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和二十八年,冬。


    皚皚白雪已經把京城裝點成了另一番模樣,路上的行人神色匆匆,叫賣紅薯的小販穿著厚厚的棉衣,不時把雙手放在唇邊呼著暖。天氣雖冷,小販的神色卻輕鬆自在,這些年風調雨順,百姓的日子也好過,他看看爐子裏煨著的胖胖的紅薯,不由得一笑,早起出來還不到三個時辰呢,等賣完這幾個,就可以回家了。


    京城平安坊陳家。


    “二姑娘,這件新做的大紅灰鼠披風可真漂亮,襯的姑娘的膚色越發的白嫩了。”春梅細心的為陳福兒係上披風的帶子,並打了一個漂亮的蝴蝶結。


    春蘭笑嘻嘻的在一旁讚道,“咱們姑娘膚色本就好,再穿上這大紅衣裳可不就是更漂亮了嗎?”


    陳福兒摸摸自己肉呼呼的小圓臉,看著黃銅境中那個白嫩嫩,圓滾滾的小姑娘,有些遲疑的說,“真的好看嗎?我怎麽覺得我的臉又圓了……”


    春梅在陳福兒的身後,看著鏡子裏那個唇紅齒白的小姑娘,認真的說,“臉圓是福氣,姑娘是這天下最好看最有福氣的人兒,奴婢倒是瞧著姑娘最近瘦了些,下巴都有些尖了。”


    春蘭瞧著這一幕,故意擺出一副苦哈哈的樣子,求著春梅,“今個兒可是姑娘的十三歲生辰,奴婢們也想沾沾姑娘的福氣,姐姐千萬不敢再說姑娘瘦了,要是讓老爺太太知道了,可免不了一頓罰。”


    陳福兒一下子被逗笑了,點著春蘭,“就你這丫頭最鬼了,”又對著春梅說,“快把荷包賞給她,再不拿出來,這丫頭還不知怎麽編排人呢。”


    春梅也好笑的拿出早就準備的荷包遞給春蘭,“姑娘心慈,早就準備好了賞兒,你這小蹄子急什麽。”


    春蘭喜笑顏開的接過荷包,先跪下對著陳福兒磕頭謝了賞,才笑著對春梅說,“姐姐早前兒準備荷包的時候妹妹就瞅準了,姑娘第一個賞的準是姐姐,可妹妹定要得了這第二,從今個早起就腆著臉在姑娘麵前湊,姐姐也不可憐可憐妹妹,早些拿出來該多好。”


    春梅故作委屈,“姑娘快些給奴婢做主,這小蹄子一張嘴,這倒是我的不是了。”


    陳福兒一手拉一個,漾起甜甜的笑容說,“你們倆都是我的好丫頭,快別鬧了,一會兒母親該派人來催了。”


    正說著,門外的小丫頭已經在稟告了,“二姑娘,管嬤嬤到了,是奉了太太的命,前來接二姑娘呢。”


    陳福兒甩了一個怎麽樣,你瞧吧的眼神,春梅和春蘭捂嘴偷笑,忙又替福兒整理了一番,才簇著福兒出了屋門。


    管嬤嬤早已在院子裏等著了,見了陳福兒不由得眼前一亮。


    今天的陳福兒梳著雙螺髻,兩側垂下淺紫色的發帶,瑩潤的圓臉還未脫稚氣,眉目間一派柔和,彎彎的柳眉兒下是一雙溫柔平和的眸子,亮晶晶的,看著人心裏就暖和。身穿粉紅錦緞小襖,小襖的邊角縫了雪白的兔毛,配著月白繡水紋粉色纏枝花百褶裙,外麵套著大紅灰鼠披風,原本就白嫩的小臉在大紅衣裳的印襯下更顯得嬌嫩,遠遠近近的看著,倒是個聘婷的小姑娘。


    這麽想著,管嬤嬤讚看了一眼春梅,倒是個巧手的丫頭。


    春梅接收到了管嬤嬤的目光,也不由得抬頭挺胸,身為姑娘的大丫頭,主子好,她才好。


    陳福兒微微歪著腦袋,輕柔的問,“管嬤嬤?”


