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女的祖父,乃是驍騎衛上將軍張美,父親正是右監門偏將張守瑛。


    趙禎話音落地。


    劉娥不及開口。


    寇準三人果斷開口。


    “官家聖明……”


    趙禎在劉娥震驚的目光中,站起身,繼續說道:“應州金城崇儀副使郭允恭次女郭氏當晉為禦女……”


    禦女,僅比采女高一級,聊勝於無的名分。


    “曹氏女,德才兼備,儀態端莊,素有賢名,當為皇後!”


    趙禎環顧群臣,用急劇威嚴的聲音,說出了此話。


    群臣心頭一震,齊齊起身。


    “官家聖明……”


    劉娥跌坐在座椅上,猶如中了定身咒,愣愣的盯著趙禎,眼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


    她怎麽也沒料到。


    趙禎不僅長大了,而且性子也變了,居然敢光明正大的跟她對著幹。


    不可饒恕!


    寇季瞥了一眼跌坐在座椅上的劉娥,淡然一笑。


    意不意外?


    驚不驚喜?


    更大的驚喜還在後麵。


    “嘭……”


    劉娥胸膛裏的怒火,難以克製的湧到了頭頂,她一腳踹翻了擺放在身邊不遠處的熏爐,怒氣衝衝的離開了延福宮。


    郭槐弓著腰腎,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陳琳小跑著上前,踩滅了熏爐裏掉出來的熏香,吩咐著宮娥快速的打掃幹淨了殘灰。


    宮內其餘人的目光,齊齊落在了趙禎身上。


    趙禎和劉娥中間出現了隔閡,讓群臣們覺得心驚。


    趙禎光明正大的跟劉娥對著幹,在群臣們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趙禎的舉動若是放到了民間,恐怕會被周遭四鄰的閑言碎語給淹死。


    可在朝堂上,卻又別樣的效過。


    群臣們非但沒有指責趙禎。


    反而覺得趙禎的做法,是一個帝王該有的樣子。


    若是趙禎事事都聽劉娥的,那趙禎算什麽帝王?


    此前劉娥監國的時候,趙禎事事都聽劉娥的,弄得滿朝文武心裏很不痛快。


    好不容易搬倒了劉娥,撥亂了反正,又豈能再看著它變回去?


    群臣們恨不得趙禎和劉娥能鬧的越僵越好。


    “散了吧……”


    趙禎甩了甩衣袖,淡淡的說了一句。


    “臣等告退!”


    群臣們自覺的拱了拱手,退出了延福宮。


    趙禎盯著正準備往宮外走的寇季,又道:“寇季留下……”


    寇季腳下一頓,站在了原地。


    等到群臣散盡以後,才小步走到了趙禎的禦階前。


    “不知官家留下臣,有何要事?”


    寇季躬身詢問。


    趙禎對陳琳擺了擺手。


    陳琳驅散了宮內的宦官、宮娥們。


    片刻以後。


    宮內就剩下了趙禎、寇季兩人。


    趙禎指了指不遠處,劉娥剛坐過的那張椅子,“現在沒有外人在,過來坐吧。”


    寇季也沒有客氣,走到趙禎身旁的座椅上坐下。


    坐定以後,就聽趙禎長歎一聲道:“朕聽了你的話,把皇後之位許給了曹氏女,卻把太後給得罪深了。”


    寇季撇撇嘴,“官家若是把皇後之位許給了郭氏女,那就是自找麻煩。”


    趙禎有些不相信的道:“郭氏女真有你說的那麽不堪?”


    寇季聳了聳肩頭,“官家大可以在成婚以後,先寵幸郭氏女,然後接連晉升她的地位,等到郭氏女在宮中有了一些地位以後,不需要臣說,官家也能看清楚郭氏女。”


    趙禎略顯羞澀的道:“朕想先寵幸張美人……”


    寇季理解趙禎的心情,不過他不讚同趙禎的做法。


    “向公當年給我們授課的時候,曾經講過,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官家急著寵幸張美人,反而是在幫張美人招禍。


    官家要是真喜歡張美人,就應該晚些寵幸她。”


    趙禎微微握拳,有些不甘心的道:“眼看著張美人走到了朕的身邊,朕卻不能跟她朝夕相處,朕心裏不痛快。”


    寇季再次勸誡道:“官家越是想跟張美人朝夕相處,就越不應該早早寵幸她。後宮的爭鬥有多激烈、多殘忍,陳琳給官家講過,官家應該清楚。


    官家若是在沒寵幸皇後之前,就先寵幸了張美人,那麽張美人必然會淪為眾矢之的。


    到時候官家那些嬪妃們手段齊出,官家覺得張美人能活?”


    趙禎臉上閃過了一道猙獰,“誰敢對張美人不利,朕殺誰!”


    寇季搖頭道:“縱然是漢武帝、唐太宗那樣的千古一帝,尚且不能阻止後宮爭鬥。官家覺得自己比他們更厲害?”


    趙禎臉上的神色一僵。


    “後宮爭鬥,當真有如此可怕?”


