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島國。


    阿普一家居住的村鎮相對安寧。


    一來這裏的人口不多,而來這裏有很多寺廟,修行多年的大事在噩夢來襲時保護了這個地方。


    雖然所有人都得依靠當地的寺廟,甚至要受其統治,日子過的還挺悲慘。


    但至少情況要比其他區域強得多。


    “據說有些地方,已經成了無人區,死光了。”


    阿普家裏點著蠟燭,一家人圍坐在簡陋的屋子裏,正在吃晚餐。


    因為所有的生活物資,都要按周上供到寺廟一部分,所以阿普他們一家人日子過的緊巴巴的。


    每一個人的盤子裏,就隻有一些煮熟的土豆,醃製的豆角,還有一些綠葉菜。


    僅此而已。


    因為長時間營養不良,所以阿普看上去要比同齡的女孩還要瘦弱。


    十六歲了,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還要小一些。


    剛才說話的是阿普的父親。


    他和阿普的情況相反,才四十來歲,但看上去像是五六十的,短發,一半都已經花白,皮膚黝黑,手掌粗糙,一隻眼睛已經瞎掉了,看上去渾濁不堪,像是一片磨砂鏡片。


    阿普的媽媽唉聲歎氣,但這個女人對目前的生活也沒有任何辦法。


    隻有阿普六歲的弟弟依舊快樂,不過這種快樂是建立在天真上的,等再過幾年,估摸這一家子都隻會唉聲歎氣。


    前提是他們還能活到那個的話。


    外麵的天色已經昏暗無比,因為地理位置的緣故,在這個季節,入夜實際上已經很晚了,別看隻是昏暗,不是完全漆黑,但現在已經是晚上八點多。


    吃了飯,一家人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從窗戶往外看,村子裏有零星的燭光。


    至於電力?


    想都別想。


    在噩夢完全降臨之後,就徹底停電了。


    或者說,這裏的官方已經完全停擺,幾乎是名存實亡。


    真正管事的,是各地寺廟。


    在噩夢降臨後,寺廟中的大師們似乎有法子抵禦夢魔,而這個在現階段,就是絕對的硬實力。


    沒有任何人敢和大師們做對。


    別說做對了,就是言語上都不敢有絲毫不敬。


    你不敬他,就得不到大師們的庇護。


    得不到庇護,入夢之後,就會被夢魔攻擊,下場淒慘無比。


    所以在這裏,寺廟裏的大師們才是最尊貴的存在。


    從阿普家可以看到遠處的大寺廟。


    即便是入夜,也是燈火輝煌。


    仿佛周圍,隻有那一個地方是亮堂的,隻有那個地方是安全的。


    “媽媽,聽說阿玲家晚上回去寺廟裏過夜,他們說那裏是最安全的地方。”阿普這個時候和媽媽說道。


    媽媽點頭。


    說沒錯,現階段,大寺廟裏的確是最安全的。


    “沒有可怕的夢魔敢靠近大寺廟!”


    “可我們為什麽不能去?”旁邊,阿普的弟弟靈魂發問,這個道理,媽媽懂,阿普也懂,但六歲的弟弟不太懂。


    弟弟並不知道,人從生下來就不一樣。


    有的人,含著金湯勺,有的人,注定受苦受難。


    過去或許還有一點點可能性改變階層,改變生活,但現在,除非是在噩夢世界裏得到了奇遇,獲得了強大的力量,又或者控製了某種可怕的夢魔。


    否則,想要逆天改命,可能性為零。


    大家盡量減少入夢的時間。


    阿普家裏也一樣。


    他們有鬧表。


    爸爸是家裏的頂梁柱,所以爸爸先睡,從大概八點鍾睡到十二點的時候,其他家人才開始睡,到淩晨四點的時候,媽媽會換爸爸睡,阿普和弟弟倒是可以一直睡到天亮。


    因為如果遇到夢魔,從睡覺的表情和呼吸可以看出端倪,發現不對勁,就要立刻叫醒家人。


    這樣可以躲開一些死亡。


    這些日子,阿普家裏就是這麽過來的。


    雖說他們已經按照周繳納了對寺廟的供奉,但該小心一點還是沒錯的。


    就例如村子裏的阿琴家,剛剛辦完的喪事。


    阿琴家也是每周上繳供奉,但他們家的小兒子還是死了。


    雖說大師們過來看過,表示這是自然死亡。


    可誰信?


