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


    孤星。


    劍無情。


    無情的劍,無情的人。


    劍本就是無情的,但人呢,人是否無情?


    人當然也是無情的,若是有情,又怎能成為一流的殺手,一流的刺客。


    殺手無情,並不全對。


    至少他們對一樣東西是有情的。


    劍。


    手中的劍。


    劍是他們唯一的朋友,也是最忠誠的朋友。


    人會背叛人,但劍絕不會。


    人在榻前,劍在燈下。


    劍鋒閃著令人心悸的寒光。


    一隻手握著一塊布,正在劍鋒上輕輕擦拭。


    細致而又溫柔。


    溫柔的仿佛在撫摸情人的臉頰。


    麵色潤紅,手卻蒼白,但很穩定。


    這樣的手,相信無論握什麽都一定握的很牢。


    尤其是劍。


    一柄劍到了這樣的手上,相信亦必會發揮出最大的作用。


    榻前一張幾子,幾上一張古琴,琴前一位佳人。


    佳人肌膚勝雪,嬌靨如花,柳眉杏目,笑意似春。


    纖纖玉手,膚如凝脂,正置於琴弦之上。


    十指柔弱無骨,在琴弦上跳躍。


    琴音娓娓,帶著數不盡的憂思。


    佳人嬌唇輕啟,款款而歌,一腔幽怨皆付與曲詞當中


    “青樓春晚醉啼鶯,慵懶倚黃昏。”


    “月滿無言品秦箏,一番心事,都付於瑤琴。”


    “銀屏珠簾垂數重,深闈應有夢。”


    “無眠閑伴杏花行,兩種憂思,俱散了東風。”


    歌的是虞美人。


    東風已散,但憂思卻未散。


    佳人怎會有如此深的哀怨?


    論名,佳人已是紅牌中的花魁


    論利,佳人已有用不盡的金石玉器。


    這一切難道還不夠?


    她還缺什麽,還需要什麽?


    她缺,缺的是情,需要,要的是愛。


    名利隻能填補她生活的空虛,卻趕不走她內心的寂寞。


    這種寂寞,是一種深入心靈,刻入骨髓的寂寞。


    這種寂寞,已足夠令一個人發瘋。


    燈紅酒綠,錦衣玉食,並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向往的隻是一個溫暖的家,一個疼愛自己的丈夫,一個調皮可愛的孩子。


    這才是她最期盼的。


    花魁與劍客,在某種意義來說,豈非是最相像的兩種人。


    一樣的孤獨,一樣的寂寞。


    身在溫柔鄉中,心在天涯流浪。


    對她們而言,一切都是虛無,隻有午夜夢回時的那種孤寂,才是最真實的。


    所以他們也通常都是最能理解對方的人。


    擦劍的手已經停下,手中已多了一杯酒。


    酒是美酒,是醇酒,轉眼已經進肚。


    空杯忽然又滿,倒酒的是佳人。


    佳人眉宇間帶著抹不去的幽怨,臉上卻掛著笑容。


    臉上雖有笑容,眼中卻沒有。


    她早已學會了強顏歡笑。


    心裏無論在悲傷,在流淚,也要以笑臉迎人。


    這本就是她們的職業準則。


    “公子可還滿意?”佳人笑問。


    “美酒在前,美人在側,我還有什麽不滿意?”公子大笑,一把將佳人攬入懷裏。


    他反手握劍,看也不看,“嗤”一聲,劍已準確無誤的插回鞘中。


    酒已入腹,公子的眼神忽然變得熾熱。


    原本握劍的手此刻已握住了佳人的玉手。


    佳人的臉忽然變得羞紅,嬌豔欲滴。


    兩顆寂寞的心開始漸漸靠攏。


    溫柔的香閨,旖旎的風光,湧動的心潮。


    這種氣氛,這種時候,會發生什麽,還能發生什麽?


