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是正式開學的前一天,體育館大樓內,此時來來往往已經有不少人出入,這些人見訓練室內兩個年輕的女子打來打去,翻翻滾滾,飛騰跳躍,不由得都目瞪口呆,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乍一見兩人停手,齊禦風再也忍不住,急忙上前問道:“你這身內力,是怎麽回事……?”


    “什麽內功?”霍婧竹漫不經心看他一眼,冷聲道,“這叫氣。”


    “氣?”


    齊禦風方才見到她與曲非煙對敵的武功架勢,內心之中的震驚,實不亞於當初在華山的思過崖發現了“獨孤九劍”的秘籍。


    他看著那略微更改的“擒敵拳”,雖好似某位高手的遊戲之作,架構中顯露著漫不經心,信手拈來之意,但實則卻貌拙實巧,恰到好處,硬生生將一門仿佛廣播體操的拳法改編成了高明的武學,這般能耐,實在是達到了武學巔峰境界的人才可能為之,就連方證衝虛也未必能有!


    難道自己這樣的會武功的人物,在現代社會裏,其實並不如何孤單?


    齊禦風本來的拳腳功夫,全是胡斐所傳,除了比現代人要厲害之外,比之五嶽劍派、武當少林的拳法,也算不得什麽。


    若不是得遇了陸家後人,教了他七招“降龍十八掌”的掌法,他可能也不會想到,這世上居然當真有這樣簡單有效,兼具儒家與道家的兩門哲理,以至簡馭至繁的奇妙武功。


    這‘降龍十八掌’並非單純就是一門武功,它其中蘊含的道理,博大精深,深奧無窮。


    譬如“亢龍有悔”一招的精要之處,不在於“亢”,而全在一個“悔”字,須知天下什麽事情,凡是到了極頂。接下去便是衰退,這一招便是還沒到頂,先預留退步,所以才是有勝無敗,天下第一等的武功。


    當年蕭峰雖然武功蓋世,但卻終究太過陽亢激奮,而且他對於掌法隻求剛猛迅捷。亢奮淩厲,是以“亢龍有悔,盈不可久”,終究能發不能收,未通極致境界。而他做人也是如此,向來不顧及後果。不肯三思後行,雖然武功幾乎天下第一,卻還是淒涼一生,落了個泰極否來。


    而另外“潛龍勿用”,“損則有孚”等招數,有的取意《易經》,有的取意《老子》。每一招幾乎就是一門做人的哲學,一種為人處事的生存方式,隻有以身作則的實行堅持,才能體會到其中飽含的微言大義,神奇奧妙之處。


    齊禦風雖然機敏善思,但人生閱曆,畢竟有限,一直以來也並未將其中道理參悟透徹。


    此時他見到霍婧竹出招剛猛絕倫。遇強愈強,全然不懼曲非煙招數精妙勝她十倍,雖然她手上招數形貌淺陋,還不算嫻熟,但她這路數的武功,全憑一股宏大陽剛之氣,越是瀕臨絕境。就越是發皇奮揚,奮袂而起,絕不隨勢屈服,就算不敵。也有一股與敵人同歸於盡的決絕氣魄。


    齊禦風不由得有所領悟,難道這股氣勢,也是降龍掌法的一處關竅?


    而他內功深厚耳目靈敏,三者距離又近,霍婧竹搏鬥之時,輕淺呼吸,隱約可聞,齊禦風也是從未聽過如此簡單古怪的呼吸吐納之法,一時之間,不禁有些納悶。


    但對於曲非煙來說,她自幼所學武功,都是虛虛實實,借力打力,武功的路子與齊禦風完全不合,所以對此反響不如齊禦風那般強烈。


    她見霍婧竹耍詐,提出要以劍法決出勝負,當即也無可無不可,當即便收招點頭。


    自曲非煙來到這現代之後,除了能與齊禦風對練之外,其餘盡是戰鬥力隻有五的渣滓,過的也十分鬱悶,是以有這樣一個活動手腳的機會,對她來說,也當解悶了一場。


    霍婧竹從旁邊櫃子裏拿出兩柄木劍,對著曲非煙笑道:“我劍法是初學乍練,還請您以後多多加以指點。”


    曲非煙先前見她手腳沉穩,內功根基不差,隻當是齊禦風平日教習有方,心中不禁有些撚酸吃醋,可是齊若成夫婦在場,卻也不便發作,隻淡淡一笑道:“稍稍指點一下不妨,多指點可劃不來。”