    真當大家是傻子呢?


    但這件事也沒法子探究一個結果,就算是被夢魔殺死的,誰也沒證據,因為這個事情得大寺廟裏的大師們?


    沒人願意當這個出頭鳥的。


    所以,歸根結底,還得自己小心。


    “媽媽,我不想睡覺!”


    已經十二點了。


    阿普的弟弟還不想睡,他一直拽著媽媽的衣角,眼神裏流露出恐懼。


    “不睡覺怎麽行,雖然,睡覺會進入那個可怕的地方,但有媽媽和姐姐陪著你,你怕什麽?”


    媽媽經曆安撫著弟弟。


    可今天的弟弟明顯有些反常,死活不願意睡,還說他在夢裏,見到過一個可怕的東西。


    “哪兒有什麽可怕的東西,咱們每天都在一起,我怎麽沒見著?”阿普第一時間反駁弟弟。


    她覺得,弟弟就是單純的不懂事。


    “真的,我真的看見了,那東西,就藏在咱們家的牆角,有的時候,還會,還會躲在你身後。”


    弟弟的話明顯有些嚇人。


    阿普聽到渾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躲在自己身後?


    這可能嗎?


    “弟弟,別瞎說,趕緊睡覺吧。”


    阿普說了一句。


    至於媽媽,顯然也壓根兒沒信,隻覺得這是小孩子的胡言亂語。


    最後,媽媽和阿普哄著弟弟躺到床上。


    “阿普,你也睡吧。”


    “好的媽媽,晚安!”


    “晚安寶貝!”


    阿普睡著了。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進入噩夢世界,對她來說,噩夢世界既熟悉又陌生。


    她熟悉,是因為每天都會入夢。


    陌生則是因為,她從沒有在噩夢世界裏,離開過她的房間。


    這是媽媽和爸爸的規定。


    據說,是寺廟裏的大師給予了某種驅邪的東西,在他們家的大門和臥室門上都有,這樣可以防止噩夢世界裏的怪物進來。


    所以每次入夢之後,阿普都會在屋子裏做自己的事情。


    有的時候會發呆,有的時候會和弟弟還有媽媽爸爸聊天,又或者,會偷偷的從窗戶看向外麵,試圖搞清楚外麵究竟有什麽。


    不過大部分情況下,外麵是漆黑一片的,什麽看不到。


    或許可以看到一些屋子的輪廓,但那僅僅隻是輪廓,就像是弟弟小時候尿床之後的尿漬。


    今天阿普已經想好了。


    她算和弟弟一起講故事。


    講故事,聽故事,這是他們打發時間最有效的法子之一。


    當然媽媽說,會想辦法搞到一些蠟燭,這樣,他們就可以在屋子裏看書了。


    “弟弟?”


    阿普開始找弟弟。


    一般弟弟都會在床上等她。


    主要是因為小弟弟他很膽小,每次入夢之後,都會縮到被子裏,有的時候,還會瑟瑟發抖。


    這種情況,就需要好好哄一哄。


    媽媽這次沒有入夢,所以這次哄弟弟的工作,就得阿普自己來做。


    她走到弟弟的房間,看到床上被子隆起,果然在抖個不停。


    阿普笑了笑,準備過去撩開被子。


    她走過去,伸手抓住了被子,這個時候她突然想逗一逗弟子。


    所以沒有撩開,而是把手伸進了被子裏。


    果然,他摸到了一個小手。


    就在這個時候,阿普突然聽到有人在小聲叫她姐姐。


    她愣了愣。


    聲音是從後麵傳來的,是弟弟的聲音。


    阿普立刻回頭看了看。


    發現弟弟正躲在門後麵,一臉驚恐的看著床上。


    阿普直接懵了。


    弟弟在門後麵躲著,那床上的是誰?


    一股涼意從阿普的手上傳來。


    她發現,自己摸著的小手,似乎非常冰冷。


    和死人的手一樣。


    瞬間,阿普雞皮疙瘩起了一聲,她想叫,但她記得媽媽爸爸的叮囑。


    在噩夢世界裏,無論多害怕,多恐懼,都不能尖叫。


    因為你不知道尖叫之後,會發生什麽,十有八九,會發生更可怕的事情。


    阿普快哭了。


    她想要把手拽回來,但被子裏的東西此刻死死的抓著她的手。


    看樣子,不太想讓她走。


    這才是麻煩。


    此刻阿普腦子一片空白,她隻能強忍著哭意,祈禱有人可以救她。


    對了。


    爸爸不是入夢了麽?


