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和縣衙的距離不遠,到了縣衙正門,兩個漢白玉石獅子鎮門,上書“府穀縣衙”四個大字,三間朱紅大門緊閉。


    門房的門子也是有眼力見,見了韓良穿的七品官袍曉得是新太爺,茶水伺候著也不說什麽,按規矩新太爺上任這得佐貳官一起驗過了吏部文書才成,前些年國朝初立的時候可是鬧過冒官的笑話。


    張誌潮做的交接,張家前後手尾辦的仔細,張定文的條子遞了過去,就當驗明正身了。接下來就是收拾縣衙,象征性的清掃之後眾官吏參拜,升堂走一圈接印,新任縣太爺上任的流程就算走完了,按著張定文的意思就是快點弄完老實在縣衙裏給我待著那都別去,東門迎官和拜城隍這些戲碼就都可以省了。


    這時候離天黑還早得很,再過個把時辰把消息都通知下去,各房曹佐麻溜的聚到一起升衙,晚上按慣例下邊人湊份子吃頓接風宴,中間叫人的時間也是存了攤派份子錢的念頭,這是慣例,萬萬不能省的。


    公門修行,規矩可以壞,慣例可不能壞。


    府穀縣衙不大,比起張家的規模可以說是寒酸,跟各地縣城的縣衙基本一樣,前衙後宅,大堂、二堂、客廳、三堂,外加一個小花園,僅此而已。


    “開門嘍~”


    隨著吱呀的輕響,撕掉“新任榆林府府穀縣正堂韓良為曉諭事”的紅貼告示,府穀縣衙已經月餘未開的大門轟然開啟,跨過高高的門檻,迎麵而來的五開門的大堂,大堂門柱懸梁皆有描金繪刻,刻著花鳥蟲魚,姿態鮮活。門柱上貼著一副朱漆對聯,“欺人如欺天毋自欺也,負民即負國何忍負之”。


    過了門柱便是縣令審案升堂的大堂內部了,最裏頭是碧海潮生紅日起的屏風,跟電視劇裏演的一模一樣的,隻不過用了些年頭,有點掉色。“明鏡高懸”四個金字牌匾高懸在橫梁上,縣太爺坐的椅子、法案在牌匾正下方,桌上審案用的文房四寶,驚堂木令箭俱全。門口離得不遠兩個蒲團,是原告和被告席,有的地方用石頭,有的地方用蒲團,不一而論。


    大堂的左右都有閉著門的議事廳,韓良命帶路的下人打開一間看了一番,裏麵一水列著太師椅,官佐議事的地方,冷清空曠的很,隻有幾幅山水畫掛軸裝點,花盆都欠奉。


    後邊是衙皂房,裏麵幾個窮極無聊的衙役在搖骰子做賭,見了韓良的官袍曉得身份連忙下跪,韓良一笑也不以為意,讓他們該幹嘛幹嘛去,水至清則無魚,莫說此時無事,衙門裏有時候就是外邊人急得要命當做天大事的,裏麵也可當做無事,門一關罷了。除了個別雄主當世,“吏治”這兩字整頓了幾千年,不還是這個樣子。吃喝卡拿要,摸魚劃水混,一日悠哉,二日悠哉,日日悠哉。


    帶路的小廝鬆了口氣,尋思著新上任的太爺雖年輕,倒不是個刻板的讀書人。鐵打的縣衙流水的縣令,太爺見得多的,自然這傳說的文曲星也沒得多耀眼,隻是覺得同人不同命,帶路的小廝做夢時也想過自己穿著官袍升堂時的樣子呢。


    二堂有回廊配房,不像大堂那麽嚴肅,回廊間花草點綴,此時正值秋天,凋零的差不多了,落葉平添幾分閑情。二堂的牌匾有意思,“獲麟遂無春秋”,比之大堂對聯言辭易懂的勸賢,告訴官員廉潔從業努力幹活。二堂這六個字就有出處了,指的是“夫子聞西狩獲麟,遂不作春秋”的典故,意思是孔夫子當年聽聞魯公西狩,於野外捕獲並殺死麒麟,麒麟乃祥瑞,認為這是天下無道的天意,於是棄筆不再寫《春秋》。二堂牌匾意在告誡官員愛護百姓,遵循天道,不要到天下大亂無可挽回才後悔自己的作所作為。


    韓良在二堂的牌匾端詳了良久才繼續往後走,過了二堂就是客廳,跟張府富麗堂皇、裝飾豪華的會客廳,縣衙的客廳隻能說是還算湊合。再往後才是縣令和家眷住的地方,也就是三堂,三堂東西花廳其實已經不算辦公區了,生活氣息很濃,濃到圈的葡萄架上都能看到晾曬的衣物。


    韓良抽了抽嘴角,吩咐迎來的下人把地方收拾收拾,礙眼的趕緊撤下去。韓良沒有女眷,因此占不了幾間房子,算上焦麵虎和張誌潮的房間,還有好幾間是空著的。衙門的下人領的是太爺發的錢,不算衙役一共才十多個人,諾大的縣衙有些空曠。


