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也得先問問。”張琳推開齊小雪,越過夏希走到門口:“我堂妹說學校裏麵現在亂得一塌糊塗,想來我這裏住。說不定是她跑過來了呢。”


    她走到門口,提高聲音,又問一遍:“誰啊。”


    外麵的聲音聽起來虛弱而蒼老:“小張啊,是我,老袁。”


    “袁叔?”張琳露出幾分意外,立刻拉開了卷簾門。門外站著一位老人,頭發花白,身形瘦削,佝僂著腰。他單手拄著拐杖,身上沾了不少血跡,還有種腐爛般的腥臭味。


    張琳上前忙不迭把老人攙進屋子裏,嘴裏問著:“您怎麽來了?外麵這麽危險,您不和阿姨在家裏好好待著,還出來亂跑?”


    “這是你認識的人?”曹金單手捂著鼻子,眼底壓著隱晦的嫌棄,問。


    “這是我街坊,也是熟客,平時常來我這裏買蛋糕的。”張琳替老人解釋道。


    夏希也不太喜歡這股味道,像是正在腐爛的屍體一般。但他教養不允許他在長輩麵前做出捂鼻子這麽失禮的事情。他隻是借著丟咖啡壺出門透了口氣,又故意在回來後挑了個遠一點的位置坐下。


    那邊張琳已經攙著袁叔落座,問起他的來意。


    袁叔顫顫巍巍地掏出一遝現金說:“我想買個蛋糕,就鮮奶油的,你姨愛吃那個。”


    張琳為難地與對方商量:“袁叔,我們店裏今天不營業。外麵太亂了。咱等事情過去了,我做個十二寸的蛋糕,送到您家裏,順便去看看阿姨,您看行嗎”


    “你阿姨就想今天吃。”袁叔目光中露出幾分懇求:“小張,我知道你這丫頭心眼好,善良。我也明白,我這要求提的不是時候。但……你就當幫叔一個忙,成不?”


    張琳正猶豫著,曹金忍不住插了嘴:“她想吃就得今天吃?那我還想吃呢。我說,你這老頭不是為難人嗎?現在是個什麽情況,你心裏沒數。就我今天說出三倍的價錢,張琳都不肯賣我一塊蛋糕。憑什麽你這上下嘴皮一碰,就讓她給你做?”


    袁叔被懟得啞了聲,但又不肯走,眼裏氤氳出幾分淚意,忽然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張琳嚇了一跳,一邊把袁叔往上扶,一邊喊:“哎,袁叔,你這是幹什麽呢!一個蛋糕也不是什麽大事兒,我給你做,給你做就是了。”


    袁叔眼角流下兩行淚來:“丫頭,叔也不是想為難你,隻是,今天家裏爬進來一隻筷子長的蜈蚣,爬到哪裏什麽就爛了。我這年齡大了,反應慢,沒防住,你姨又腿腳不能活動,被那蜈蚣爬到胸口。等我好不容易把那蜈蚣趕出屋子,你阿姨也不行了。”


    他越說眼淚流得越凶:“你阿姨就愛吃你做得蛋糕,她幾天前就和我說想吃了,是我一直怕她吃多了血糖高,沒給她買……現在我就想著,讓她走之前,吃點好吃的,也能高高興興上路。”


    袁叔把手裏的錢往張琳手裏塞:“錢我這裏有,多少都行,求你了小張,叔知道你心善,你幫幫叔,你幫幫叔。”


    張琳聽得也跟著紅了眼眶:“袁叔我知道了,錢不用,都是街坊鄰裏,您做這裏休息會兒,我等會兒就做好了。”


    “哎哎。”袁叔應道。


    張琳關了大門,轉身去後廚做蛋糕。


    夏希不願待在前廳,便也跟到了廚房,卷起袖口,露出一截細白的手腕:“需要幫忙嗎?做蛋糕我不會,打打下手還可以。”


    張琳穿好做蛋糕的圍裙,在旁邊的水池洗幹淨手:“不用,材料都有現成的,很快就能做好,你要是願意,坐這裏陪我說會兒話吧。”


    夏希便找了個椅子,在旁邊坐下。


    “我來這裏開店也有五六年了。最早店麵剛起步的時候,遇到了不少困難,多虧這些老街坊幫襯。才順利度過了最艱難的時間。尤其是袁叔和阿姨,對我特別關照,他們老兩口沒有子女,簡直把我當成半個女兒。”張琳說起過去,眉眼間浮現幾分懷念的神色,整個人在暖黃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溫柔。


    她一邊有條不紊地做著蛋糕,一邊繼續和夏希說接下來的事:“阿姨身體一直不好,前年又踩空了樓梯,摔壞了腿。從那以後,便沒來過店裏了,想吃蛋糕,都是袁叔來給她買。雖然日子難了點,但兩人總是樂嗬嗬的,我一直很羨慕他們。”


    夏希想安慰她,說:不用羨慕,你以後也會過得很幸福。


    可是他張了張嘴,忽然想起末世的預言,災難並不會結束,隻會愈演愈烈。這樣生存都成問題的環境裏,還有誰能獲得幸福呢?