    管嬤嬤點點頭,雙目含笑,“姑娘真是越大越漂亮了。”


    陳福兒臉頰微紅,有些不好意思,“走吧,管麽麽。”


    出了陳福兒的小院,穿過抄手走廊,繞過假山,就能看見朱氏的正屋了。還沒等福兒走近,一個七、八歲同樣穿著大紅灰鼠鬥篷的小姑娘已經飛快的撲了過來。


    小姑娘和陳福兒眉眼甚是相似,隻是下巴比陳福兒尖了不少,一撲進陳福兒的懷裏,就揚起笑臉,歡喜的喊了聲。


    “二姐姐!”


    陳福兒笑著拉過陳喜兒的手,“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


    管嬤嬤適才被陳喜兒的動作嚇了一跳,聽見陳福兒的問話,飛快的掃過周圍,看見陳喜兒的丫鬟如玉和如珠正滿臉驚懼的往這邊過來,臉色一下就沉了下去。


    “你們兩個做什麽去了?怎麽敢讓姑娘一個人在院子裏,四姑娘要是哪裏磕著碰著,看我不稟告了太太,打死你們兩個小蹄子。”管嬤嬤是朱氏身邊最得臉的嬤嬤,平日幫著朱氏管家,在下人麵前很有威嚴。


    她這麽一說,如玉和如珠的臉唰一下就白了。


    管嬤嬤明顯沒打算放過她們,又看向如玉,“如玉,你可是四姑娘身邊的大丫頭,怎的這點警醒勁都沒?我瞧著你這個大丫頭怕是不想做了吧?”


    如玉的臉色更加蒼白,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嗚咽著求著陳喜兒和管嬤嬤原諒。她也不想離開四姑娘身邊的,可四姑娘早早就在這兒等著二姑娘,她怕四姑娘餓著,就吩咐如珠去拿點心,自己去換手爐,誰知就這麽一轉身的功夫,四姑娘就撲到二姑娘懷裏了,可是不管什麽原因,要是四姑娘出一點事兒,她就逃不開關係。


    “喜兒見過娘親了嗎?”陳福兒半蹲著身子溫柔的問陳喜兒。


    陳喜兒搖搖頭,看了一眼跪下地下瑟瑟發抖的如玉如珠,又看了一眼臉色鐵青的管嬤嬤,有些遲疑的回答陳福兒,“還沒有……”


    陳福兒憐愛的摸摸她的小臉,對著管嬤嬤說,“嬤嬤,咱們快走吧,想來娘親也等急了。”她一手牽著陳喜兒,對著春梅使了個眼色。


    春梅會意,忙接嘴道,“如玉如珠,還不快起來服侍四姑娘,四姑娘的手爐呢?快拿過來。”


    如玉如珠感激的看了陳福兒一眼,忙從地上起來站在陳喜兒身後,管嬤嬤怎會不知福兒的心意,暗暗歎口氣,倒也不再追究了。


    陳喜兒這才放鬆下來,歡喜的牽著陳福兒的手,嘰嘰喳喳的說,“二姐姐,我繡了個荷包給你哦,很漂亮的,不過現在不能給你,要不一會兒爹爹和娘還有大哥二哥給姐姐禮物的時候,我就沒東西可給了。”


    陳喜兒的童言童語說的陳福兒心裏暖暖的,“那好,一會兒姐姐可要好好看看我們喜兒繡的荷包。”


