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各的長處……”


    朱能粗大的手蓋在了寇季肩頭,安慰了一句。


    寇季瞥向朱能,淡然笑道:“我可沒有氣餒,隻是一時感慨。”


    朱能收回了手,擰起了眉頭,道:“既然已經知道了劉娥的謀劃,接下來你準備怎麽做?”


    寇季低頭沉吟了一下,低聲笑道:“夏竦布的局,在一定基礎上,幾乎可以說是無解。但若是沒有了基礎存在,那就不堪一擊。”


    朱能眉頭一橫,愕然道:“如此歹毒的謀劃,除非以力破巧,不然一點兒辦法也沒有,你居然說不堪一擊?”


    寇季笑了笑,“嗯……不堪一擊……”


    朱能沉吟道:“你有了應對的法子?”


    “嗯……”


    “跟我說說!”


    “說出來就不靈了。”


    “……”


    寇季賣了個關子,朱能急的抓耳撓腮,瞪著眼睛低喊道:“這可是要命的大事,不是兒戲。”


    寇季低聲笑道:“破局的關鍵,十分巧妙,不能說,說出來了就不靈了。”


    朱能臉色有些難看的道:“你信不過我?”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怎麽會?”


    朱能撲到寇季近前,瞪著銅鈴大的眼珠子,“那你不告訴我?!”


    寇季失笑道:“這樣……過幾日我會暗中調遣虎字軍入京,到時候,我把虎字軍就交給你藏匿和節製,這總行了吧?”


    朱能愣了一下,冷哼了一聲,卻也沒再追著刨根問底。


    有虎字軍和龍神二衛在手,足以在汴京城進退自如。


    倒也不用擔心會淪落到任人宰割的地步。


    寇季對朱能拱了拱手,“既然知道了事情的全貌,我還得回府去跟祖父商量一二,就不叨擾了。”


    朱能哼哼了兩聲。


    寇季知道,朱能這是在生他的悶氣。


    他也沒再說什麽,往朱府外走去。


    剛走到了朱府演武場的邊緣,就聽朱能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等等……”


    寇季回身,疑惑道:“朱叔叔還有何吩咐?”


    朱能哼哼道:“回頭我會秘密的派遣兩百精銳,潛藏進寇府,護著你和你祖父周全。真要是發生了什麽以外,他們可以配合著寇府的其他家丁護衛,殺出一條血路,送你和你祖父到我身邊。


    隻要你們到了我身邊,有我和我麾下的十萬多將士護持,誰也奈何不了我們。”


    “此事我記下了,多謝朱叔叔。”


    寇季答應了一聲,離開了朱府。


    出了朱府以後,寇季踏著夜色,回到了府上。


    一夜無話。


    翌日。


    四更天的時候。


    寇季起了床,穿戴上朝服,去了朝堂上晃蕩了一圈。


    又陪著禮部官員,在延福宮裏演練了一次趙禎大婚的流程。


    傍晚離宮的時候。


    寇季找上了準備去資事堂的寇準,請他回府一趟。


    寇準詢問寇季何事需要他回府,寇季卻沒有明言。


    寇準先打發了寇季回府。


    他在資事堂一直處理政務,處理到了深夜,才讓人抬著他回到了府上。


    回到了府上以後,就看到了自己書房裏的燈亮著。


    進入到了書房裏以後。


    就看到了寇季端端正正的坐在書房裏,一直在等他。


    祖孫二人叫了一桌酒菜,密議了一夜。


    其後。


    寇準在府上待了兩日,沒有入宮。


    直到第三日,李迪派人親自到寇府,請寇準入宮的時候,寇準才進了宮。


    此後,七日間。


    寇準回府六次。


    寇季陪著寇準又深談了六次。


    祖孫二人聊過什麽,沒人知道。


    也沒有人去深究。


    倒不是說他祖父二人不值得引起別人注意,而是朝野上下的目光都注視在宮裏。


    官家趙禎大婚,尚有三日舉行。


    後位花落誰家,馬上揭曉。


    朝野上下的目光,皆被此事吸引。


    選後的這一日。


    寇季一大早就穿戴好了朝服,跟隨著寇準進入到了宮內,一路到了延福宮。


    祖孫二人到了延福宮的時候,延福宮內空蕩蕩的。


    僅有一些宦官、宮娥在忙活。


    見到了寇準祖孫二人,趕忙施禮。


    寇準隨口應付了幾句,讓寇季推著他到偏殿內歇息。


    一入偏殿,寇準就有些迫不及待的開口道:“真要那麽做?”


    寇季歎了一口氣,“祖父不是已經答應了嗎?”


    寇準蒼老的雙手握緊,咬牙道:“老夫有些不甘心……”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您老這已經是第七次說不甘心了……”


    寇準用拳頭敲打了一下寇公車的扶手,“就沒有其他的法子?”


    寇季沉默了一下,歎氣道:“此事不光關乎著我們祖孫的性命,更關乎著許多人的性命。”


    “罷了……”


    寇準無力的放開了拳頭,“老夫不說了就是……”


    此話一出。


    祖孫二人陷入到了沉默當中。


    誰也不願意繼續再開口。


    二人就像是雕塑一樣,身處在偏殿內。


    一直到陳琳派人過來傳喚祖孫二人去延福宮。


    寇季才有了動作。


    寇季推著寇準到了延福宮。


    宮裏已經聚滿了人。


    皇親國戚皆在其中,四品以上的官員,也在殿內。


    四品以下的官員,今日沒資格出現在延福宮。


    寇準一到,聚攏在殿內的皇親國戚,文武大臣,自動讓開了一條道。


    由寇季推著寇準,到了延福宮內禦階的第二層坐下。


    其餘皇親國戚、文武大臣,皆有座位,隻是沒人敢落座。


    王曾在寇準坐定以後,主動攀到身邊,疑問道:“太師近幾日身體欠佳?”


