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老夫和呂夷簡自有主張,你無需多問。”


    李迪瞥了寇季一眼,撇嘴又道:“老夫也是看在你小子跟老夫親厚的份上,才跟你說這些。再多的消息,老夫不能告訴你,萬一你走漏了消息,老夫和呂夷簡恐怕要萬劫不複。”


    寇季瞪起眼道:“我會走漏消息?”


    李迪淡然道:“人心難測,老夫總得留一手才行。”


    寇季雖然不知道李迪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他覺得李迪和呂夷簡的謀劃,猶如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順,兩家人都要跟著萬劫不複。


    “李爺爺,我還是希望你跟呂公能多考慮一下。如今的大宋,不是昔日的西漢,內政不同,處理內政的方法就不同。


    學習霍光的法子,未必能解決如今大宋的麻煩。


    說不定還會激化麻煩。”


    寇季推心置腹的勸諫。


    李迪擺擺手,淡然道:“老夫和呂夷簡,自然不可能全部借鑒霍光的法子。你也無需再多言。老夫理政多年,還需要你教我如何理政?”


    寇季有一肚子的話想說,可李迪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他也不好繼續再說什麽。


    李迪和呂夷簡明顯的已經打定了主意,頗有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氣勢。


    寇季雖然身居一部主官的高位,可在他們眼裏依然是一個後輩。


    他一個後輩,很難勸誡他們聽自己的。


    “那……我先回府了……李爺爺您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派人到府上告訴我一聲。”


    寇季留下了這句話,拱了拱手,退出了李府別院的正廳。


    李迪在寇季出門以後,望著寇季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嘟囔道:“你真當老夫將希望都寄托在呂夷簡身上?


    比起呂夷簡,老夫更看重是你。


    隻是你小子如今資曆太淺,難以服眾。


    我們幾個老家夥才不得不折騰一下。


    等我們幾個老家夥撐不住的時候。


    就是你小子出來力挽狂瀾的時候。”


    李迪心底裏真正的想法,寇季不知道。


    寇季出了李府別院以後,擰著眉頭回了寇府。


    回到府上以後。


    就看到了寇準背負著雙手,正指使著府上的仆人們在收拾東西。


    寇季見此,迎上前,疑問道:“祖父這是作何?”


    寇準瞥了寇季一眼,淡淡的道:“老夫整日裏在山上山下之間奔波,有些吃不消,所以打算搬到山上去住。”


    寇季略微一愣。


    寇準再瞥了寇季一眼,見寇季眉頭緊鎖,略微皺眉道:“有心事?”


    寇季緩緩點頭。


    寇準淡淡的道:“在為李迪擔憂?”


    寇季坦言道:“李公如今走在懸崖邊上,稍有不慎,就會萬劫不複。”


    寇準緩緩點頭,“朝堂上的事情,老夫聽說了一些。李迪的做法確實激進了一些,但你也不用過度擔心。李迪真要是有生命之危的時候,老夫會親自出邊,保住他的性命。


    隻要人活著,縱然敗了,依舊可以從頭再來。


    人生就是如此,總是起起落落。


    沒有人隻起不落的。


    老夫在朝的時候,也是幾起幾落,才有了今日的成就。”


    寇季苦笑道:“話雖這麽說,可我還是擔心那些反對的人鋌而走險。”


    寇準聽到這話,撇嘴道:“你見過割肉不流血的嗎?”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道理我自然懂,可就是心裏不痛快。”


    寇準翻了個白眼,“你那純粹是閑的。”


    寇季又道:“我隻是覺得……”


    “你覺得什麽?”


    寇準蠻橫的打斷了寇季的話,哼哼道:“什麽都要你覺得?你又不是官家,需要操心那麽多事情?你小子就是操心太多,才會自找煩惱。


    你應該學一學薛田,學一學什麽叫不在其位,不謀其政。


    別說李迪和呂夷簡還沒開始折騰。


    就算他們開始折騰了,跟你有什麽關係?


    你又不是參知政事,也不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好好管好你吏部的那攤子事情,再操心別人。”


    寇季被寇準懟的有些說不出。


    許久以後,哭笑不得的躬身施禮。


    “孫兒受教了……”


    寇準又哼哼道:“實在閑得慌,就去找幾房小妾,多生幾個崽兒給老夫耍。”


    寇季聽到這話,愕然道:“嫣兒還在懷孕期間呢,我出去找別的女人,別人怎麽看我。”


    寇準不屑的道:“大丈夫就該三妻四妾,不娶個十個八個的女人納入房中,都不算大丈夫。你也老大不小了,除了一房妻室以外,又有什麽?