    行李有下人幫著搬過來,韓良沒動手,該放的這些做慣了伺候人活計的都有數,韓良除了係統以外也沒什麽需要隱藏的,因此隨便他們折騰。再過一個多時辰是正式的接印升堂,有個小吏過來跟韓良講了講細節,步驟和該說的話都是固定的。


    新官接印,隻要不鬧些打瞌睡撕衣服之類的笑話,一般都很順利,這是國朝儀式,縣官代天子牧民的儀式,這種儀式上搞事情是很嚴重的性質。


    韓良在自己的就寢處半躺著閉上眼睛歇了會兒,靴子都沒脫,睡不著,精神還是很緊張。完成了接印儀式,“真假縣令”的任務就算完成了,獎勵中的縣令大印*1,獲得官品、官職,“斷案係統”解鎖,新手大禮包*1,奸臣點10點。最期待的還是新手大禮包,現在自己最渴望的就是能增強自己的力量,不管是哪方麵的,新手大禮包應該對自己有所幫助。


    張家的計劃、紅蓮教到底有什麽圖謀,想著想著韓良竟迷瞪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才睡了片刻,就有小廝敲門提醒該準備升衙了。有小廝進來遞上熱毛巾,韓良擦了擦臉,又抹了一把脖子,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忽然想到了一個冷笑話,隋煬帝楊廣的那句“大好頭顱,誰當斫之?”


    韓良灑然,小憩了片刻,這時候自我調節了一番忽然覺得這些日子的生死壓力輕鬆了很多。


    伸開雙手任由著小廝焚香穿衣,一件一件的內外衣服穿在身上,穿好正式的官袍後,雙手接過頂戴扣在頭上。銅鏡磨得清透,比山寨的那一大缸水可看著清楚多了,鏡中人意氣風發,正是少年得誌時。韓良正衣冠,閉眼深呼吸了一口氣,再睜眼,前日種種猶豫、惶恐、害怕已經一掃而空。


    “前麵帶路吧。”


    “是。”小廝躬身應道。


    日頭已經有些偏西,到了大堂,縣丞、巡檢司巡檢、縣庫大使、縣倉大使、稅課司大使眾官佐小吏已經到齊,見太爺來了,竊竊私語的也都止了聲。韓良昂首闊步,在主位坐好,下麵官佐俱端坐。


    衙役大聲道:“升衙”


    第一步是驗明正身,坐在左手的縣丞張定文不耐煩的揮揮手,道:“韓縣令文書和吏部證明無誤,免了吧。”


    “慢著,該過的規矩,可免不了,別讓韓大人笑話咱們不懂規矩。”


    韓良下麵右手邊是一個黑臉壯漢,體態不似官員,到似個市井屠夫,這人直視著張定文,不像下麵的小吏一般懼怕張定文的威勢。


    張定文皺了皺眉,道:“包巡檢,你這是什麽意思,好,既然你想驗驗咱們韓縣令是真是假,那你來吧。”


    張定文這是話裏有話,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韓良,說罷敲了敲桌上的銓選文書和吏部驗身函,衙役拿起來遞給黑臉的包巡檢。


    包巡檢對韓良道了聲“得罪”,然後打開驗身函,仔細對照上邊描述的容貌和體態等特征,驗明無誤後還了回去,張定文“哼”了一聲。


    第二步是重頭戲,接印。


    接印之前是請印,衙役把裝有縣令大印的匣子放到韓良桌上打開,紅布下邊包著大印,印的個頭不小。衙役高唱:“拜闕~”


    韓良撩起官袍,向北跪下,對著北方行大禮,看書 .ukanshuom道:“臣,韓良,叩謝聖恩。”


    “拜印~”


    韓良調了調角度,對著縣令大印拜了拜。跪拜完畢,門外衙役把堂鼓敲一響,韓良麵南而站,三梆三鼓之後韓良入座,下邊的官吏差役一並參賀,說些吉祥話祝上官。


    待下官恭賀了一陣子,韓良攤開花名冊,開始點卯。


    “張定文”


    “喏。”


    張定文放下茶盞,躬了躬身子。


    “包......蒙恩”


    韓良看了眼,府穀巡檢的名字是包蒙恩,就是那個黑臉大漢,下邊還標了另一個名字,孛兒隻斤蒙恩,沒看出來,是個蒙古人。也難怪,韓良大略看一圈,下邊的官佐小吏還真有幾個明顯是蒙古人,府穀靠著草原,內遷的蒙古人勢力相當龐大,就如同外遷的漢民“板升”在草原上一般。


    包蒙恩很恭敬,按著禮數鞠了一躬,算得上官身的人不多,很快就點完了,剩下的都是小吏,小吏沒有官身,就得實打實的給太爺磕頭了,一圈下來,也到了日頭暗淡的時候,眾人都鬆了一口氣,接印點卯這兩件新官上任的大事就算完成了,至於拜城隍,算是慣例,但不是朝廷法度,被張定文借口城外流民眾多怕出意外,直接否決了。


    “我等同僚給韓大人備了接風宴,晚上在衙門裏請的戲班子和酒席,大人您看?”


    一個曹佐問韓良,韓良點了點頭,道:“眾位盛情,那本官就卻之不恭了。”


    這算是挺順利,不管是官還是吏,都鬆了一口氣,準備回去換便服晚上赴宴為上官接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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