    霍婧竹將其中一柄劍遞給曲非煙,自己持了一柄,呼吸一口氣,屏息靜氣,穩定心神,以使內心恢複到最佳狀態。


    門口稀稀落落站著幾十個人,都是偶然經過,一瞥之下便不肯離去的學生們,此時見到霍婧竹持劍不語,沒一個人敢高聲說話,方才兩個美女衣袂飄飛,呼呼帶風,來往勢如閃電的過招,早已深深的震懾住了他們。


    若是開始霍婧竹想要和曲非煙過招,主要目的還是為了在和齊禦風賭氣和炫耀武力,那麽此時曲非煙顯露了深湛的武功之後,她卻不由自主的全神貫注,投入到了這場比武之中來。


    曲非煙的精彩表現,使她對於武學之道的向往,已然更為堅定。


    她看著手上漆成純白色的長劍,自己學劍的經曆一一在腦海中出現,身邊的時光流動仿佛在一瞬間凍結,周圍都陷入了一片寂靜之中。


    她臉上不禁露出一絲沉醉的色彩,過了好半天,才悠悠歎道:“以之行善,其善無窮,以之行惡,其惡亦無窮……”


    她聲音空靈無跡,十分悅耳,傳入了每一個在場之人的耳朵,可在齊禦風麵上,卻蕩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尷尬,這句話,正是自己寒假之前跟她說的,此時再由她口中複述,一時間他心中不由得柔腸百結,滿腹心思,隻能暗暗一聲長歎。


    霍婧竹略微沉吟了一會兒,便抬起頭,眼中重新泛出皎潔明淨的光芒,道:“這一次還是我先攻?”


    曲非煙看她拿劍的姿勢,便知道她尚是劍術新手,便點了點頭,也不多話。


    霍婧竹單手握劍,比劃了一個劍花,神情無比專注,突然大叫一聲。持劍當胸,整個人仿佛化成一抹晨曦之光,猛然一擊,登時一股純陽之氣洶湧而出,勁風鼓蕩,當真有無堅不摧之勢。


    曲非煙自六歲學劍,跟著曲洋走遍大江南北。三山五嶽,還從未見過如此直接了當的劍法,雖然這劍法隱隱有些奧妙之處,但還是太過粗陋簡單,卻也比之她生平所學,應該是差得遠矣。所以她不慌不忙,並不在意。


    等到劍光及體,她卻突然寒毛乍起,敏銳的直覺突然升起了一絲恐懼和危險感,當即不禁暗讚,心說這般氣勢,倒是難得。


    曲非煙劍術已經登堂入室。心隨劍轉,早已做到形與意合,意與氣合,氣與神合,待劍尖襲來,陡然長劍一劃,順著她長劍力氣薄弱之處,向外一撩。以自己劍尖對著霍婧竹的劍尖,便要將她一劍撩開。


    兩人內力雖然差不了太多,但劍上造詣,實在天差地遠,曲非煙劍法**,心、手、眼、身、法、步神形俱妙,行如蛟龍出水。靜若處子安閑,快慢相兼,剛柔相含,霍婧竹這一式出手。已經顯露了她的不足之處,又那裏能是對手?


    她一劍立在身前,便是霍婧竹抓起一把沙子揚過來,也未必能穿透她的劍幕,又何況是這等硬劈硬砍的招數,若不是她灌注一身內力,曲非煙便是閉上眼睛,也能破解。


    誰知霍婧竹麵對她胸有成竹的一撩,居然不管不顧,持劍繼續前進。


    兩劍一接,登時“碰”一聲發出悶響,卻並未折斷,原來這兩柄劍並非一般木材所製,而是齊禦風從長白山帶回的鐵樺木。


    這種木頭比橡樹硬三倍,比普通鋼鐵硬上一倍,是世界上最硬的木材之一,即使是子彈打在這種木頭上,也如同打在厚鋼板上一樣,紋絲不動。


    不過這木頭雖然堅硬,卻極不好處理,齊禦風不善製作刀劍,對這種手工活也沒什麽興致,所以也懶得讓長白神劍大材小用,便一直丟棄在家中不理。


    後來成緒元見到這兩根樹枝,他研究把玩了幾天,卻有了主意,原來那木頭雖硬,水不能侵,即使長期浸泡在水中,內部仍然保持幹燥,但是卻不防火,隻要用燒紅的鐵絲勒直,在上麵來回拖動,便可以燒熔之法加工成型。