    姐妹二人說著話,就到了朱氏的正屋,早已經有丫頭等在屋外,引了姐妹二人進屋。


    甫一進屋,還不等姐妹二人給朱氏行禮,就聽見一個脆生生的聲音響起,“四妹妹和二姐姐的感情可真好呢,四妹妹還專門去接二姐姐,本來妹妹我也想去,奈何身子骨不好,爹爹疼惜我,怕我著涼,這才沒去接姐姐,還請姐姐見諒。”說話的是站在傅姨娘身邊的三姑娘陳祿兒,隻比福兒小半歲,她生母傅姨娘是陳正的最後一房妾室,生的顏色好,嘴巴又甜,很是得陳正的寵愛。陳祿兒相貌肖母,年紀越大越美豔,今天雖然穿了一身天青色衣裳,但是和陳福兒往起一站,硬生生的就把福兒比了下去。


    她嘴上說著抱歉的話,此刻眼睛卻嫉妒的看著陳福兒和陳喜兒脫下來的鬥篷,她也得了一件,卻不是大紅色的,而是粉紅的,領上也不是灰鼠,而是兔毛。同樣都是陳家女兒,嫡女和庶女的差別就這麽大嗎?


    朱氏不著痕跡的看了她一眼,再轉過頭時已經滿是慈愛的笑容,衝著陳福兒和陳喜兒招手,“來,到娘親身邊來,福兒今天真漂亮,今天可是我們福兒過生辰的好日子,誰要是惹了我們福兒不痛快,娘親第一個不放過他。”


    滿屋子人都聽出來了朱氏言下之意,管嬤嬤似笑非笑的看著陳祿兒,陳祿兒有些不忿的看回去,手卻被人一扯,不用看她也知道是傅姨娘,陳祿兒狠狠的咬著下唇,低下頭去。


    傅姨娘接過話頭,“太太說的是,二姑娘今天可真是好看。聽說前兩天錢姐姐就為二姑娘縫了一套衣裳做賀禮,錢姐姐女紅一向都好,想必那衣裳也是極好的。”


    一直眼觀鼻鼻觀心站在角落的錢姨娘被傅姨娘點了名,抬頭看了她一眼,才慢吞吞的說,“婢妾一手粗活,還請二姑娘別嫌棄。”


    陳福兒笑著麵向錢姨娘微微福身,“多謝姨娘。”


    這個傅姨娘啊,每次都要攀扯上錢姨娘。陳福兒在心裏歎氣。


    陳家的家主陳正是太醫院的醫正,官職不高,區區一個從四品在京城這種地方更是多如牛毛,而且說白了太醫們也不過是皇家的奴才。陳家人口簡單,陳正一妻二妾,育有二子四女,長子陳順今年十六歲,子承父業,也學了醫,預備著走父親的老路,日後進太醫院。


    次子陳啟今年十四歲,準備著走科舉的路子。長女便是錢姨娘生的陳壽兒,已經嫁了人,二女兒和四女兒都是朱氏所出,三女陳祿兒是傅姨娘所出。


    說起來朱氏也是個有福的,為陳家生了兩個嫡子兩個嫡女,陳正的兩個妾室年紀也都不小了,還都生了女兒。錢姨娘本是朱氏的丫頭,在朱氏給了一副豐厚的嫁妝大方的把陳壽兒嫁給一個從八品騎尉後更是對朱氏一心一意。傅姨娘是外麵買回來的丫頭,趁著朱氏懷著陳福兒的時候爬了陳正的床,也為了這件事氣的朱氏在生陳福兒的時候身子受損,時隔四年才又得了陳喜兒。


    即使後來朱氏把懷孕的傅姨娘抬做了姨娘,可是卻在陳正的默許下壞了傅姨娘的身子,導致傅姨娘再不能生育。傅姨娘經此一事,深深的感受到了朱氏的手段,雖然不敢再翻浪子,到底心裏還是有根刺,時不時就喜歡挑釁一兩句。隻要不過分,朱氏都由著她去,反正律法有規定,隻要錢姨娘傅姨娘不死,以陳正的官職就不能再娶妾,雖說這條律法大家都心照不宣的避諱過去,有能力的人還是照娶,好在陳正到底不是個貪慕女色的人,朱氏也不願意節外生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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