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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華山派此時除了梁發和施戴子之外,旁人均不知即將大禍臨頭,眼見此次齊禦風下山,除了領回了一大堆糧食之外,居然添丁進口,讓這麽多人加入了華山派,一時都喜不自勝,連聲讚頌。


    齊禦風苦笑兩聲,吃過午飯,收羅了一些筆墨紙硯,便推開令狐衝昔日故居,卻見莫大先生正一個人自飲自斟,隻是他不善飲酒,看樣子喝了沒幾杯,便呼呼喘氣,滿臉通紅,見到齊禦風過來,忙道:“小子,他們都不肯跟我喝酒,你來陪上幾杯,操他祖母地,這大白天睡覺,可當真寂寞無聊。”


    齊禦風笑道:“眼下有內傷不能練武,你便寫幾個字如何?”說罷攤開從各人之處搜集來的筆墨紙硯,放到桌麵之上。


    莫大先生看著桌子上的紙筆,沉吟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半晌後搖頭道:“實不相瞞,這些字多半認識我,我卻認不太清他們,我看看拳經劍譜尚可,要是念什麽四書五經,多半就要抓瞎。”


    齊禦風道:“寫字能修身養性,也不是壞事。”說罷,提起酒壺,蘸些酒化開墨,提筆便寫了一個字“劍”字。


    莫大先生低頭一看,冷哼道:“這字寫的跟臭蟲爬似的,也比我強不到哪裏去。”


    齊禦風麵上一紅,微微一笑,接著卻又繼續寫了一個“氣”字,才停筆道:“莫師伯,劍法跟其他兵刃,不同之處在哪裏?”


    莫大醉醺醺斜睨了一眼他寫的那兩筆臭字,搖頭道:“你現在就想練劍氣,太遠太遠,雖然你劍法不錯,悟性又高,可是內力一途,打不得半點馬虎,多少人千辛萬苦,到頭來卻還是水中撈月……”


    齊禦風攔住他話頭道:“我問的是劍法跟其他兵刃的不同之處。”


    莫大先生瞪他一眼道:“廢話,人使刀使棍,那是天生的本事,即使沒練過一天武功之人,手裏拎著棍棒刀斧,自然會使,可是讓他手裏握著柄劍,大多數人便會手足無措;劍乃百兵之祖,練到極致自能由外而內,溫養精神,生氣勃勃。”


    齊禦風笑道:“眼下你練不了劍,就把這寫字,當練劍不就成了?”說罷將硯台向他一推。


    莫大搖搖頭,像是打怵似的看著這筆墨,感慨道:“我小時候沒學武的時候,那教書的先生脾氣不行,動輒打罵,我學到第二年,終於忍耐不住,狂性大發,揪著他的胡子頭發將他打了個鼻青臉腫,好不痛快,從那以後,我就入了武行,從此幾乎從摸這玩意兒了。”


    齊禦風聞言,當即故意自言自語地搖頭道:“哎呀,你要是不寫字練劍,那這病可就治不好啦。”


    莫大先生聞聽當即一愣,忙道:“什麽,這寫字還能練劍不成?”


    齊禦風一笑,又持起筆來,說道:“莫師伯,你且看著。”說罷,刷刷點點,筆走龍蛇,在黃紙上寫下“吹、呼、唏、嗬、噓、咽。”幾個字。


    莫大先生看了一眼道:“不錯,比剛才那兩字略強,不像臭蟲,倒似蟑螂爬一般了。”


    齊禦風怫然道:“誰讓你看字寫得怎麽樣啦,我是讓你看我運氣引導,用筆之法。”


    莫大先生心中鬱悶,剛想再出言譏諷兩句,可聽他一說,不由得心中一動,再回思他寫字之時,手腕縱橫開闔,宛如使劍一般,當即便道:“這難道是一路劍法麽?”


    齊禦風點頭道:“不錯,我覺得這路劍法,或可醫治得了你身上的內傷。”


    莫大先生撇撇嘴道:“寫字要是能練功,那天下的書生,起步都成了武林高手?”


    他嘴上雖然如此之說,卻也當即朝紙上望去,隻見齊禦風這幾個字雖然寫的醜陋,卻也頗見氣勢,其縮也凝重,似尺蠖之屈,其縱也險勁,如狡兔之脫,淋漓酣暢,雄渾剛健,俊逸處如風飄,如雪舞,厚重處如虎蹲,如象步。


    他雖然不懂書法,卻懂得拳招劍法,當下依照著比劃,片刻之後,便凜然一驚道:“這應該是我衡山派的劍法,你從何學來?”


    齊禦風故意裝傻充愣道:“誰說這是你們衡山派的,這明明是黃海青龍派的判官筆法。”


    莫大先生怒道:“這勾點抹刺,判官筆中哪有如此使法?”