    他將這兩根樹枝加工成劍的模樣,再加以拋光打磨,終至如今這樣子,因為這兩柄木劍歸屬權有所爭議(誰都想要),便一直放在體育館中。


    因為這劍身剛硬,但卻不是金屬,不易傷人,況且無法開鋒,所以一直以來,都作為大家練劍之用。


    誰知曲非煙這一磕,兩劍相交,卻覺得一股若有若無,柔中帶韌的力道將自己長劍一吸,霍婧竹持長劍繞了一圈,便化解了她這一撩之力。


    隨即霍婧竹長劍一攪,一股力道卻猛然迸射而飛,,曲非煙隻覺得這劍中的力道,混亂無比,詭異無序,她措不及防,手中木劍,竟然真的被霍婧竹這一劍震得歪了一歪,當即她不由得回頭一步,微顰眉頭。


    “第一招,熵變!”霍婧竹興奮的睜大眼睛,對著曲非煙叫道。


    曲非煙微皺眉頭,卻是聽不懂她這句“熵變”究竟是什麽意思,她稍微一退,隨後如行雲流水,複而搶上前去,手中長劍一抖,“唰”一點就閃出幾點劍花。


    霍婧竹興奮的勁頭尚未過去,眼見麵前寒光抖動,急忙向後躍開,但就在這一瞬之間,她手腕之上,卻已經被曲非煙劍尖點了兩點,以示警戒,若非她有意相讓,她這腕骨非吃痛不可。


    這一下曲非煙出手奇快,旁人都尚未看清她如何出招,隻見兩人一人出劍前行,一人躲避向後後退,但片刻之際,卻又換了穿白衣的女孩前進,霍婧竹不斷後退,兩人蹁躚不定,配合得天衣無縫,宛如排練好的一般,都不禁為之愕然。


    原來霍婧竹以為,曲非煙武功再強,終究不過十五六年紀,自己比她年長三四歲,平日裏真刀真槍的打鬥經驗又多,若是出奇製勝,配合她苦練的劍招,自有取勝之機。


    可眼見曲非煙劍尖刷刷點點,不斷顫動。招數變幻,宛如梅花散香、清歌繚繞,比之先前齊禦風的顯露過的劍法,竟然絲毫不弱。


    她心中一焦急,這兩個月裏苦練的幾招劍術,竟然一招也想不起來,片刻之際。便感覺手臂,手腕,肩頭,大腿接連中劍,隻不過曲非煙不意讓別人看出兩人勝負,隻是輕輕一拂。刺得極快,所以身上雖然吃痛,外人卻看不出來。


    當即霍婧竹不由得暗暗驚訝,心說這姑娘年歲如此幼小,非但拳法高明,劍術更是精妙得出神入化,怪不得齊禦風喜歡上了她……


    曲非煙劍術出自名家。自幼得多位黑木崖上的高手指點,又有任盈盈時而照拂,是以雖未經過太多勤學苦練,但天下已經少有抗手,與莫大先生、定逸師太相差不多。


    她向來以此為傲,但自來現世之後,每次與齊禦風比劍,總是被他的“孤獨九劍”克製。連日鬱鬱於心,覺得十分沒趣,而就算贏了一兩招,也知道是他故意相讓之故,並無什麽成就感。


    這時候眼見乍出了一個年齡差不多的女孩與她喂招比劍,而且劍術好像也不太差,當即她不由得心中大暢。手上一招連著一招,縱橫飄忽,流轉無方,隻見她白衣飄飄。手中寒光閃閃,長劍如白蛇一般在室內四下遊走,一邊看熱鬧的大學生們,眼光忽左忽右看著她從眼前不斷掠過,無不驚詫莫名。


    霍婧竹眼見自己成了她練劍的道具,自然不甘心,可是她幾次出手,眼見曲非煙劍光繚繞,快速無比,而自己的劍招還沒遞上,便得中途轉向,登時便為之窒滯,同時內力改道,隻覺丹田中一陣氣血翻湧,說不出難受。


    有幾次他不管不顧,想要以攻對攻,可是手中長劍方一起舞,便被她逼迫得回劍自救,盡管她長劍越使越快,可不斷如何騰挪變化,每次最多隻出一兩劍,便不是被曲非煙封死,就是被逼得轉身而逃。


    齊禦風在一邊心道:“她第一劍勁貫中正,凝重渾厚,而且正中有奇,留有後手,還算不錯,但畢竟在劍上的功力太淺,就算神人下凡,能賜她一身內功,一套拳招,可是這劍上的功底,卻得是實打實的,絲毫不得馬虎,令狐衝毫無內力,也能勝過天下第一等的高手,又豈是幸致?”


