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突厥入寇以來已經有兩個多月了,而雁門關被圍也已經有快一個月了。


    空中一絲風都沒有,代州雁門關城頭上唐字的旗幟都無精打采的垂了下來,就像那些現在正在城頭值守的唐軍士兵一樣。


    連續一個月的戰鬥,已經讓這些士兵不可避免的露出了疲態。


    從雁門關的城頭看下去,本來風景秀麗的山腳下現在已經多了很多亂七八糟的白色穹廬,就好像是雨後在樹下出現的那些野蠻生長的狗尿苔一樣,東一簇,西一簇的雜亂無章。那些穿著皮袍,帶著武器的突厥人在穹廬之間來回穿梭,就好像是在蘑菇間跑動的螞蟻似的。


    隱隱約約的,還能聽到從這些穹廬中傳來的草原的歌聲。


    “敕勒川,陰山下。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劉世讓背著雙手,站在雁門關的城樓上,觀察著前方的這些突厥人,一臉的憂慮。


    他並不是擔心這些野蠻的韃虜能夠攻下雁門,事實上對於這幫隻會騎著馬一陣亂衝,嗷嗷亂叫,毫無紀律性的家夥來說,或許搶掠那些完全沒有反抗能力的村莊城鎮是一把好手,但是想要攻下號稱‘三關衝要無雙地,九塞尊崇第一關’的雁門,簡直是癡人說夢……


    尤其現在雁門守將是他劉世讓!


    在一個月之前,突厥頡利可汗帶人圍住雁門連續猛攻了十來天。但最後怎麽樣,他還不是隻能留下了一部分的人馬繼續圍困,而自己灰溜溜的帶著本部親信離開了雁門,轉去劫掠弘州了。


    戰鬥方麵劉世讓完全不擔心,他擔心的是另外一個問題。


    雁門關的食物已經有些不夠了,就算是省著點吃也隻夠十來天,如果這段時間內援軍或者補給還沒有消息的話,他們就要斷糧了。


    “難道說隻能走出關城,打突厥人一個措手不及,從他們那裏狠狠地搶一票了嗎?”


    劉世讓看著下麵突厥人的營帳,心裏在反複的盤算思索。


    “偷襲突厥西邊的營地似乎比較容易得手,損失也小,但他們的輒重大部分都在中營,如果搶中營的話應該可以搶到大量補給,但損失也大……”


    “將軍!”


    就在劉世讓正出神的看著突厥人的營地,在心裏盤算著到底怎麽從突厥人這裏搶一票的時候,忽然從城樓的瞭望台上傳來了哨兵那有些奇怪的聲音。


    “有一朵雲從南邊飄過來了!”


    “雲從南邊飄過來有什麽奇怪的……”


    思路被打斷了的劉世讓沒好氣的喝道。


    “你給本將盯好了突厥人的動向,不要管什麽雲彩。”


    “但是……”


    瞭望台上的哨兵用委屈的聲音說道。


    “那朵雲是貼著地麵飄的!”


    “什麽?”


    聽到哨兵的聲音之後,劉世讓頓時感覺到一陣的不可置信。


    “貼著地麵飄的雲,在哪裏?”


    “您看……”


    劉世讓順著哨兵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真的發現一大團雪白的雲朵就那麽貼著地麵,朝著雁門關的方向飄了過來。


    他愣愣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然後又用手揉了一下。


    沒錯,不是他看花眼了!


    “這個是怎麽回事?”


    就在劉世讓他們這些雁門的守軍發現雲朵的時候,雁門關前的那些突厥人也發現了眼前的這個巨大的,貼著地麵飄來的雲朵。


    與劉世讓他們站在雁門關城牆之上,居高臨下的角度不同,對於這些突厥人來說,這個雲朵就是一個高五六米,長數千米的一座長條形的龐然大物。


    在突厥人的一片嘩然之中,雲朵就那麽不緊不慢的飄到了他們的營寨前麵停了下來。


    從突厥人的營帳方向看過去,就好像是他們的營寨南門前麵堵上了一個巨大的棉花糖一樣,隻要他們從南門出去走個兩三步,就會撞進雲中。


    這種奇異的情況頓時讓本來就很信奉各種怪力亂神的突厥人陷入了一片混亂之中,劉世讓從雁門關的城頭看下去,都能清楚地看到很多突厥人在營地裏好像沒頭蒼蠅一樣的四處亂撞,甚至中間還有大批的人直接跪倒在了地上,朝著雲朵連連叩首。


    沒多久,這種混亂就驚動了突厥高層,從一處裝飾華麗的穹廬中走出了一個穿著連身鐵甲的突厥貴族,朝著四周那些慌亂的突厥人呼呼喝喝,甚至動鞭子抽打……


    雖然距離太遠,劉世讓聽不到他在說什麽,但很明顯,他不管是說話也好,動鞭子也好,都收效甚微。


    在麵對這種自己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雲朵麵前,那些穿著皮袍的牧民寧可挨罵,寧可被抽鞭子,也要跪在地上朝著雲朵虔誠叩首。


    最後在無可奈何之下,他似乎是叫過了自己的親衛,然後用馬鞭朝著雲朵指了指。


    幾分鍾以後,一隊全副武裝的突厥騎兵揚著自己的弓,嘴裏發出了呼喝之聲,義無反顧的衝進了那個好像是棉花糖一樣的雲朵之中。


    五分鍾過去了,十分鍾過去了,十五分鍾過去了……


    這些突厥騎兵好像石沉大海一樣,完全沒有了下文,隻有那個巨大的雲朵依然堵在營寨的大門外,而且它還似乎開始變得越來越大,雲朵的頂端似乎又高了一米多。


    “葉護,這樣下去不行啊……”


    損失了一隊親衛的那個突厥貴族一臉憂心的對著剛剛趕來的一個穿著華麗的突厥貴族說道。


    “得讓薩滿們做點什麽,不然兵無戰心,萬一雁門裏的唐人趁機偷襲怎麽辦?”


