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諾安排顧衛南去做報告,當然是有自己用意的。


    在葉勳越來越露骨和不擇手段的壓力下,他需要用這種方式更好地保護顧衛南,從輿論上幫助他擴大影響力,引起上級及部隊其他人更多的關注。陳諾自己因為家庭出身的關係,令葉勳無法對他正麵下手,最多隻是不痛不癢的言語諷刺罷了。而對他身邊的人,尤其是顧衛南這樣毫無背景和根基,葉勳是肆無忌憚的。葉勳很了解陳諾,他當然知道顧衛南對陳諾的重要性,對付顧衛南,或許會收到比直接對付陳諾更好的效果。傷害他身邊的人,從側麵蠶食陳諾的內心的堅定,直到他知難而退地放棄,這就是葉勳的目的。


    而實際操作中,陳諾果然感受到了這種壓力。本來對報道這件事報社非常積極,結果早就寫好的稿子送到報社之後,足足拖延了一個多月,才被同意刊發出來。


    十一月份的某個周末,關於顧衛南的事跡報道終於登上《人民武警報》的頭版,陳諾微笑著把報紙遞到顧衛南手裏,鬆了口氣般輕輕說:“終於見報了。”


    顧衛南雖然不知道其中的玄機,更不知道報道被阻撓的事,但與陳諾朝夕相處,也多少了解他為此付出的努力,迫不及待地翻開報紙,第一眼就被那黑體大標題鎮住了,題目取得比較讓人臉紅:《用真情溫暖世界:最可愛的和平衛士――記我軍一等功獲得者顧衛南同誌》。


    “好可怕的題目……”顧衛南隻能這麽感慨。他跳過前麵對自己事跡的一段簡介,趕緊往後看正文,隻見文章寫著:“當筆者見到顧衛南本人時,實在很難把這個陽光可愛的大男孩跟‘英雄’聯係在一起。‘沒什麽特別的,我就是履行了自己的職責而已。’提起自己維和的光榮事跡,年輕的臉上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回答也異常樸實。這個年紀,他的同齡人可能還在學校裏讀書,而顧衛南卻已經為祖國的榮譽……”


    “啊啊啊啊啊!”顧衛南掃完全文,終於反應過來狂叫,“這誰寫的稿子啊?太誇張了!”


    陳諾淡定地看著他的過度反應:“我覺得寫得很不錯啊,挺符合實際的。”


    “什麽啊!”顧衛南大叫,“你有沒有把把關啊?說得好像全隊就我一個人在拯救世界似的!我哪有那麽大功勞?還有我中彈以後惦記的全是你,哪裏記得什麽國家榮譽……”


    “報道嘛,適當煽情也是必要的。”陳諾笑著說,“都跟白開水似的,還叫人家怎麽寫?”


    “那也別說得這麽誇張啊,還有這題目,這形容,真叫人不敢直視啊!”顧衛南嘟囔著帶著報紙看書複習去了,他現在已經不拄拐杖,隻是走路還略有點不敢用力,看上去仍舊一拐一拐的。


    陳諾充滿笑意地瞧著他說:“看看就習慣了,趕緊去找人炫耀一下啊!”


    “切,誰會這麽膚淺啊!”顧衛南嘴上說著,卻是打開了筆記本電腦。“靠,這形容……”他再次嘟囔,一邊點開qq給戰友群敲信息,語氣跟自己私下的抱怨截然相反,“有人嗎有人嗎?都來啊同誌們!我上報了上報了!《人民武警報》最新一期,沒有的都去找啊!”


    “草!”立刻有人冒頭,許守峰第一個跳出來了,“在家等分配呢,到哪找那破報紙去!寫的啥?”


    “寫我維和時光榮負傷的英雄事跡啊!”顧衛南大言不慚地說。


    “我靠!你那也叫英雄事跡?不過你報告不都做了一個月了嗎,咋才發出來!手頭有報紙不,拍個照來!”


    “手機分辨率不行!”顧衛南發個壞笑的表情,“自己找去。”


    “媽的,你去死吧你!窮得瑟!”許守峰憤怒,接著說,“我去我叔那找找去。”


    “隨藝和冬冬不在啊!”顧衛南翻著旁邊列表,遺憾地說,“太不巧了,怎麽就你一個在!我還想多得瑟幾個人呢。”


    “我在。”彭誌飛的名字忽然跳出來,不鹹不淡地說,“恭喜了。”


    “喲彭副,有啥見不得人的事啊?還隱身。”許守峰陰陽怪氣,卻發了個齜牙笑的表情。


    “我習慣隱身。”彭誌飛說著,卻在私下裏給顧衛南發了條信息。顧衛南點開他跳動的頭像,微微一愣,因為上麵寫著:“你被盯上了。”


    他隨即敲了回複:“什麽意思?”


