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晚,墨黑的天空繁星點綴,銀色的月光透過枯黃的葉兒灑在彈石路上,令京城的這個夜晚顯得冷清而蕭條。


    小舍騎著雪龍隨著金幼孜家的仆人風馳電掣的趕到金府,白發蒼蒼的金太太已經在暖閣門口迎候,還了個禮道:“老爺一直念道張大人,所以隻能麻煩……”


    聽金太太這麽一說,小舍心稍微平了點。


    挑開珠簾一看,果然金幼孜側臥在軟榻上,閉著眼睛,享受著丫鬟粉拳的伺候。


    “金大人,今天氣色不錯啊?”


    金幼孜聞聲睜開眼睛,嗬退丫鬟,坐了起來:“今天老夫感覺胸口鬆了許多,是不是喝了你送的鹿茸熬的膏。”


    小舍見他臉上泛著紅光,雙眼卻是深陷著,原本消瘦的臉頰顴骨愈加突出,說話有氣無力,時不時的氣喘著:“大人,這是下官陪皇上狩獵時,皇上賜的,你加些人參會更好些,你要天天服用。”


    “人參我有,去北方那麽多次,總是弄了點回來,一會兒你帶些回去,給你娘服用。”


    “我娘還算好,隻是咳嗽,王太醫囑咐盡量少服人參,弄不好會助邪氣。”


    “喔,那就給如意和紅瑤她們,做女人不容易。”


    “是啊,下官出門在外,家裏的事都虧了她倆,還有白梅,都怪我照顧不好,否則也不會死得這麽早。”小舍說著身體也有些顫抖。


    金幼孜坐不動了,身體又躺了下去,對著油燈歎了口氣:“一個人的命就和這油燈一樣,油燃完了,燈也就滅了,我看來也過不了這個冬了。”


    “不會的,大人,你以前一直辛苦,現在隻要天天吃人參鹿茸補回來就沒事的。”


    金幼孜低聲咳了幾下:“說是這麽說,但老夫心裏明白,該走的留不住,可惜我心裏放不下小旗和他娘,這麽多年了,我欠他們太多了。”


    “大人放心養病,小旗有我呢。”


    金幼孜歎口氣道:“老夫有今天,離不開小旗他娘。”


    “小旗說過,你和他娘是在南京認識的。”


    金幼孜點點頭:“小時候父親金雪崖,讓我拜清江縣進士聶鉉為師,學習儒家經典《春秋》,後來赴省城南昌參加己卯科鄉試,中了第九名舉人。記得那是建文二年春二月,老夫去京城參加禮部主持的會試,那時候江西家裏條件差,船也坐不起,全靠徒步,一開春就開始走,快到南京了,帶著的鞋都穿爛了,冰天雪地,腳上都生了凍瘡,柱著個拐仗,肚子又餓,眼看要凍死在秦淮河邊,她出現了。”金幼孜嘴哆嗦著,二行淚水掛在顴骨上。


    “大人,心裏難受就別說了,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再說大人曆仕累朝、位至宰輔也是自已闖出來的。”


    “小旗她娘那時才十五歲,正在雪地裏捕雀,見老夫暈倒,就把老夫綁在木柴上,硬生生的用繩子拖回家。她家就母女倆,她又要服侍我,還要照看她生病的娘。”


    “那真是不容易。”


    “在她精心照料下,老夫能行走了,穿著她親手做的布鞋,吃著她烙的春餅我進了考場,此科的考官是董倫、高遜誌,我考了第十三名。接著三月舉行殿試,建文皇帝親自策問,我列二甲第四名,賜進士出身。”


    “原來大人受到建文帝的恩寵!”


    “當時中進士是一個很普通、很平常的事,根本就談不上什麽作為和名聲,當了戶科給事中之職。這個官職不大,屬從七品。”


    “大人那時三十出頭,在京師能謀個官也不錯。”


    “老夫那時己有妻子劉氏,家父又去世了,一切事由繼母作主,在京城與小旗娘生了小旗,不敢聲張,說家有五子五女,五子登科,五朵金花是最旺的,不可再節外生枝了。”


    “這倒是苦了小旗他們。得不到大人的雨露均沾。”


    “現在幸虧有你,小旗有了安蘭,又有了孫子,但還覺得虧欠他們不少。”


    金夫人親自端了茶上來,對著小舍道:“常聽我家老爺說起大人,還有蹇大人,兩位楊大人。”


    小舍喝了口茶道:“下官一直受金大人栽培,如同父子一般,大人身體欠佳,心裏總是如刀割般難受。期望著他能早日康複,一起為大明社稷效力。”


    “老夫自從登第後,從建文,成祖,洪熙到如今的宣德也有四朝了,官至禮部榮譽尚書兼武英殿大學士、翰林學士二職,領三俸,這可是除了楊榮僅我的寵遇之隆,死無足惜,但愧無以報朝廷、益生民啊。”


    金夫人見他氣喘喘籲籲的說了那麽多話,心有些不忍,喚丫鬟將他扶床上躺下。


    王太醫風塵仆仆來了,見小舍在,急急打了個招呼就替金幼孜切脈,嘴裏嘮叨著:“皇上身體也虛,剛替他診療,他放心不下金大人,差下官過來看看。”


    “皇上怎麽啦?”小舍急忙問道。


    “睡眠差,時常脫肛,是氣血虧了。”


    “皇帝也不好當啊,天底下有那麽多煩心事。”金夫人道。


    金幼孜對小舍道:“我這夫人姓屠,先夫人去世後是繼母定的親事,是個善良純樸的女子。”


    小舍說:“夫人慈眉善目是有修為的,uu看書 w.uuanshu 大人有福啊。”


    王太醫提著藥箱要走告辭了,金幼孜讓夫人屠氏代他送行,小舍道:“外麵天黑,下官和太醫正好一路,下官可以順道把他送回家去。”


    兩人一出門,迎麵一陣淒愴的寒風吹來,小舍瑟瑟發抖的跨上馬,對王太醫道:“這風好怪啊,會不會是不祥之兆?”


    “你別嚇我,金大人的脈快沒了,我都不知如何秉報皇上。”王太醫哭喪著臉。


    小舍心裏一怒,狠狠的抽了一個響鞭:“你這該死的,怎麽看的?我真想抽你一鞭!”


    “我可是盡心盡力了,金大人身板本來就差。”


    小舍朝王太醫的馬屁股上踹了一腳:“還不快去秉報皇上,看皇上是否有良策!”


    王太醫的馬負痛疾馳,一會兒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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