    趙禎低聲追問。


    寇季沉吟道:“官家若是不信,隻管依照臣說的做,保準能見到後宮爭鬥的殘忍。”


    趙禎坐在龍椅上,沉思了良久,瞥向寇季,“朕就聽你的……先寵幸郭氏女!”


    寇季一臉愕然。


    依照寇季的想法,趙禎應該先寵幸曹氏女,穩固曹氏女皇後的地位,然後再寵幸郭氏女的。


    卻沒料到。


    趙禎居然選擇的先寵幸郭氏女,將郭氏女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寇季幾乎不用細想,就知道趙禎越過了曹氏女,先去寵幸了郭氏女以後,郭氏女會淪落到什麽下場。


    史書上。


    郭氏女能在後宮裏囂張跋扈,那是因為她是皇後,且有權傾朝野的太後劉娥撐腰。


    如今她並沒有獲得後位,對於劉娥而言,已經失去了作用。


    劉娥自然不會護著她。


    依著她的性子,若是率先獲得了趙禎的寵幸,一定會在後宮裏囂張跋扈的行事。


    屆時,趙禎的那些女人們,如何容得下她。


    十成十的會死,而且會死的很慘。


    趙禎……變壞了。


    就在寇季沉思,趙禎為何會變壞的時候,趙禎突然又變得有些羞澀,還有一些扭捏。


    “四哥……你說說……做那事……是啥滋味?”


    寇季一愣再愣,愣了許久以後,才想明白趙禎話裏的意思。


    寇季尷尬的道:“官家不必心急,近兩日,宮裏自然會有人教導官家。”


    趙禎無聲的點點頭。


    趙禎和寇季在延福宮裏討論著一些難以啟齒的事情。


    劉娥回到了寢宮裏以後,憤怒的在砸東西。


    “嘭!”


    “嘭!”


    “……”


    寢宮裏凡是能砸的,沒有一個能幸免於難。


    “小沒良心的!”


    “居然這般對哀家!”


    “哀家辛辛苦苦這般,是為了誰?!”


    “……”


    趙禎今日的作為。


    讓劉娥感覺到了趙禎已經開始在脫離她的掌控。


    她心裏很憤怒,怒火衝天。


    憤怒之餘,心裏還有一絲絲的恐懼,


    為何恐懼,劉娥自己心裏也不清楚。


    她就是感覺到了恐懼。


    她需要通過打砸東西,發泄心中的憤怒,驅散心中的恐懼。


    寢宮之內。


    宦官、宮娥們趴在地上,渾身哆嗦著,無人敢出聲勸誡劉娥,也無人敢阻攔劉娥宣泄怒火。


    縱然被劉娥砸到了,砸的頭破血流,也乖巧的在地上趴著。


    “娘娘……”


    許久以後。


    夏竦出現在了寢宮內,高聲喊了一聲。


    劉娥緩緩回神,扔掉了手裏的花瓶,憤怒的道:“官家這般對哀家,你覺得哀家還有必要重臨朝堂,去幫他打理江山嗎?”


    夏竦朗聲道:“自然有必要。”


    劉娥逼近夏竦,“為何?”


    夏竦盯著劉娥,認真的道:“娘娘重臨朝堂,從來都不是為了別人。”


    劉娥一愣。


    夏竦繼續道:“娘娘重臨朝堂,一直都是為了自己。”


    劉娥辯解道:“哀家隻是想幫那個小沒良心的守住江山。”


    夏竦淡然道:“可官家並不理解您的好意,並且已經脫離了您的掌控。娘娘唯有重臨朝堂,重新執掌大權,才能掃清心頭的怒火,讓官家重新歸於您的掌控。”


    劉娥臉色有些陰晴不定,“哀家從沒有想過要掌控官家。哀家隻是覺得官家年幼,難免處事不明,會葬送了祖宗傳下的基業。


    所以哀家想幫著官家,守住祖宗傳下的基業。


    如此一來,哀家也算對得起先帝臨終的囑托,以及官家喚哀家一聲大娘娘的恩情。”


    夏竦擰起了眉頭,“可官家明顯沒有發現娘娘的好意,反而一直在親近寇氏祖孫,聽他們的話行事。”


    劉娥憤怒的道:“寇準已經權傾朝野,寇季已經晉入到了重臣之列。隻要他們祖孫有二心,大宋江山瞬間便會狼煙四起。


    官家居然還重新寇氏祖孫。


    簡直是在自尋死路。


    官家忤逆哀家的意思,哀家不想再管他。


    可大宋江山,哀家卻不能不管。


    夏卿,你得幫哀家。”


    夏竦躬身一禮,“這是自然……臣以為,娘娘現在應該平息心頭的怒火,靜等著時機到來。臣為娘娘布置的諸多手段,已經布置妥當。


    隻等官家大婚以後,便可以發動。


    娘娘且不可在此期間,失去理智。


    免得露出了破綻,被人察覺。”


    劉娥克製著心頭的怒吼,“哀家知道了……一切就有勞夏卿了。待到哀家重臨朝堂,內庭之中,必有夏卿一席之地。”