    “上次你不是在群裏問許守峰隨藝他們,有沒有看到誰翻過你日記嗎?你們懷疑是我吧?”彭誌飛繼續說。


    他這麽問了,顧衛南也就不否認:“因為我負傷那天,有人看到你在我宿舍門外轉悠。”


    “不是我。不管你信不信。”


    “無所謂。”顧衛南實在對彭誌飛好感不起來,直接問重點,“你說我被盯上了什麽意思?你咋知道我被盯上的?”


    彭誌飛的對話框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信息,但是過了很久才回複來一句莫測高深的話:“你別管,反正你小心就行了。”


    顧衛南是有什麽說什麽的人,當場就嗆他:“□!你不就在b市嗎?老實交代吧,是不是被葉勳拉入夥了?”


    又是一陣沉悶的等待,彭誌飛才略顯尷尬地回複:“什麽拉入夥?話真難聽。他是支隊長,我的頂頭上司,他老爹是我們上司的上司,你不能要求我一個剛分配的小軍官去跟隊長使臉色吧?”


    “那你怎麽知道我被他盯上的?”


    “你別亂嚷嚷,我可沒說是他在盯你啊!”彭誌飛有點惱火,“我隻是偶爾聽到有人討論你的事,說你立功靠走後門啥的。”


    “說就說唄,我什麽辦法?是不是還有人說我是故意被打中的啊?”顧衛南很想衝著他冷笑,“我要告訴你,我前陣子天天被流氓盯梢,做報告的前一天差點被他們圍住打斷腿,你又有什麽感想?別說我沒證據,就是你們隊長幹的。”


    “!”從彭誌飛回複了一個感歎號來看,他很震驚,都沒法再故作高姿態了,“你到底跟我們隊長有什麽過節啊?”


    “嗬,上次你臨分配前,我說過他不是好人吧?我跟他可沒私人恩怨,就是因為知道了點他以前的事。。”


    “……”彭誌飛發了個無語的省略號。顧衛南也不想跟他多聊,說了個“88”,就打算關掉聊天窗口,不想彭誌飛又發了條信息過來:“實話說吧,我前天去送文件,在門外聽到副隊在訓人,好像是責怪怎麽又把那稿子排出來。當時不明白他在說誰,不過今天你說報道出來,我就知道了。你真的是幹了什麽才得罪了人吧?”


    顧衛南在電腦邊遲遲沒打出一個字,連輿論也要幹涉……原來陳諾所麵對的壓力比他看到的還要多。隻是為了對付自己,葉勳使出的手段已經夠多了,那在其他方麵,尤其是陳諾搜集證據方麵,他所麵臨的困難實在難以想象。不過他有點沒想到,會是彭誌飛告訴他這件事。


    “好吧,為了回報你好心提醒我,我也跟你說實話吧。這事很複雜,得從我們教官身上說起了……”不就是製造輿論,我也可以啊!顧衛南這麽想著,跟彭誌飛原原本本地開始講述葉勳的卑鄙行徑,以及陳諾正在為戰友而付出的努力。居然他第一個傾訴真相的對象不是關係要好的許守峰或者隨藝,而是自己一向看不順眼的彭誌飛,這也是顧衛南沒想到的事。


    “事情就是這樣,我現在是下了決心要努力幫陳諾,你愛信不信吧。”顧衛南最後說。


    再次出乎他的意料,彭誌飛反應挺冷靜,沒照他平常那樣發出裝逼言論,就說了句:“我得好好想想,如果是真的,那陳教官……嗯,真的是很了不起。我以為這種事現實裏不會發生的。”他說完這句話,就沒再露頭了,剩顧衛南一個人在書桌邊忐忑。


    睡覺的時候,顧衛南猶豫再三,把他擅自散布真相的事告訴陳諾了,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怎麽辦,要是不合適我就去警告彭誌飛閉嘴啊!”顧衛南擔心地說。


    陳諾卻淡淡地一笑:“沒什麽不能說的。我以前也說過,可是沒有人信,也就不說了。”


    顧衛南想起陳諾過去的經曆,心裏一疼,翻身抱住他,又建議說:“那你覺得可以說的話,我要不要去網上發帖子?現在網絡輿論力量也挺大的。”


    “那個就算了吧,軍隊內部的事,外界也很難了解,對解決這件事沒有實質幫助。”陳諾溫和地說,“先不談這個,我這幾天正好沒什麽事,請個假跟你回家看看長輩吧。”


    “真的!”顧衛南一聽又興奮了,抱住陳諾猛親,“陳諾你真好!”


    下一個周末很快來到,陳諾請了一周的假,買了周五晚上去d省的火車票。這天下午,顧衛南興奮地等在客廳裏,結果還沒到下班時間,就有人敲門了。他以為是陳諾忘了帶鑰匙,趕緊去開門,卻對著門口站著的軍人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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