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德年間的長安皇城可以分為內外兩個部分,內庭就是皇宮大內,外庭則是各種官衙所在的地方,比如說尚書省,秘書省,太常寺,將作監等等。


    哦,對了,孔清現在的工作單位太史局也在皇城的外庭。


    而皇宮大內又可以分為三個部分,西邊叫做掖庭宮,是宮女和內侍們居住的地方,中間是真正的皇宮大內,也就是李淵陛下處理朝政和居住的地方,東邊就是東宮,也就是太子李建成居住的地方。


    東宮的建築構造與風格跟皇宮大內大差不差,也是前麵辦公,後麵居住,隻不過形製比起皇宮來有些刪減而已,算是小一號的大內。


    比如說大內的主殿名字是霸氣的太極殿和兩儀殿,而東宮則是謙遜的嘉德殿和崇教殿。


    天色已經入夜,但東宮的嘉德殿卻燈火通明,一幫東宮的屬官們正圍著太子李建成帶回來的錄音筆,在哪裏反複的驗看。


    “此物確實精巧,臣等慚愧,經看不出這個東西是何材質……”


    說話的是太子中允王珪,隻見他一臉慚愧的將手中的錄音筆恭敬的放回到了太子李建成麵前的幾案上。“不過以臣來看,此物就算不是太上所賜,也應該是出自仙家之手,太子殿下何不請太史令蘇元朗來品鑒一二。”


    “王公說笑了,青霞子是什麽樣的人……”


    王珪的話音剛落,旁邊坐在的一個穿著紫袍,相貌平平的人嗬嗬了兩聲。


    “此物既然記錄了佛門私下串通謀逆的證據,就算它不是太上之物,蘇元朗也會把它變成太上之物,然後要求太子按圖索驥,按音索人,挨個去抓……到時候你讓太子何以自處?”


    “玄成你說的對……”


    王珪用手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坦率的承認了自己的錯誤。


    “是某一時想的左了,太子殿下的確不能讓青霞子過來!”


    “可是既然聖人把此事交給了太子來處理啊,難道不是就默許太子來施恩嗎?”一個穿著青袍的官員小心翼翼的說道。“就算是青霞真人,難道就可以違背陛下的意思嗎?”


    被稱為玄成的這個紫袍人輕蔑的掃了這個青袍官員一眼,用袍袖撣了撣自己的手,連解釋都懶得解釋一句。


    頓時這個青袍官員的臉色一下就漲的通紅!


    “找青霞子的事情無須再提,這個東西究竟是不是太上之物也不必再提。”


    說話的是另外一個穿著綠色長袍的男人,隻見他一邊轉著手中的一串念珠,一邊緩緩的說道。


    “聖人既然已經明確的對太子殿下說了此物是太上所賜,那就一定是太上所賜,難道太子殿下還打算去告訴聖人,說聖人你弄錯了,此物不是太上所賜嗎?”


    這個人把話說完之後,李建成微微的點了點頭,表示認可他的話。


    “弘智卿,你有什麽想法,速速說來,孤洗耳恭聽。”


    拿著念珠的這個男人,也就是東宮詹事主簿趙弘智聽到李建成的話之後,依然是不急不忙的撚動著手中的念珠,說話的語氣也沒有一絲的變化。


    “王率更剛才所言有一點還是對的,聖人將此事交給了太子的確是有讓太子施恩的意思,但與此同時,這個事情也是聖人對太子殿下的一次考察。”


    “不錯!”


    太子中允王軌手撚著胡須,微微點頭。


    “弘智說的一點都不錯,恩是要施的,但案子也得查,關中還不能亂,陛下就是要考察太子燮理陰陽的能力啊。”


    “王卿,弘智卿,你們兩個說的意思,孤有些不懂。”


    在看到東宮詹事主簿趙弘智和太子中允王軌三言兩語之間就達成了共識,李建成覺得自己有點懵。


    明明他們說的每一個字自己都聽得懂,為什麽連起來就不明白了呢?


    還有,既然阿耶把這個事情交給了自己,應該就是為了放那些大和尚一馬,為什麽又變成了考察呢?