    齊禦風笑道:“你且練著,養好傷再說,我既然在咱們衡山派任職,自然少不了衡山派的好處,日後我再送你一個大大的驚喜。”


    莫大先生點了點頭,當即苦苦思索,他才智過人,不一會兒便將這幾個字包含的招式盡皆學透,齊禦風於是又寫了七個字,直看得莫大先生目眩神馳,急忙潛心記憶。


    當下兩人都抓起筆來,一個寫一個抄,過不了一個時辰,齊禦風便將這路劍法盡皆寫完,莫大先生在他寫完之際,便悟得這劍法真髓,雖然兩人寫的字形不同、意境不同,氣勢不似而神亦不似,但其中劍意,劍骨卻均是一般。


    莫大先生寫到最後,不由得驀然心驚道:“這是由外及內,養氣存神、胎息引導的劍招。”


    齊禦風點點頭,也是深有感觸,當即道:“這功夫不在其招,甚至不在其意,而盡在其神,當真玄妙得緊。”


    莫大先生知道他所說“盡在其神”是指這劍路筆法,其中蘊含著一種微妙之感,無法用語言訴說。


    招式盡可以使得糊裏糊塗,歪歪扭扭,而意境甚至也可以輕靈寫意,亦可以凝重如山,隻要不失了那份若有若無的虛靈頂勁、拔氣混元之感,心意相通,情致合一,招式便可在規矩之中自在揮灑。


    兩人當即翻覆演展,心神俱醉,沉浸在武功與書法相結合的劍術之中,物我兩忘,一遍遍的抄寫。


    足足寫了三個多時辰,直到傍晚時分,月上梢頭,曲非煙在門外叫他倆出門吃飯,兩人才停住筆鋒,再看之時,卻見眼前桌麵地上俱是寫滿黑字的黃紙,不由得胸懷大暢,同時哈哈大笑起來。


    曲非煙聽到笑聲,大為奇怪,當即進屋一看,卻見兩人頭臉黝黑,俱是墨跡,好幾刀黃紙居被兩人寫盡。


    她當即拾起幾張飄落的黃紙,凝目望去,卻隻見那些字也是歪歪斜斜,看不出多美,隻是有的字恣肆流動,逸興橫飛,飄忽不定,流轉無方,一看就是少年人得意的手筆;另外一個人寫的卻勁貫中鋒,筆致凝重,但鋒芒角出,劍拔弩張,大有磊落波磔意態。


    她當即笑道:“你們兩個,是想中秀才,考狀元麽?我叫了這麽半天叫也不答應。”


    莫大先生歎息道:“這雖說是一套劍法,卻不如說是由外而內養生療傷的內功,我如此這般活動手腳,不牽動內髒便能聚斂精氣,性命倒是無妨了。”


    曲非煙驚奇道:“莫爺爺,你的病能治好了麽?”


    莫大先生搖頭道:“我一個老頭子,被打得口吐鮮血,一個‘好’字談何容易,不過這功夫不錯,你也不妨練練。”


    曲非煙笑道:“正好我內功不行,劍法也不成,前幾個月還跟他差不多,現在卻被他落得老遠了。”


    莫大先生道:“這小子悟性很好,話卻說不明白,你有什麽不懂,盡管問我便是。”


    當下曲非煙大喜,攙扶著莫大先生來到飯堂,與華山派眾人見麵,三人將山下所遇詳盡說出,眾人臉上登時的驀然變色。


    梁發當即道:“眼下有三件大事,第一便是莫師伯受傷未愈,須得有人趕赴恒山派求援。”


    “二則是嵩山派上下其手,華山派不日便麵臨這一場大危機。”


    “三則是大師兄久不歸山,無人曉得他的去處,眼下山下嵩山派圍攻之勢已解,咱們倒也可派人到處打探打探。”


    莫大先生卻突然搖了搖頭道:“這三件事都不著急,令狐衝既然沒死,早晚有一天能回來;我這條老命,也吊住了一半,能否恢複武功,也憑天意了;至於那朱巴嘉錯,也容了咱們吃完中秋的月餅,又有什麽打緊。”


    齊禦風當即道:“那有什麽事比這些更急?”


    莫大先生點了點頭道:“再有半月,就是六月初一啦。”


    齊禦風當即一愕,心道六月初一有什麽打緊,難道五嶽劍派還過“六一”兒童節麽?還是要祭祀楊文理先生?


    可是一邊華山派眾多弟子聽到這“六月初一”,卻一個個當即臉上變色,若有所思。


    曲非煙也莫名其妙,當即問道:“劉姐姐,六月初一,是什麽日子?”


    劉語晴跟這***相處了半日,早知道她和這位劍術如神的小師弟關係非比尋常,她又嘴甜得緊,是以相見之下,甚是親熱。


    於是她不禁苦笑一聲道:“每三年的六月初一,便是在泰山日觀峰舉辦五嶽劍派大會的日子了,三年一小較,五年一大較,今年便是五嶽劍派大比劍的時候啦。”


    齊禦風聽得此言,突然想起莫大先生說過讓他暫代衡山派掌門之職一事,登時心道,這老頭莫非在這裏等著我不成?


    他抬眼看去,卻見莫大先生對他微微一笑,眼中閃出一絲狡獪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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