    你瞧瞧那些跟你同殿為臣的人,誰家裏沒有十幾個小妾?”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疑問道:“祖父怎麽突然想起跟我說這些?”


    寇準撇撇嘴道:“你嶽祖父那個老不羞,又要納一房小妾了。”


    寇季愕然的張大嘴。


    向敏中要納妾?


    半死不活的向敏中,要納妾?


    寇準沒有搭理寇季的驚愕,撇著嘴,不鹹不淡的道:“一個半死不活的糟老頭子,整天惦記人家小姑娘……一個二十歲上下,血氣方剛的青年,卻不貪色……沒道理啊……”


    寇準晃蕩著腦袋,嘟嘟囔囔的離開了此地。


    留下了寇季一個人愣愣的站在原地。


    寇季在原地愣了許久,回過神以後,匆匆忙忙趕到了後院。


    找到了正在捂著肚子澆花的向嫣。


    “嫣兒,你祖父要納妾?!”


    向嫣隨手將手裏的木瓢遞給了身邊的丫鬟,看向寇季,疑問道:“有什麽問題嗎?”


    寇季驚奇的道:“聽說納的還是一個小姑娘!”


    向嫣狐疑的在寇季身上打量了一二,道:“我祖父每年都會納一個姑娘入府,有什麽可奇怪的?”


    寇季嘴角抽搐著道:“你祖父那個身子骨,能行嗎?”


    向嫣聽到這話,俏臉一紅,啐了一口,嬌嗔道:“不許瞎說,也不要非議長輩。”


    寇季幹巴巴一笑,“我就是好奇……”


    向嫣瞪了寇季一眼,似是想到了什麽,盯著寇季道:“相公為何會這麽在意此事?”


    寇季不疑有他,坦誠的道:“就是好奇……”


    向嫣瞥了寇季兩眼,似笑非笑的道:“相公也想納妾?”


    寇季一愣。


    沒想到向嫣會這麽想。


    他趕忙擺手道:“不納,不納……”


    向嫣含笑道:“相公若是一時半會兒找不到合適的,妾身可以讓陪嫁的丫鬟,先到相公房裏伺候著。等妾身生下了孩兒,再去幫相公物色一下妾室。”


    寇季瞪起眼,“瞎說……我不是那種人……”


    向嫣笑眯眯的道:“妾身又不是妒婦,相公要納妾隻管說就是。”