    阿普突然想到這個,當下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她回頭給弟弟打手勢,小聲讓弟弟去找爸爸。


    弟弟聽懂了,此刻也是鼓起勇氣從門後麵跑出來。


    阿普依舊在努力抽手。


    終於,也不知道是她祈禱成功了,還是怎麽了,手居然抽出來了。


    她毫不猶豫,轉身就跑。


    因為太過緊張,還差一點絆倒。


    跑到走廊,阿普立刻朝著爸爸的方向跑過去。


    現在,爸爸是她唯一的希望,隻有看到爸爸,她才能感覺到安全。


    結果突然,她聽到弟弟的尖叫聲。


    聲音裏充滿著恐懼。


    阿普更害怕了,她幾乎是跌跌撞撞的跑到爸爸的房間,然後,他看到弟弟驚恐的看著屋子裏。


    屋子裏,爸爸的腦袋掛在門框上,似乎,在衝著他們笑。


    這個刺激太大了。


    阿普也沒忍住,尖叫了起來。


    隨即,她反應過來,不能叫。


    爸爸死了!


    顯然是被某種東西殺死的,或許,就是弟弟床上的那個東西。


    阿普看著弟弟,鼓足勇氣將弟弟抱起來,一邊安慰,一邊急忙忙向外跑。


    但大門口,爸爸的無頭屍體直愣愣的站在那邊。


    此刻,正衝著他們揮手。


    阿普魂兒都快嚇飛了。


    她扭頭一看,廁所。


    立刻抱著弟弟躲到廁所,關上了門,反鎖。


    不過哪怕是隔著一道門,阿普也沒有感覺到絲毫的安全。


    弟弟這個時候反而不哭了,他問爸爸是不是死了?


    阿普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因為她自己也什麽都不知道。


    現在腦子混亂,恐懼讓她隻能大口的呼吸。


    但又怕發出聲音,隻能盡力的壓製。


    現在阿普自己腦子裏也滿是疑問。


    究竟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安全的家,會變成這個樣子?


    床上的人,肯定是鬼,是它殺死了爸爸,可為什麽爸爸的腦袋會笑,為什麽爸爸的身體會堵在門口,不讓他們出去?


    阿普覺得自己還沒有崩潰,完全是因為有弟弟在。


    弟弟還得依靠她。


    姐姐的職責,讓她隻能堅強起來。


    她突然想到什麽,急忙摸向旁邊,她記得廁所有墩布,可以防身。


    如果鬼進來,她能做的,隻有拚命。


    “姐姐,我好害怕。”


    弟弟這個時候又想哭。


    阿普隻能將弟弟摟在懷裏,不斷的小聲安慰,同時,也從弟弟口中知曉,弟弟在入夢後發生了什麽。


    在弟弟的視角,入夢之後,他就看向牆角。


    因為上一次,弟弟就在牆角見過某種恐怖的東西。


    隻不過這一次,更直接。


    牆角裏的人影居然走了出來。


    弟弟嚇壞了,從床上跑下來,躲到了床底下。


    那個東西並沒有追擊,而是上了床,躲到了被子裏。


    弟弟後來小心翼翼跑到門後麵,而之後,阿普才入夢進來,發生了之前那一幕。


    也幸虧當時弟弟在關鍵時候提醒了一句,不然,阿普如果撩開被子,會發生什麽,沒人知道。


    他們兩個就相依著,躲在廁所等了幾分鍾。


    這幾分鍾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和幾年差不多。


    突然,外麵傳來了媽媽的慘叫聲。


    阿普慌了。


    她忘了,媽媽會在之後入夢。


    這麽說,媽媽已經入夢了?


    而且,被鬼抓住了。


    不然不會發出這種慘叫聲。


    阿普第一時間就要衝出去。


    但這個時候,外麵媽媽的慘叫聲中夾雜著話語。


    “阿普,帶著弟弟躲起來,別,出來,別……”


    後麵的話沒了。


    因為媽媽的慘叫聲也沒了。


    外麵一下子從喧鬧,變的詭異的安靜。


    淚水從阿普的眼睛裏不要錢的流下來,她現在被恐懼和自責包裹,壓的她透不過氣來。


    媽媽死了?


