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廠位於北京和平門外,是一條有著深厚曆史文化底蘊、聞名中外的古玩文化街。和平門以南的南新華街將琉璃廠分成了東琉璃廠和西琉璃廠兩段,東琉璃廠經營古玩,西琉璃廠經營舊書畫。


    東琉璃廠一家名為物寶堂的古玩店裏頭,老中青三個天津人正在看古玩。但凡做生意做出一點名堂的人眼睛都特別好使,物寶堂的老板就頗有眼力,他看這仨談吐不凡,揮退夥計親自招呼客人。


    仨人眼光挺刁,一連看了好幾樣東西都覺得不滿意,其中一個青年天津人說道:“您這都嘛呀,給弄件好點兒的,沒聽小沈陽一直在鼓噪嗎?不差錢兒。”


    老板滿臉堆笑的說道:“嘿,您三位都是明眼人,看來真得把壓箱底的貨色拿出來了。”接著,他從櫃子下邊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件青花梨壺,梨壺外形介乎於現代的酒壺和茶壺之間,因形狀像梨而得名。這件青花梨壺橄欖球般大小,壺上有蓋子,前有壺嘴後有把手,蓋子和壺把兒之間還有一根兒後麵加上去的連線。


    老板捧在手裏介紹道:“我可告訴您三位說,這東西雖然是民窯,但卻是明代天順年間的精品,這個時代可沒有官窯傳世。”懂行的人都知道,正統、景泰、天順是我國明代瓷器史上的空白期,迄今為止,還沒有這個時期的官款器物出現,所以,這天順年的梨壺雖然隻是民窯精品,但價值也不低。


    老板繼續介紹著這款梨壺,這梨壺白底青花,壺蓋上和頸部以複線卷草紋做邊,壺身繪製的是纏枝ju花,壺嘴和把手上是單線卷草紋,底上印有“天順七年大同馬氏造”的楷書款,確實符合明代民窯的特質。要這上麵有龍就不對了,民窯上出現龍形是犯大忌要殺頭的。


    “嗯,拿來瞅瞅。”中年天津人和年輕天津人同時伸出手,老板小心的說道:“您二位可得留點神,瓷不過手。”說著,老板將這青花梨壺輕手輕腳的放在茶幾上。


    “沒事,碎了我賠給你!”青年天津人拿起青花梨壺,一邊的中年天津人不耐煩的說道:“介(這)你又不懂,裝甚樣子,給我。”看來這位天津青年對瓷器也是一二八八(不懂行)。


    青年天津人隨手遞給中年天津人,後者伸手一接。


    “小心!”老年天津人話還沒有說出口。


    “啪!”青花梨壺掉地上摔了個粉碎。跟這兒奮秋(手腳亂動)吧,倆天津人介回鬧大發了!


    說瓷不過手,是以防萬一,怕一交一接之間弄碎了互相埋怨扯皮。但這大多指生人之間,怕人整妖蛾子。這青年天津人是一個愣頭青,大概是不懂這個,中年天津人也是一時大意忘了這茬。不管怎麽地吧,這東西是碎了,在場所有人心中同時咯噔了一下。


    “我這還沒接了,你撒什麽手啊。”中年天津人氣衝衝的說道。


    “我明明看你拿實了才鬆開的。”青年天津人急著辯解。


    得了,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不就埋怨上了。


    門裏邊發生的這些,恰好路過門口的唐風看得清楚,接瓷器講究個接底兒捧口兒,中年天津人剛接好底還沒來得及捧口,青年天津人就鬆手了。看著外麵的人紛紛湊到門口看熱鬧,唐風也混在人堆裏看城裏人的把戲。


    “哎喲!”老板哭喪著臉說道:“這東西可值五十萬啊,您說這怎麽辦吧!”


    “啊?五十萬!”倆天津人立馬不吵了,四個眼睛一起瞪著老板,碎了您也不能亂開價呀。


    到底是老人淡定,老年天津人不緊不慢的說道:“這事兒吧,還得怨咱,咱也認了,但老板您這價錢也太離譜了。”


    “我這真沒亂開價呀。”老板一臉苦相的叫來夥計,那夥計也是精明人,馬上拿過來一張發票,老板說道:“這東西是從潘家園淘來的,發票都在這裏呢?買價四十五萬,算了,也不說五十萬了,我也虧點,收您四十六萬吧。”


    青年天津人立即說道:“誰知道你介是真是假?你要發票我隨手開個幾百萬都成。”


    “你給我住嘴!”老年天津人這邊一吼,愣頭青馬上不再說話,呆一邊去了。


    老年天津人隨便撿起一片碎片看了看裂縫處,再看了看那塊殘留著楷書款識的底,說道:“確實是真的,按現在行情,明代民窯梨壺的價格不過二十萬,您開五十萬有些說不過去吧?”怎麽辨別瓷器容易,打碎了看,有經驗的人一看胎質就看得出來,隻是這代價未免太大了一點。


    中年天津人幫腔道:“我告你了啊,別瞅我們是外地的,就揪著小辮兒訛人啊!”