    寇季翻了個白眼,背負雙手,悶頭回了房。


    向嫣見此,捂著嘴嬌笑了起來。


    此後幾日。


    向嫣還就真的幫寇季張羅起了妾室。


    甚至有意讓跟隨在她身邊的兩個大丫鬟,晚上到寇季房裏伺候寇季。


    寇季對此,有些哭笑不得。


    他多番拒絕,婉拒了向嫣的好意。


    陪著向嫣在府上待了幾日,說了許多話,才打消了向嫣幫自己納妾的心思。


    寇季在府上陪著向嫣,夫妻二人琴瑟和鳴,日子過的倒也愉悅。


    可汴京城內外,卻沸騰如水。


    也不知道李迪、呂夷簡二人和趙禎說了些什麽。


    趙禎最終還是頂住壓力,答應了李迪的奏請,並且將所有的事宜,交給了李迪全權處置。


    李迪大權在握,立馬開始推行消減滿朝文武身上寄祿職的政令。


    首當其衝被削減寄祿職的是寇準。


    寇準頭上的諸多寄祿職,被削減了大半。


    最後剩下的隻有一職、一爵,分別是正一品的太師,以及第一等爵位鎮國公。


    寇準的俸祿,因此消減了近六成。


    汴京城內的許多官員,期待寇準能站出來,收拾李迪。


    但寇準對此事,一句話也沒有提及。


    似乎朝廷給他發不發俸祿,他都不在乎一樣。


    李迪在削減了寇準的虛職以後,又開始削減其他已經辭仕了的高官們身上的虛職。


    削減到了向敏中身上的時候。


    向敏中極其不滿的讓人抬著他到了李迪府上撒潑。


    揚言稱,李迪削減了自己的虛職,自己剛娶的小妾,要養不起了,要送給李迪。


    最後還是寇季出麵,請走了向敏中。


    然而。


    有人的做法,卻比向敏中更加激烈。


    一位從禦史中丞位置上退下去的高官,在李迪下朝以後,領著一家老小,攔下了李迪。


    他們衣著破爛,手拿著破碗,攔著李迪的馬車,要找李迪要飯。


    還有人帶著一家老小,跑到了李府去吃喝。


    彈劾李迪的奏折,猶如雪片一樣滾進了朝堂。


    李迪對此充耳不聞。


    任由他們鬧騰。


    再削減了那些已經辭仕的高官們身上的一些虛職以後。


    李迪又開始對朝中的文武們下手。


    先是消減了內庭三宰身上的虛職。


    然後是樞密院。


    再是六部。


    寇季身上的虛職,被削減的隻剩下了權吏曹尚書,以及安興伯,兩個職位。


    當寇季拿到去職文書的時候。


    劉亨匆匆趕到了寇府別院。


    一進門。


    就高聲大喊。


    “四哥,出事了。”


    寇季正在幫向嫣煮蜂蜜水喝,聽到了劉亨叫喊,就讓人接替了自己的事務,帶著劉亨到了正廳。


    坐定以後,疑問道:“出了何事?”


    劉亨沉聲道:“有人吊死在了李府門口。”


    寇季聽到這話,眉頭一皺。


    “李府別院,距離我這裏也不遠,我沒看到有什麽動靜啊?”


    劉亨沉聲道:“是汴京城裏的李府。”


    寇季皺眉道:“汴京城裏的那座府邸,不是已經掛到了牙行裏,發賣了嗎?”


    劉亨道:“那人是蘇州的一位絲綢商,被人在背後威脅了一番,前幾日已經將宅子退給了李公。”


    寇季沉吟道:“背後之人是誰?”


    劉亨鄭重的道:“鄧國大長公主。”


    寇季略微一愣,“太宗四女?!”


    寇季盯著劉亨,疑惑的道:“李公還沒有對皇室宗親的人出手,鄧國大長公主,為何會出手對付李公?”


    劉亨苦笑道:“李公罷了其夫柴宗慶身上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武成軍節度使、左衛將軍、恩州刺史等職,隻為其留下了駙馬督尉、陝州知州的職位。


    鄧國大長公主,善妒又霸道,李公罷了柴宗慶身上的職位,鄧國大長公主,自然要幫柴宗慶討一個公道。”


    寇季皺起了眉頭。


    柴宗慶身上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職位,和李迪身上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的身份可不同。


    柴宗慶身上的那是加官,是虛職。


    李迪身上的那是實職。


    柴宗慶能有如今的地位,全賴其祖、其妻。


    其中祖是太宗潛邸之臣柴禹錫。


    其妻是太宗四女鄧國大長公主。


    柴宗慶曆經三朝,借著其祖、其妻,屢次獲封。


    位高,權卻不重。


    在朝堂上也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人。


    整日裏領著一幫子部曲,四處為禍。


    有鄧國大長公主庇佑,至今活得依舊瀟灑。


    鄧國大長公主此人。


    寇季聽說過。


    此人善妒,且性格十分霸道。


    自從她嫁給了柴宗慶以後,柴宗慶就沒有跟其他女子來往過。


    凡是跟柴宗慶有染,又或者有心攀上柴宗慶的女子,皆被她所害。


    從而導致了柴宗慶至今無子。


    隻有一個女兒。


    她雖然對柴宗慶很苛刻,但也幫柴宗慶謀取了許多好處。


    比如柴宗慶身上的許多官職,比如柴家如今龐大的家業。


    皆是她仗著身份謀取來的。


    如今李迪動到了她頭上,uu看書 .uukanshu.o 她自然要出手跟李迪做一場。


    寇季皺眉道:“所以她就先逼著蘇州的絲綢商,退了李府的宅院,然後又逼著別人去李府門口吊死?”


    劉亨點點頭,卻又搖了搖頭,道:“她是逼著蘇州的絲綢商退了李府的宅院。但在李府門口吊著的人,卻不是自殺的。”


    寇季沉聲道:“什麽意思?”


    劉亨低聲道:“我派人查過,那些人是先被人累死以後,再吊上去的。”


    寇季眉頭一挑,“還真是霸道……真覺得江山是她們家的,她就可以肆意妄為?!”


    劉亨苦笑道:“她可是官家的姑姑……”


    寇季冷哼了一聲,“被吊死的人是誰?”


    劉亨道:“前恩州知州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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