    “其實我很害怕。”張琳忽然道。


    “嗯?”夏希有些意外地抬頭。


    奶油和蛋糕胚都有現成的,張琳動作很快,一個八寸的奶油蛋糕已經成型了,張琳手裏握著一個裱花袋,在蛋糕表麵勾勒一朵牡丹花的形狀,她手很穩,說話的聲音卻有些細微的顫:“你說,外麵這種情況,真的有可能結束嗎?”


    張琳一直表現地很鎮定,並且一直很樂觀地規劃著等待混亂結束。夏希沒想到她原來心裏並不如表現出來的那樣鎮靜。可夏希沒法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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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希心裏很清楚。災難不會結束,情況隻會越來越差。


    在發現異能晶核以後,夏希就明白了。


    一種新的力量體係在覺醒,物種之間開啟了全新的進化賽。而人類在這場比賽裏,並不具備任何優勢。甚至會在完全沒有掌握修煉方法的前期,輸給更親近異能元素的植物、昆蟲和動物,徹底淪為食物鏈底層。


    這個黑暗的階段在巫爾大陸千年以前的曆史中曾經出現過。如果不是幾位魔導師與高階武士出現,抵抗住強大魔獸的攻擊,建立了防禦陣。現在巫爾大陸,或許早沒了人類存活的蹤影。這個世界的人類,能不能在這場顛覆性的進化比賽裏活到最後,夏希也無法預知。


    張琳抬頭便看見夏希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心裏一軟,收拾好自己的不安,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反過來安慰起夏希:“瞧我,問你做什麽呢?未來的事,誰能說得清。總歸活一天,就過好一天的日子。”


    夏希跟著她也笑了笑:“嗯!”


    張琳在上麵畫好了幾多牡丹花,雖然看起來老土,不過她知道這是阿姨最喜歡的圖案。她把蛋糕裝進盒子,在上麵打出一個漂亮的蝴蝶結,從廚房拎出來,遞給袁叔。


    “您一個人回去,能成麽?”


    “成成!”袁叔接過蛋糕:“這離家裏就二十米的路,我一拐彎就到了。”


    張琳:“我是說後麵幾天,這情況不知道要持續多久,等……阿姨不在了,您一個人在家,不如過來我店裏,我給您每天做飯吃。也好有個照應。”


    袁叔仍然搖頭:“老頭子留在這裏就是個累贅。我不跟你們添亂了。再說了,我和老伴這麽多年,就算是死,也想死在一起,不孤單。”


    張琳拉住袁叔的胳膊,繼續勸:“袁叔,別這麽悲觀,等再過幾天說不定就好了。您日子還長。”


    袁叔拍了拍張琳的手:“好孩子,別傻了,我活了這麽多年,從沒見過這樣的災難,好不了了,隻會更差。以後的日子啊,難著呢。袁叔年紀大了,熬不住了,現在陪你阿姨走了也好,輕鬆。”


    張琳張了張嘴,沒有再勸:“那您,好好保重身體。”


    看著袁叔的背影消失在卷簾門外,夏希摩挲著手裏的異能晶石,想著袁叔剛剛說的話。


    記憶裏,父皇與母後也是這樣。那時荒國的都城已被攻破,幾個哥哥全都戰死在前線,隻剩下年齡還不夠參戰的自己。那日,父親遣散了部下,又喚來自己和母親。


    他給兩人留了一條退路,一條離開皇宮的密道,從那裏出去後,會有最忠誠強大的侍衛來接他們,帶著他們乘著沙漠裏最快的荒狼,遠走高飛。


    可母親卻在最後一刻變了卦。


    夏希記得那一日,風沙很小,四周一片朗晴,是個難得的好天氣。母親站在地道終點的陰影裏,把自己推向陽光,那道光影的分界,像是一道結界,把生死隔在兩邊。母親囑咐侍衛大哥好好守著自己,義無反顧地回了王宮。


    她說:“我不能留你父親一個人死在空蕩蕩的王宮裏,那樣,太孤單了。”


    成為亡靈法師後,夏希獨自流浪了很多年,可他到底沒懂母親說的那種孤單。也不明白這種放著生路不走,偏要與人死在一起的決心。


    直到現在他也還是不明白,為什麽母親拋下他,放棄生路,回到父親身邊。為什麽老爺爺不顧性命,卻執著於一個蛋糕。他隻覺得喜歡一個人真辛苦,喜歡別人的人,都是傻瓜。倒是被人喜歡著,的確是件很幸運的事情。


    以前他也擁有這樣一份毫無保留的喜歡,是景瀾給他的。可是現在,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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