    夏竦深深一禮,“臣多謝娘娘厚愛……”


    “……”


    時間一晃。


    三日已過。


    趙禎大婚,如期舉行。


    皇宮內外,張燈結彩,十分熱鬧。


    汴京城內外,晝夜通明,人頭攢動,上至達官貴人下至黎民百姓,皆喜氣洋洋。


    官家趙禎大婚,百姓們之所以如此喜慶,除了宮內賜下了喜錢、喜糧外,更重要的是。


    先帝大喪三年。


    壓抑了三年的汴京城百姓,終於可以借此宣泄一番,大肆慶祝。


    炮仗聲,從官家趙禎大婚的婚訊傳出以後,就沒有停歇過。


    有錢任性的豪門、商賈們,不介意借著這個機會,彰顯一下手裏的財力。


    “砰砰砰……”


    三枚藥發傀儡彈在汴京城的上空炸開。


    扭扭曲曲的福星虛影,映紅了整座汴京城。


    寇準祖孫、禮部官員等操持趙禎婚事的人,踏著福星虛影映出的光輝,進入到了宮內。


    火紅的燈籠。


    從宮門口。


    一路延伸到了延福宮,且擴散到了皇宮內所有宮殿內。


    氣宇軒昂的金甲侍衛,扛著旗幟、金瓜、銅錘,在燈籠的照耀下,光芒璀璨,分布禦道兩側。


    來往的宦官、宮娥們臉上,透出了難以掩飾的喜色。


    在宦官們引領下。


    寇準率先進入到了延福宮。


    禮部官員緊隨其後。


    寇季卻被引領到了趙禎的寢宮。


    趙禎已經被陳琳喚起,在梳妝打扮。


    一身大紅的龍袍,從趙禎寢宮門口,一直拖到了寢宮深處的衣架上。


    寇季見此,有些愣愣的道:“要不要這麽誇張?”


    “已經很節儉了……”


    陳琳罕見的穿了一身紅衣,悄無聲息的出現在了寇季身邊,低聲說了一句。


    寇季側目,看向了陳琳。


    陳琳見寇季心頭有疑問,便不鹹不淡的解釋道:“官家大婚,自然要舉國同慶……”


    寇季撇嘴道:“這跟這一身誇張的龍袍有什麽關係?”


    陳琳翻了個白眼,著重強調,“官家大婚……”


    寇季一愣,明白了陳琳話裏的意思。


    自大宋開國以來,曆任四位皇帝。


    前三任皇帝,在當皇帝之前,就已經成婚。


    所以不可能在登基以後,舉行婚禮。


    趙禎則不同,趙禎是在登基以後,才舉行的婚禮,算是大宋朝頭一個在登基以後成婚的皇帝,自然得隆重一些。


    但即便如此,寇季仍舊覺得有些誇張。


    寇季盯著那大紅的龍袍,撇嘴道:“七八丈長了吧?”


    陳琳淡然道:“九丈九……”


    “九丈九長的後襟,拖地嗎?”


    寇季小聲的嘀咕了一聲。


    陳琳冷哼道:“依照咱家的心思,就應該做成九十九丈……”


    寇季翻了個白眼,“臭顯擺……”


    陳琳瞪起眼,“國庫現在有充裕的錢財,官家的私庫也是……”


    寇季哼哼道:“動用國庫的錢財,弄個九十九丈的後襟,你信不信李公掐死你。至於官家私庫裏的錢財,現在能見得了光嗎?”


    陳琳不屑道:“咱家自然有辦法能讓官家私庫裏的錢財見光。”


    寇季意外的道:“你有辦法藏著那些錢財?”


    陳琳淡然的點頭。


    寇季趕忙擺擺手道:“那你快點從我府上把那些錢財弄走。你派去看守官家私庫的那些人,如今都成了我府上一霸了。若不是看你的麵子,我早掐死他們了。”


    陳琳果斷搖頭道:“裏麵的錢財,咱家會派人時常去你府上運走錢財的,但不會把那些錢財全部運走。”


    寇季翻了個白眼,“你想留著那些該死的老東西在我府上監視我?”


    陳琳沒有隱瞞,u看書 .ukasu點頭道:“是……”


    寇季咬牙道:“你就不怕我弄死他們?”


    陳琳冷笑道:“你可以試試。”


    寇季惡狠狠的瞪了陳琳一眼。


    四處瞅了一眼,見沒人關注,寇季低聲問道:“調令呢?”


    陳琳眯了眯眼,“咱家不太放心你,所以派人親自送去了保州。”


    寇季一愣,冷聲道:“你想代替官家,成為虎字軍的執掌者?”


    陳琳對著趙禎所在的方向拱了拱手,淡淡的道:“咱家不敢逾越……”


    寇季冷哼道:“這一次,我就當沒看見。下一次若是你敢繞開我,去調動虎字軍,我就讓朝廷裁撤了虎字軍。


    虎字軍是我一手締造的,我也可以隨時讓它分崩離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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