    老板馬上說道:“誰訛人呢?這可是天順七年的,怎麽能等同於其他明代民窯。”


    老年天津人說道:“您最好還是開個實價出來,大家好說話,我這是不想麻煩,要拿去鑒定的話,裏裏外外又得費周折。”


    門邊的唐風略一點頭,這老人實在,他年近古稀,一身衣褲質量都挺好,就是洗得有些泛白,腳上穿著一雙布鞋。但凡出來淘文物的,窮不到什麽地方去,大概這位老人跟唐風他們家老頭一樣,就是舍不得吃穿。唉,唐風想起自家那倔老頭,一輩子辛辛苦苦,就沒享過什麽福,哎,麻煩您老人家再等等,您孫子我一旦飛黃騰達,立馬就接您老來北京。


    老板搖著頭說道:“我開實價您又不相信,我有什麽辦法。”


    老人說道:“那好,我也不跟你蘑菇,琉璃廠西邊不有一間真寶軒嗎,拿到那裏去鑒定,這京津塘誰不知道黃老爺子的字號。”


    唐風明白,出門在外最怕遇上這種麻煩,本地人耗得起時間,但外地人耗不起。怪不得火車站周圍的店家都把貨物放老邊兒上,就等著有人碰瓷兒呢。


    “真寶軒,那不行,他那兒的鑒定不具法律依據。”老板搖著頭說道。


    一邊圍觀的群眾好像沒有偏向這位老板,人群中有人說道:“黃老爺子的鋪子可是百年老店,從來沒有走過眼,拿過去看準沒錯兒。”


    “還鑒定個啥啊,人老人實在,這東西碎都碎了,你就便宜一點算了。”


    “就是,人都說願意賠二十萬,這就不少了,別難為咱天津衛的老鄉!”


    老板瞪向人群,不悅的說道:“哪來這麽多碎嘴子呢?都一邊涼快去,看什麽熱鬧。”


    “籲~~”看熱鬧的人都在噓他,北京人其他不敢說,就是嘴貧能侃,遇到這種事兒特喜歡起哄,政治中心嘛,講的就是民主。


    “不能便宜,那就得按照實價賠償人家的損失,別說一明代梨壺,就是元青花也得這樣,不能壞了規矩!”


    眾人一起望向說話的人,這人幹瘦幹瘦的,一副營養不良的模樣,他上身穿著運動T恤,下身套運動褲,腳下穿著一雙運動鞋。這一身吧,都是國產品牌貨,掛在專賣店櫥窗裏挺好看,但穿到他身上總覺得別扭,一看就不是首都人。


    嘿,這哪來的鄉巴佬啊,滿嘴跑火車,存心來給首都人民抹黑的吧,眼瞅著就十一了。


    說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唐風。


    “您看,還是這位小夥子有見地。”老板正四麵楚歌呢,來一個替他說話的,他馬上應和道:“從我這裏給他們的時候是好的,到他們手裏弄碎了,當然得照實價賠償,我在成本價上加一點也是正常,不能說我趁火打劫不地道吧?”


    鄉下人不懂城裏的規矩,躲在人群裏說話,人也拿你沒辦法,法還不責眾呢。但你要站出來說話就是攪局了,唐風就不合時宜的站了出來。


    青年天津人不爽了,他說道:“介誰呀,挨你什麽事兒了?甩什麽片湯話呢?”


    唐風說道:“誰有空在這說閑話呢,如果是我打碎的,沒二話,立馬就能賠給他!”唐風不是北京人,但他們家老頭是,對京津兩地的方言他說得還挺溜的。


    眾人一看唐風這土啦吧唧的模樣,兜裏就摸不出半個鏰子兒來,幾十萬還說就賠了,十一公休,神經病醫院也放假的嗎?


    唐風從包裏摸了半天才摸出一個舊牛皮錢包來,他一拍錢包,說道:“幾百塊而已,誰賠不起啊?”


    這回有意思了,眾人一開始還以為唐風站出來是替老板說話的,結果這哥們是在變著方兒擠兌老板。


    “哎,我可沒說我真要賠啊。”唐風馬上解釋,自己身邊就這點錢了,還指著這錢做本兒讓自己飛黃騰達呢,要不來北京幹嗎呢?


    中年天津人詫異著說道:“照你的意思,這是一個贗品?”估計這位也是急暈了頭,死馬當活馬醫了,就看這人這身打扮也不像有眼力見兒的大拿啊。


    唐風搖著頭說道:“誰說這是贗品了,這是真的啊。”


    看熱鬧的快樂壞了,來一裝瘋賣傻的,人買家都說值二十萬了,他一上來就說成了幾百塊,這是琉璃廠,不是證交所,就算鱷魚進去壁虎出來的股市也不會跌這麽慘的。


    “真的肯定是真的”唐風剛才也像模像樣的盯著那堆碎片看了好久,他說道:“但它就值幾百塊!”


    真的,還隻值幾百塊,眾人泄了氣,他要是一出來就說這是假的,旁人還真有可能會信,這年頭流行裝逼,知道老虎為什麽越來越少了嗎?都扮成HelloKitty了,一樣咬人。


    他剛想走到那堆碎片前,老板那敦實的身體立馬就攔住了他,他說道:“哎,誰讓你進來的?”本以為是來幫自己的,結果是來找麻煩的,老板心裏能舒坦嗎?


    唐風說道:“幹嗎呢?心虛了,看一眼碎片都不行?”要換了在他們村,他真得喚來大黑跟它的這位同類比劃比劃。


    “老板,怎麽老不讓人看呢?是不是有問題呢?”這位老板吧,老不讓那些擺攤的靠他們家門臉太近,這些看熱鬧的主力軍都是這些人,他們都指著眼前這傻子好好氣氣他。


    老板沒轍了,隻得讓唐風過去,唐風撿起那塊帶著一截壺嘴根的碎片吐了一口唾沫,用手搓了搓之後放在鼻子邊聞了聞,然後將碎片遞給老人,說道:“您看這接口就明白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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