    可是本該發生的卻沒有發生,不該發生的卻偏偏發生了。


    摟抱佳人的手臂雖未鬆開,但頭卻已抬起。


    他的眼睛看向了門口,門口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人。


    一個中年人,鬢角已有銀絲,麵龐瘦削,雙眼冷如刀劍,麵色冷峻卻又堅毅。


    他的身體筆直如槍杆,雙手穩定而有力,左手中握著一柄劍。


    門已經大開,他卻並未走進來,一直站在門口,冷冷的盯著房間裏的人。


    “無情公子段無命?”


    他終於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種質詢的語氣。


    房中的人伸個懶腰,淡淡道:“你沒有找錯人。”


    那人又道:“我叫西門玉。”


    段無命看著他,道:“我對你的名字並不感興趣。”


    西門玉眼神更冷,道:“我隻是想要你知道跟你動手的人是誰。”


    段無命哦了一聲,道:“動手,我為什麽要和你動手?”


    西門玉道:“因為我要知道你的武功是不是如江湖傳聞的一樣。”


    段無命道:“是否一樣,跟你又有什麽關係?”


    西門玉道:“如果這一戰我贏了,就說明你是浪得虛名,如果我輸了,就說明夫人的眼光並不錯,所以你就要跟我去見她。”


    段無命道:“見誰,見你口中的夫人?”


    西門玉道:“不錯。”


    段無命麵露一絲輕蔑,道:“我希望你明白兩件事,第一,跟我動手,你根本沒有勝的機會,第二,我對你口中的夫人,一點興趣都沒有,所以我也不想跟你去見她。”


    西門玉冷哼一聲,道:“莫非你連動手的勇氣都沒有。”


    段無命輕笑,道:“你若是想激我動手,那你就錯了,我若如此容易受激,早已死了不知多少次。”


    西門玉厲喝一聲,道:“拔劍。”


    他這一聲暴喝,竟如晴天一聲霹靂,震的人耳膜嗡嗡作響,心頭都為之一顫。


    段無命倒沒有任何反應,但懷中的佳人卻不禁被這一聲怒吼驚的花容失色。


    段無命輕撫著她的背,忽然麵色一寒,語氣冷如冰霜,道:“你冒犯我沒關係,但唐突了佳人,總得付出一點代價。”


    他忽然站了起來,扶著佳人坐在身後的榻上,等他轉過身來的時候,劍已經握在手裏。


    這一刻,他的氣勢,他的態度忽然變了,變得淩厲,充滿殺氣。


    他整個人就仿佛一柄即將出鞘的利劍,鋒芒畢露。


    劍已抽出,他輕撫劍鋒,uu看書.uuknsh眼中竟露出一種仿佛情人般的溫柔。


    “自我成名後,這把劍總共出鞘十四次,每一次出鞘,必有一個人死,從來沒有例外。”


    他的聲音很輕,卻很冷,似乎在說給西門玉聽,又像是在說給自己。


    “今天恐怕要破例了。”


    西門玉眼中寒芒閃爍。


    段無命終於抬起了頭。


    他盯著西門玉,緩緩道:“你實在不應該逼我拔劍。”


    西門玉手握的劈啪作響,道:“拔劍又如何?”


    段無命緩緩走向了房屋中間,眼睛一刻未曾離開過西門玉的臉。


    “為你的行為付出代價。”


    西門玉也終於走了進來。


    “隻怕未必!”


    他的右手已經握在了劍柄上,隨時準備拔劍。


    兩個人對視,眼神同樣銳利,充滿戾氣。


    忽然,兩個人同時出手,兩把劍同時刺出,閃電般刺向彼此的胸膛。


    這兩劍雖然同時刺出,但到達時卻已有先後之分。


    段無命的速度顯然比西門玉快了不止一點。


    所以西門玉的劍隻刺到中途,段無命的劍已經到了他的額前。


    等他發現這一點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他心中不由一陣驚惶,麵色大駭。


    他第一次感覺到死亡距離自己如此之近。</br></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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