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延興寺的方丈禪室之中,已經七十四歲,滿臉皺紋,看著十分蒼老的吉藏和尚垂著自己的眼皮,緩緩的轉動著手中的念珠。


    在他的對麵,一個穿著灰色僧袍的年輕和尚正一臉愕然的站在房間的角落裏。在昏黃的燈光之下,年輕和尚的臉色顯得驚疑不定。


    “軼凡,你既然要說莊嚴寺的事情,那老僧就跟你說莊嚴寺的事情……”


    吉藏和尚停下了手中撥動念珠的動作,抬頭睜眼,隱藏在皺紋之下的雙眼威芒四射。


    “吾等是因為法雅師兄跟吾等保證說,有你這個法華宗的後起之秀的一念三千籠罩四周,絕無問題的情況下,所以才將商討事情的地點定在了莊嚴寺,但你們兩個卻辜負了吾等的信任,不但會議被人記錄,而且還被捅到了李淵的麵前,才造成了現在這種進退維穀的局麵。”


    “可是……”


    軼凡和尚張了張嘴,還想要說什麽。


    “沒有可是!”


    吉藏和尚平靜的揮了揮手,冷漠的說道。


    “現在佛門諸派在關中的根基已經搖搖欲墜,一個應對不好就是一場千年難遇的大劫,在這個事情上,你與法雅和尚兩個人是要負責的。”


    “負責……”


    軼凡和尚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怎麽負責?”


    “長安所有寺院的大德們已經做出了一個一致的決定。”


    吉藏和尚一字一句,從蒼老但是卻堅定的語氣說道。


    “法雅和尚必須承認謀逆之舉是他一人的想法,與吾等無關,與佛門也無關,然後以身弘法,坦然西去。至於你的話,老僧已經給灌頂和尚去信,相信不日就有法旨召喚你回天台山。”


    “吉藏大和尚,你們這是要放棄法雅師兄嗎?”


    軼凡和尚猛然上前一步,激動的說道。


    “那個會議的記錄你們也知道,裏麵提到的人可不是隻有法雅師兄一個人,就算法雅師兄肯承認這個事情,難道李淵那個胡兒就會信的嗎?”


    “他信也罷,不信也罷……”


    吉藏和尚堅定的說到。


    “我們必須做出自己的取舍,法雅和尚以身弘法就是給他的交代,如果還不夠的話,普應大和尚等幾個人也已經做好了隨時坐化的準備。”


    “何至於此……”


    軼凡和尚後退了一步,然後又有些激烈的說到。


    “何至於此?”


    “這隻是最壞的估計罷了,李淵既然已經把這個事情交給了李建成,就說明他其實暫時也沒有想要使用暴烈的手段將我們佛門在關中連根拔起,那麽一切即還有挽回的機會。”


    吉藏和尚又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現在你明白了吧?事態非常,老僧是絕對不會冒著得罪青霞子的風險再去做什麽多餘的事情,以免李淵在得到青霞子的全力支持之後,幹脆直接按圖索驥下殺手。”


    軼凡和尚雙手握拳,身體微微顫抖。


    “可是那個清微肯定知道一些什麽,難道我們就什麽都不做嗎?”


    “什麽都不做!”


    吉藏和尚又重複了一遍,然後緩緩的撥動著手中的念珠,一字一句的說到。


    “為了我佛門的根基,隻能如此!”


    軼凡和尚又退了一步,神色一下就變得慘淡了起來。


    “軼凡,你回天台山吧!”


    吉藏和尚語氣平靜而冷淡。


    “你天資縱橫,是我法華宗的未來,此番若能拋開人我兩執,數年之內就可以證菩薩果位,不要在紅塵中繼續蹉跎了。”


    “不必!”


    軼凡和尚閉上了眼睛,然後又睜開,臉色瞬間變得堅定起來,轉身朝著方丈禪室的外麵走去。


    “這個事情沒有了斷之前,吾是不會走的!”


    說著,他的身體在門外閃爍了一下,接著就消失不見。


    吉藏和尚平靜的坐在方丈禪室之內,默默的又撚了一會數珠,才張口說道。


    “出來吧,他已經走了!”


    唰!


    一聲輕響之後,一個穿著黑色緊身衣,顯得身段凹凸有致的女子憑空出現,落在了吉藏和尚的麵前,發出了一聲輕笑。


    “我說什麽來著,上師!那個小道士清微絕對有問題……”


    “有問題也罷,沒問題也好,都無所謂……”


    吉藏和尚微微的睜開了眼睛,看著眼前的這個身段玲瓏的女體,眼中依然是一片清明。


    “出事的是法華宗的法雅和尚,還有法琳和尚,最多再加上成實宗的普應和尚,俱舍宗的道嶽和尚,跟老僧我這個三論宗的和尚有什麽關係。”


    “三論宗!”


    聽到這個詞之後,女子的身體忽然停頓了一下,麵紗之下的聲音充滿了驚喜。


    “上師您的功法終於完善了嗎?”


    “不錯!”


    吉藏和尚抬起頭,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了一個慈祥的微笑。


    “老僧以法華精義補入鳩摩羅什的《中論》、《百論》和《十二門論》之中,取‘不生不滅,不常不斷,不一不異,不來不出’之意,創二諦三中之功,當可自立一派,是名三論宗!”