    “太子殿下,聖人之所以會選擇將這個事情交給殿下處理,而不是交給秦王,就是因為聖人已經敏銳的發現了這個謀逆案子之下的問題。”


    對於李建成的詢問,東宮詹事主簿趙弘智不敢怠慢,認真仔細的解釋道。


    “這個案子乍一看似乎就是幾個和尚在私底下串聯謀逆而已,但如果根據這些和尚的說話聲音與稱呼,把他們的身份拉出來捋一下的話,就會發現一些可怕的事情……”


    說著,他舉起自己的右手,彎曲了一根手指。


    “首先自然是法華宗的高僧,莊嚴寺的主持法雅和尚,不過既然聖人已經派出了元從禁衛,那麽他就已經不用考慮了。”


    說著,他又彎曲了第二根手指。


    “那個說要公開上書駁斥傅奕的也是法華宗高僧,濟法寺的主持法琳和尚。”


    然後他合上了第三根手指。


    “那個說聖人與太子殿下是胡兒的是成實宗的高僧,總持寺的主持普應和尚。”


    他用手把第四根手指扳了下去。


    “那個說可以支持陛下,適當的捐出一些錢的人,是俱舍宗的大德,禪定寺的道嶽和尚。”


    接著,詹事主簿趙弘智麵無表情的握起了拳頭。


    “成實宗,俱舍宗,再加上法華宗,殿下可知道這說明什麽嗎?”


    “說明什麽?”李建成追問了一句。


    “說明整個關中稍微有點規模的佛門宗派都被這個謀逆的案子卷進來了,而莊嚴寺,總持寺,興善寺,慈恩寺,薦福寺,安國寺等等,我長安規模稍微大點的寺院也全都被卷了進來,也就是說我大唐在京兆地區的佛門信眾,幾乎都被卷進這個謀逆的案子裏了……”


    詹事主簿趙弘智放下自己的拳頭。


    “太子殿下聽說過大業六年時候蓮宗的那個謀逆的案子嗎?”


    李世民想了想之後,點了點頭。


    “孤知道一些……”


    “當時那次謀逆的僅僅是蓮宗一派,但到了最後的時候被牽連問罪的就有一千多家,數千人喪命,數萬人被徒。”


    趙弘智抬起了頭,臉色凝重。


    “而這次謀逆的案子要真的追查下去的話,隻怕最後牽扯進這個案子的數萬家都不止,最少也能扯進來數十萬人。”


    “到時候整個京兆之地都會大亂……”太子中允王珪在一旁解釋道。“到了那個時候,聖人想必會對太子殿下十分失望。”


    “但不查下去的話也不行……”


    趙弘智麵色嚴肅的接著說道。


    “現在秦王那邊正在虎視眈眈的盯著太子殿下,就等著殿下犯錯之後好取而代之,如果這個謀逆的案子太子殿下輕輕放過的話,那就是授人以柄。”


    “什麽?”


    李建成有些懵逼的眨了眨眼。


    你們說了半天,敢情就是查也不對,不查也不對啊!


    “那卿等有何良策?”


    “哈哈哈哈……”


    就在這個時候,坐在一邊的那個穿著紫袍的人,也就是被王軌稱為玄成的人大笑了起來。


    “諸位,你們想的都太多了!這個事情其實很簡單,聖人在把任務交給太子殿下的時候,就已經給太子殿下交代了該怎麽做了,我等隻需照做就可以了。”


    “魏卿,阿耶有交代?”


    李建成使勁想了想,但還是一臉茫然。


    “太子殿下,”


    紫袍人玄成,也就是後來著名的噴子魏征對著李建成拱了拱手。


    “請您再說一遍剛才聖人把神器交給您,讓您辦這個案子的時候的話。”


    “阿耶說……”


    李建成認真的想了想,然後重複了出來。


    “這個謀逆的事情就交給你了,記住勿枉勿縱,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以安天下人之心。”


    “對啊!陛下不都說了嗎?一定要安天下人之心,現在是和尚要造反,這個人心該怎麽安呢?”


