:“?”


    殷無執也倏地望向他:“半年過於久了。”


    “不久,什麽?時候休息好了,什麽?時候再來尋朕。”他說罷,又道:“兒子也給你留下,接下來的日子,就盡情享受天倫之樂吧。”


    定?南王一時不知道該驚喜還是該恐懼。


    薑悟這?邊剛出去,他便立刻轉向殷無執:“陛下這?是何意?”


    “……孩兒不知。”殷無執心頭也是一團亂麻,半年委實有些太久了,薑悟難道真的想削弱殷家?原因呢?他猜不透。


    殷無執追了出去。


    在薑悟出門?之前,直接抓住了他的椅背,“借一步說話。”


    薑悟還未來得及反應,整個人便又一次被端起來,一陣騰空之後,被借在了王府一角廊下。


    趴在地上?的阿桂又搖著尾巴站了起來。


    殷無執撐住他的椅背,想直接脫口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又考慮到對方的身份,不得不委婉道:“陛下,真的不要臣跟著回宮?”


    “不。”


    “……為何?”


    “朕答應了陳子琰,由他代你入宮。”


    殷無執眼角溢出冷意:“你確定?,此前我做的事情,他都能做?”


    這?倒是不太確定?。


    “陛下。”


    薑悟仰起臉,殷無執漆黑的眼睫近在咫尺:“批折子,臣是跟一幹老臣學過的,沐浴,臣也知道如何避開陛下的癢癢肉,曬太陽,臣明?白什麽?時候為陛下翻身換朝向,吃飯,臣知道陛下最喜歡什麽?樣的溫度,便是入夜之後……”


    他眸子裏似有黑潮流轉:“您輕哼一聲,臣就知道是您想要什麽?,並能在不打斷您好夢的情況下解決一切。”


    他陰森森地問:“陳子琰,他行嗎?”


    “他可以學。”


    “學。”殷無執嗤笑:“就算他能學,您確定?他能做得如我一般好?就算他能做得如我一般好,您確定?有我存在的情況下還有必要再親自花費時間和力?氣去與他磨合?”


    薑悟沉思。


    殷無執開始迫切地不想離開他了。


    也許是為了陳子琰不被他羞辱,也許是覺醒了危險意識明?白薑悟想針對殷家,但?不管怎麽?樣,這?對於薑悟來說都是可喜之事。


    殷無執終於支棱起來了,他開始自己做主,以及開始主動地爭取一些權勢。


    他的下巴被一隻手托起,殷無執喉結滾動,目中霧氣縈繞:“陛下,真的不要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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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甚至開始利用美色勾引他了。


    薑悟望著他,道:“好。”


    拇指擦過他膚感細膩的下頜,殷無執尚未反應過來:“好什麽??”


    “朕還帶你回宮。”


    “真的?”


    “嗯。”


    殷無執抿唇笑了一下,長睫閃動,道:“那,陳子琰呢?”


    “一起回宮。”


    “……”


    薑悟聽到了他磨牙的聲音,問:“殷愛卿,又不想隨朕回去了?”


    殷無執瞪著他,手指緊攥,好半晌才道:“回,臣這?就隨陛下回宮。”


    他轉開視線,發覺阿桂又在薑悟腳邊來回磨蹭,薑悟也安靜地垂眸看?著它,沒說喜歡,但?似乎也並不排斥。


    一行人準備離開時,阿桂還發出嗚嗚的聲音,顯得十分舍不得。


    鑾駕招搖地來,招搖地走,回到太極殿之後,薑悟便很快睡著了。


    殷無執把?他安置好,一出門?,便見到被接進?宮的陳子琰。


    四目相對,陳子琰神色愕然?:“阿執,你怎麽?還在宮裏?”


    殷無執示意他移步,陳子琰隨他一起走到角落,聽他道:“陛下並未讓我留在王府。”


    陳子琰臉色一變:“他方才在相府不是這?樣說的。”


    “他是陛下。”殷無執道:“你我又能拿他如何?”


    陳子琰悶了片刻,怒道:“我這?就尋他說理去。”


    殷無執將他攔住:“陳兄切勿魯莽。”


    “此前陳兄入宮隻有兩日,可能不太清楚,我這?段時間已經挨了不少罰。”殷無執給他看?自己被踩的手,道:“這?是新傷,除此之外,我背上?還有很多鞭傷,以及棍傷。”


    陳子琰瞳孔地震:“他竟然?如此心狠。”


    “不要聲張。”殷無執道:“這?些傷,都是我與陛下單獨相處的時候不慎惹怒他才被罰的,手上?則是姚太後踩的。”


    陳子琰氣得不輕。


    “好在我皮糙肉厚,這?種小傷不算什麽?,若是陳兄……”他沒有說下去。陳子琰臉色一白,清楚如果換做自己,隻怕半條命都要去了。


    “不過陳兄也不必擔憂,這?些日子以來,我多少也摸清了陛下的脾性。”殷無執認認真真地囑咐道:“陳兄謹記,千萬,千萬,要避免跟陛下單獨相處。”


    “沒有外人在的時候。”腦中浮現出那張慵懶的、安然?的臉龐。殷無執的嗓音與眼神一樣暗沉:“他真的很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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