    “嗯!”


    在看到眼前這個巨大的雲朵之後,這位突厥葉護點了點頭,認可了對方的建議,然後扭頭看著旁邊的一個穿著皮袍,腦袋上還插著鷹羽的老者。


    “蘇農忽力大薩滿,還請您出手驅散雲霧。”


    “放心吧!”


    這個老者看著眼前的這個巨大的雲朵,一臉傲然的點了點頭。


    “這個雲朵裏沒有任何法力,應該不是修行者所為,而是自然生成,所以隻要我借用天神的力量,刮起一陣狂風就能驅散它。”


    “是!”


    這位突厥葉護在聽到蘇農忽力大薩滿的話之後,虔誠的朝著大薩滿低下了頭。


    “還請大薩滿施展法力!”


    “好!”


    腦袋上插著鷹羽的大薩滿蘇農忽力答應了一聲,帶著自己的幾個弟子越眾而出,來到了營帳的前麵,讓他的弟子們分散開來,站在自己的周圍。


    在一切準備就緒之後,大薩滿蘇農忽力舉起手,好像發癲一樣,開始了劇烈的顫抖,接著他身邊的那些弟子們也開始扭動著自己的身體,好像跳舞一樣又跳又叫。


    “亞拉索……”


    隨著大薩滿開始了跳大神,四周那些跪在地上的突厥牧民們也一個個的把崇敬的目光投向了大薩滿的方向,他們改變了自己的跪拜的方向,開始對著大薩滿連連叩首。


    劉世讓低頭看著這些將注意力集中在了雲朵之上的突厥人,腦子不受控製的冒出了一個主意。


    現在似乎是一個搶這些突厥人一票的好時候啊!


    “請問,你是弘農郡公劉世讓將軍嗎?”


    就在劉世讓開始認真思索如果趁著這個機會下去搶劫的話,自己應該從什麽地方衝進去,然後怎麽撤退的時候,一個清朗的聲音忽然在他的耳邊響起。


    他有些愕然的轉過頭,卻發現在雁門關城樓的外麵正懸空而立著一個穿著白色道袍的英俊小道士,他大袖飄飄,足躡虛空,宛如真仙降世一般。


    在看到他轉頭過來之後,這個英俊的小道士還朝著他微笑著點了點頭。


    “敢問閣下就是弘農郡公劉世讓將軍嗎?”


    “正是劉某!”


    劉世讓答應了一句,然後用試探性的語氣問到。


    “敢問仙長是?”


    “貧道太史局監侯清微子……”


    白衣道士舉起手,對著劉世讓稽首行禮。


    “奉平陽公主之命前來聯絡劉郡公,一起擊破突厥。”


    說著,白衣道士從袖子裏取出了半麵虎符,遞給了劉世讓。


    “這是公主殿下讓貧道帶給你的虎符調令。”


    劉世讓不敢怠慢,雙手接過虎符,隨後又珍而重之的從自己的身上取出另外半麵虎符驗證了一下之後,頓時大喜過望。


    “敢問仙長,公主的軍隊在哪裏?”


    “公主的軍隊現在就在雁門關下……”


    白衣道士伸手指了指那一團趴在地上的棉花糖,好整以暇的說道。


    “諾,就在那個雲朵裏麵。”


    聽到白衣道士的這句話之後,劉世讓頓時就驚呆了。


    他完全沒想到,自己在這裏看了半天熱鬧的那朵雲,竟然就是自己一直在等待著的援軍。


    “三娘子讓貧道通知郡公,說她會修整半個時辰之後,開始驅雲進攻,希望你能抓住機會從雁門出擊,直接把這股逗留在代州的突厥人全數殲滅。”


    “是!”


    劉世讓信心十足的一拱手。


    “劉世讓謹遵平陽公主將令!”


    在看到劉世讓答應了下來之後,白衣道士點了點頭,正打算接著說什麽,忽然一陣狂風卷起,從突厥人的營寨中刮向了那團巨大的雲朵,在雲朵的表層激起了一層一層的波浪。


    “仙長,這個……”


    在看到狂風出現之後,頓時劉世讓就有些不鎮定了。


    “公主的那個雲能扛得住這股狂風嗎?”


    “放心!”


    白衣道士一擺衣袖,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


    “區區一個薩滿而已,劉郡公隻管整頓隊伍,準備出擊就好。”


    接著,劉世讓就看到白衣道士手腕一翻,從虛空中抽出了一把奇形怪狀的短刀,接著信手一揮,整個人就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哈哈哈哈……”


    在看到這神奇的一幕之後,劉世讓猛然大笑了起來,心中的憂慮似乎也一掃而空。


    “張校尉,去召集人馬,讓我們給這幫突厥人一點顏色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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