    魏征雙手一拍,滿臉帶著笑容說道。


    “自然是要將太子殿下與聖人的遠祖顯聖,揭破謀逆的陰謀,保全我大唐社稷的事情大講特講,最好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大唐皇室有太上保佑,一些大逆不道之舉都無所遁形。”


    李建成眨了眨眼,還是一臉懵逼。


    魏征的這個彎拐的太快了,他現在還有一些沒反應過來。


    不是剛才還在說這個謀逆的案子要怎麽查的事情,為什麽一轉眼就變成了要把太上老君顯聖的事情到處宣傳的問題上了。


    “可是陛下還說了,要勿枉勿縱,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呢?”


    說話的是剛才直接被魏征給無視,結果漲紅了臉的率更丞王晊。“太子殿下要是追查下去的話,不是會引起關中混亂嗎?”


    “真真腐儒,連話都聽不懂……”


    魏征又輕蔑的掃了王晊一眼。


    “陛下所說的是勿枉勿縱,一定要水落石出,什麽叫勿枉勿縱?就是一個好人都不抓,一個壞人都不放過……但是某問你,就算你把整個關中的人全都當成謀逆的犯人抓起來,你能不能不放過一個謀逆的壞人?”


    “那當然……”


    “呸!”


    還沒等王晊的話說完,魏征已經毫不猶豫的噴了他一臉。


    “法華宗在天台山還有大幾千和尚呢,你敢說他們沒參與這個謀逆的事情?法雅還有幾個師兄弟現在在蜀地弘法,你是不是要去蜀地把他們也抓起來?”


    “魏卿……”


    聽著魏征的話,李建成的心中卻隱隱約約的有了一個答案,他有些急切的探身,對著魏征說道。


    “那以你快來看,阿耶的這個勿枉勿縱,一定要水落石出是什麽意思?”


    “這種謀逆的案子,勿枉勿縱,誰都做不到!”


    魏征斬釘截鐵的回答道。“所以陛下的意思就很簡單了,既不能枉,也不能縱的話,那麽咱們就不結案就好了……”


    “不結案?”


    李建成喃喃的重複著魏征的話。


    “不結案……”


    “不錯!”


    魏征從容起身,雙手抱拳,對著李建成行禮,恭敬的說道。


    “謀逆的案子我們就掛在這裏,有人問就是在調查,隔三差五的請那幾個神器上有名字的大和尚來東宮問話,做出一副我們在努力樣子就夠了。因為我們沒定案,所以就既不存在枉,也不存在縱……”


    “孤明白了!”


    聽到魏征的話之後,李建成頓時茅塞頓開。


    “原來阿耶說的是這個意思啊!”


    “那聖人說的一定要水落石出呢?”王晊有些急眼的又說了一句。


    “水落了自然石出,但現在水都沒落呢,談什麽石頭。”魏征輕蔑的擺了擺手。“想要石出,等我們結案之後吧!”


    “但是你不是不結案啊……”


    “對啊!”


    魏征用看傻子一樣的眼光看著王晊。“謀逆大案,何等嚴肅,你這麽著急就想要結案,你是想要枉呢還是縱?”


    “你這是狡辯……”王晊有些失態的用手指著魏征。


    “呸!”


    魏征毫不留情的噴了回去。


    “豎子不足與謀!”


    看著渾身顫抖,但不知道該說什麽王晊,魏征一抖袖子,轉身對著李建成說道。


    “太子殿下,剛才趙主簿和王中允說的都不算錯,這個案子的確是進退兩難,但是我們又不能原地不動,所以為今之計,就隻有進一步的同時退一步……”


    “進一步的同時退一步!”


    李建成緩緩點頭。


    “但事實上這個案子並不重要,對於聖人來說,最重要的是太上顯聖,保佑皇室,揭發謀逆的這個事情,而不是哪個和尚打算造反,其中主次之別,不可不察!”


    聽完魏征的話之後,李建成頓時激動的站了起來,伸手就去拉魏征的手。


    “魏卿,真吾之子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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