    “恭喜上師!”


    女子盈盈下拜,語氣激動。


    “上師所創的三論宗定能橫掃法華、成實、俱舍,為我佛門顯宗!”


    “此番老僧能下定決心,也是因為天命在我,正好出了這個事情……”


    吉藏和尚笑意盈盈,臉上已經沒有了半分剛才麵對軼凡和尚時候的凝重。


    “這次所謂的謀逆大案裏,法華、成實、俱舍等佛門大宗盡皆卷入,當今聖人就算肯高抬貴手,也不過是迫於無奈,心中對於這些佛門宗派自然是厭惡至極……”


    “此時正好有一個深明大義的高僧,不僅脫離法華宗,還自創一派,而且積極主動的支持聖人沙汰那些佛門宗派……”


    黑衣女子接著用興奮的語氣說道。


    “當今聖人肯定會欣然接受,然後上師您的三論宗就可以盡取關中的膏腴之地!”


    “說盡取就過了……”


    吉藏和尚雖然嘴上這麽說,但是他的臉上卻依然帶著微笑。


    “能夠在這關中取一方淨土,以供老僧落腳,老僧就心滿意足了。”


    “難怪上師您上次那麽輕鬆就放過了清微那個小道士……”


    黑衣女子點了點頭,語氣中依然帶著興奮之意。


    “原來是因為現在正是我三論宗盡取關中的關鍵時刻,如果在這個時候招惹青霞子的話,恐怕會耽誤了我三論宗在關中立基的大事。”


    “不錯!”


    吉藏和尚微微點頭,一臉孺子可教的神態。


    “老僧不打誑語,青霞子的確是一個很難纏的人,老僧自然不會冒險為他人火中取栗。”


    “……”


    此時在清都觀裏,經過了一番長談之後,地祇夫人言笑晏晏的帶著紅裙女鬼綠袖從房間裏走了出來,將一份女鬼的供詞拍在了孔清的麵前。


    “喏,這個就是你要的……”


    “多謝燕娘子!”


    孔清很有禮貌的對著地祇夫人稽首行禮之後,這才伸手拿起供詞,仔細的看了起來。


    “綠袖知道的事情並不多,不過大體也能看出一些東西。”


    地祇夫人嫋嫋婷婷的在孔清對麵的石桌上款款的坐了下來,伸手端起了麵前的茶杯,熟練的將裏麵已經冷掉的茶水直接潑掉,然後端起孔清麵前的茶壺,給自己又滿上了一杯。


    “對於太史局的抹黑應該是從隋朝或者更早的時候就開始了,根據綠袖親眼所見,那些和尚們會定期給鬼魂放焰口的時候對他們宣講太史局的可怕,而且還經常在鬼市內也宣傳這一點……


    最重要的是,隔三差五,都會有太史局的道士去鬼市轉悠,看哪個路過的鬼不順眼的話,直接就是一劍,這種事情綠袖已經見過很多次了。”


    “不可能啊?”


    孔清默默的抬起頭。


    “我太史局對鬼市是完全放養的,除非有人在鬼市遇害,否則太史局是不會派人去清理鬼市的,隔三差五就更不可能,現在鬼市是在我的地盤之內,不可能有太史局的人去鬼市清理鬼魂,而我這個太史局的監候卻不知道。”


    “這個事情既然你這個太史局的人都不知道,奴家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地祇夫人隨便的擺了擺手。


    “有可能是那些和尚們派人假扮道士去鬼市行凶,也有可能是有些不是太史局的道士們去鬼市搶劫,還有可能是太史局的道士做了這些事情,但是沒告訴你……”


    吸溜!


    地祇夫人端起茶杯,輕輕的喝了一口。


    “道士裏麵良莠不齊的事情又不是現在才有的,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


    “嗬嗬……”


    孔清撇了撇嘴,幹笑了一聲。


    什麽叫道士良莠不齊,你信不信咱們把天下所有的和尚跟道士全都拉出來普查一下,貧道敢保證作奸犯科的和尚的人數比道士的總人數都要多。


    “無漏寺,延興寺,勝業寺,興善寺,莊嚴寺……”


    孔清用手在供詞上點點戳戳。


    “一,二,三,四……一百,一百零一,一百零二,居然有長安有一百零二所寺廟都參與了放焰口和抹黑太史局的事情……燕娘子,話說現在長安一共有多少所和尚廟來著?”


    “一百零三座!”


    地祇夫人回答的毫不猶豫。


    “所以隻有一座寺廟沒這麽幹……”


    孔清一臉好奇的看向了地祇夫人。


    “燕娘子,你能告訴貧道是那座寺廟居然敢頂風作案,拒絕抹黑我太史局的嗎?”


    “興慶宮裏的那座寺廟。”


    地祇夫人放下茶杯,笑眯眯的看著孔清。


    “因為有禁軍把守,所以那個廟裏的和尚們沒膽子在皇宮裏放焰口。”


    孔清默默的低下了頭。


    所以說,抹黑太史局和道士的事情,是長安城,乃至整個關中,或者說整個天下所有和尚廟的集體意誌嗎?


    這幫禿子們在這個事情上還真團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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