    再過幾招,霍婧竹心中鬱怒越積越甚,她眼看曲非煙容顏稚弱,不禁心道,憑什麽她成我就不成?


    當即她一咬銀牙,突然想起傳授她武功那人說過的話,微微沉肩埋身,拚著受了一劍,猛然雙手握劍,由下而上一劃,勢道勁急無倫。


    曲非煙微微一驚,心說這一劍力氣倒是不錯,行動也頗有法度,這人倒也是個可造之才。


    當即她有意炫技,抖腕翻劍,手中長劍接連圈轉,拖曳出一道流光,在空中縈繞,便硬生生將她的劍尖圈在了自己劍鋒之中。


    誰知霍婧竹等的就是這一刻,她手中木劍劃至胸口高度,突然劍尖一閃,如一點星光化作萬萬千千,四射而飛,如漫天流星,聲勢驚人至極,頓時破開了曲非煙的防禦,在她身邊化作白光陡閃,如同被疾風暴雨包裹了一般。


    曲非煙雖然驚訝,卻並不慌亂,當即沉肩甩腕,微微錯步,一柄長劍如靈蛇矯鳳,顫動不絕,劈裏啪啦耀出無數劍光,雙劍交錯,將她每一劍都接了下來。


    門口旁觀的學生們本來不經人邀請,貿然參觀,還有些拘謹,但此時見兩人雙劍你來我往,忽高忽低,飄忽無方,極速無比,劍尖卻能準確在空中一一相交,發出噠噠之聲,不由得一個個心潮澎湃,不能自已,都連聲拍掌,齊聲叫道:“好!”


    兩人一連刺了四十餘劍,這噠噠之聲,連續打擊,響聲不絕,縱然琵琶高手的繁弦輪指也無如此急促。


    霍婧竹心中驚懼無比,她適才出招,乃是純粹一股爆發之力,亂攢亂刺,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出手有沒有分寸。


    可是曲非煙竟然能守得如此滴水不漏,全無空隙,當真神乎其技。


    曲非煙擋住劍招之後,飄然後退一步,見她臉色蒼白,心中得意,開口問道:“這一招很好,叫做什麽名字?”


    霍婧竹略有些失神,道:“傳授我這招數的人說,這一招叫做億萬千,取義是宇宙大爆炸之後,流星四射的狂亂奔湧……”


    齊禦風聽得莫名其妙,不禁在一邊插嘴道:“你確定不是奧特曼裏麵的‘億萬千’?”


    霍婧竹呆了一呆,轉頭哼了一聲,不再理她。


    曲非煙略一沉吟,她雖然聽不懂,霍婧竹講的什麽宇宙大爆炸,但這一招威勢逼人,內藏奇變,家數卻與她往日見過的劍法都不相同,心中不由得有些好奇。


    當即她略微沉吟片刻,抬頭笑說道:“你再使一次?”


    霍婧竹早已知道這嬌怯怯的女孩,原來是名不亞於齊禦風的高手,自然也不願意失去這個劍術高手的指點,一言甫畢,當即長劍反轉倒刺,又是一劍突襲而來。


    曲非煙氣定神閑,手中長劍也是爆射而出,各自攻出了二十三招,兩劍相對,在空中“噠噠”直響,匯成一聲長響,直如燃放爆竹一般,等到兩人氣力不繼,才飄然落地。


    曲非煙落地之後,略有些迷惑不解,自言自語道:“這招如此霸道淩厲,若是高手使招,卻又怎麽破解呢?”


    霍婧竹本質還是個沒心眼的馬大哈,見對方問及,便熱心道:“你看,這招叫做‘麥克斯銀河’,就是我剛才繞你那一劍,專門破解天下劍術。”說罷一連在身前劃了幾個劍圈,招招都是漩渦激蕩,以牽引人的劍勢。


    詹國影早在兩人衝突激蕩,劍氣縱橫之際,便老實地坐在旁邊發呆,此時聽到霍婧竹如此說話,不由得歎息道:“連麥克斯銀河都出來了,還說不是奧特曼……”


    齊禦風也是哭笑不得,心說她拳招由爛大街的擒敵拳而化,劍招名稱卻又如此隨便,怎麽看來看去,總好像是有高手故意敷衍,一時興起所至呢。(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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