    肯定是。


    和爸爸一樣。


    自己應該出去救媽媽的。


    可媽媽不讓她出去。


    阿普雖然年紀不大,但她知道,麵對這種詭異,她出去,非但救不了媽媽,她自己,還有弟弟,也會死。


    如果躲起來,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現在阿普不敢發出一點聲音,她奢望外麵的鬼殺了人之後離開,這樣她和弟弟就能活下來。


    但這種可能比較小。


    因為鬼一定知道她們躲在衛生間。


    弟弟一直沒吭聲。


    阿普擔心,低頭問了一句,結果弟弟小聲說,後麵有個大哥哥,正在和他笑。


    阿普腦袋嗡的一聲。


    莫非,鬼進來了?


    要知道他們身後,隻有一麵梳妝鏡,此外,什麽都沒有。


    對了,鏡子!


    她記得,寺院裏的大師給了他們黑布,讓他們在噩夢世界裏把所有的鏡子都封住。


    那弟弟怎麽看到的?


    阿普回頭看。


    她果然看到了鏡子。


    鏡子上的黑布不知道什麽時候掉在了地上。


    原本黑漆漆的衛生間,但此刻,從鏡子裏,居然有一絲絲光亮傳出來。


    此外,鏡子裏果然有一個人,正笑眯眯的看著他們。


    這個人穿著一件黑色毛衣,腰間似乎掛著一把刀,刀很古樸,雖然藏在鞘內,但依舊能感受到這一把刀的危險。


    阿普知道,正常人是不可能在鏡子裏的。


    除了鬼。


    鏡子裏的男人,是個鬼。


    阿普第一時間將弟弟護在身後。


    她想好了。


    如果要死,也是她第一個死。


    哪怕她自己已經嚇的兩腿發軟,但也要保護好弟弟。


    此刻她和鏡子裏的那個男人對視。


    可以形容為,弱者的倔強。


    鏡子裏的男人沒有動,而是好奇的看著這一對姐弟。


    這種一母同胞情,似乎是讓他回憶起了什麽事情。


    這個時候,衛生間外麵傳來了腳步聲。


    由遠至近。


    最後,腳步聲慢慢的停在了門口。


    可以聯想到,此刻有一個人,就站在衛生間的門口。


    是誰?


    外麵除了鬼,還能有誰。


    阿普快瘋了。


    現在這情況,就是前有狼後有虎,外麵很凶險,衛生間裏也不安全。


    索性,都是死。


    她把眼睛一筆,擺爛躺平,你們這兩個鬼,愛咋咋地吧。


    接下來,阿普聽到了一聲怪響。


    還有一聲‘滾’。


    這不是馬島國當地的語言,而是華夏語。


    巧的是,阿普祖上是華夏人,後來移民過來的,但語言和文化,保留了下來。


    所以她能清清楚楚的聽到這一個‘滾’字。


    下一刻,就是劈裏啪啦的炸響,仿佛什麽東西被破壞了,如同一頭犀牛在屋子裏橫衝直撞。


    阿普不敢睜開眼睛,同時,她用手捂著弟弟的眼睛。


    是怕弟弟看到什麽可怕的事務。


    就算要死,也應該安穩的去死,而不是在恐懼和驚嚇中死亡。


    隻不過阿普等待的死亡並沒有來臨。


    怪聲很快沒了。


    四周又陷入了一種安靜。


    不過這一次的安靜,和之前的不一樣。


    等她壯著膽子睜開眼睛看,才發現廁所的門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被撞開了。


    而且是四分五裂。


    可見撞門的東西力量和破壞力驚人。


    然後她就看到地上的屍體。


    那是一隻鬼。


    一定是鬼。


    人沒有那種慘白的,帶著青色的皮膚,這玩意兒就像是扒了皮的青蛙,沒有眼睛,沒有鼻子,腦袋上隻有一張嘴,沒有嘴唇,鋒利的牙齒外露。


    不過再可怕,這個鬼也死了,是真正的死亡。


    因為對方心口被刺穿了。


    這應該外麵的那個鬼,也就是殺死了爸爸媽媽的那個。


    那鏡子裏的鬼呢?


    阿普看過去,鏡子恢複了原樣,隻能隱約照出她的影子和弟弟的影子,而之前那個男人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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