    寇準愣了愣,生硬的笑道:“人老了,身子弱,難免會染上一些小病小痛,不礙事。”


    “依我看,太師不是身體欠佳,而是有心事。”


    李迪晃晃悠悠的出現在寇準身邊,盯著寇準,幽幽的道。


    寇準幹巴巴一笑,“老夫能有什麽心事……”


    李迪瞥了寇準一眼,搖頭道:“寇兄,你臉上寫滿了心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們跟你共事多年,如何看不出?


    你有什麽心事,隻管說出來。


    我們幫你一起參詳參詳。”


    王曾盯著寇準,點點頭道:“能讓寇兄流露出如此神色,怕不是一件小事。”


    寇準長歎了一聲,“老夫就知道……瞞不過你們……”


    李迪見寇準承認了,趕忙追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寇準哀歎道:“家事……”


    李迪、王曾聞言,皆是一愣。


    李迪張了張嘴,卻不好繼續再追問下去。


    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


    到了他們這個位置,對這句話理解更深。


    家務事,他們還真的不好插手。


    李迪不好追問寇準,但並不妨礙他為寇準解憂。


    “寇季,過來!”


    李迪瞪著眼,對不遠處的寇季招呼了一聲。


    寇季不情不願的到了李迪、王曾二人身邊,拱手施禮,“下官見過李公、見過王公……”


    李迪伸手就揪住了寇季的耳朵,喝斥道:“你小子又幹了什麽缺德事,引的寇兄不快?”


    寇季一臉無辜的道:“我什麽也沒幹啊?再說了,我也不是那種幹缺德事的人啊?”


    李迪冷哼道:“你小子要是不幹缺德事,我李字倒過來寫。”


    寇季嘴角抽了抽,咕噥道:“有啥區別嗎?”


    李迪、王曾、寇準三人聞言,皆是一愣。


    旋即。


    王曾放聲大笑。


    寇準臉上難得的勾起了一個舒緩的笑意。


    唯有李迪一臉氣急敗壞的喊道:“你小子皮癢癢的是吧?”


    “老子今天就替寇兄,好好教訓教訓你。”


    “李公……差輩份了……”


    “……”


    李迪從宦官手裏搶過了一柄拂塵,追著寇季就打。


    寇季自然不會坐以待斃,趕忙躲閃。


    殿內的皇親國戚、文武大臣,瞧著寇季被追的狼狽逃竄,一臉羨慕。


    就是一臉羨慕。


    李迪不顧朝儀,追著寇季打。


    看似有些荒唐。


    但確實一種親近的表現。


    李迪對待他們的時候,可不是這般。


    能下殺手的時候,一點也不會含糊。


    追著他們打?


    他們算老幾?


    也配李迪親自動手?


    朝廷養的劊子手、衙役們,是吃幹飯的?


    “李相,別打了……太後娘娘和官家快到了……”


    有小宦官冒著被打的風險,抱住了李迪,提醒了一句。


    李迪丟下了拂塵,衝著寇季冷哼了一聲。


    寇季停下腳步,幹笑了一聲。


    “太後娘娘駕到……”


    “官家到……”


    隨著兩聲尖細的呼喊聲響起。


    延福宮內的皇親國戚、文武大臣們,分別站好。


    趙禎在陳琳陪伴下,出現在延福宮,坐上了龍椅。


    皇親國戚、文武大臣,齊齊拜見。


    隨後,久不出現在人前的劉娥,在郭槐攙扶下,出現在了宮內。


    在皇親國戚、文武大臣們恭迎聲中,坐在了趙禎身旁的座椅上。


    等到皇親國戚、文武大臣再次施禮過後。


    劉娥淡淡的道:“今日幫官家選後,還要仰仗諸位愛卿……”


    “不敢,此乃臣等分內之事……”


    群臣齊齊躬身應答。


    劉亨瞥向了趙禎,低喝了一聲,“官家……”


    趙禎點點頭,對陳琳吩咐道:“請諸位愛卿落座。”


    群臣齊齊道:“多謝官家,多謝娘娘……”


    隨後,眾人齊齊坐下。


    趙禎請示了劉娥、請示了寇準以後,讓陳琳宣讀了一長串的選後感言。


    然後才正式開始選後。


    陳琳拿著一卷文書,站在殿中,朗聲道:“經慶芳宮甄選,特選出才貌雙全、賢良淑德的一百八十三位采女,供官家禦覽……”


    “宣……應州金城崇儀副使郭允恭次女郭氏……”


    “真定府靈壽縣尚書虞部員外郎曹玘長女曹氏……”


    “……”


    “開封府永安縣石州推官張堯封長女張氏……”


    “……”


    “開封府永安縣石州推官張堯封次女張氏……”


    “……”


    “開封府駕部員外郎向傳亮幼女向氏”


    “……”


    陳琳一口氣宣完了一百八十三位采女。


    一百八十三位采女,在陳琳宣召下,依次入宮。


    最先入宮的,自然是劉娥最喜歡的那位郭家女。


    劉娥為了幫她坐上後位,也算是耍了一些手段。


    不僅讓她第一個入宮,在群臣麵前先混了個眼熟,還特意為她準備了一身跟其他采女不同的大紅衣服,站在眾女之前,十分顯眼。


    有種鶴立雞群的感覺。


    一些官員們看到了郭氏,紛紛暗中出聲讚歎。


    郭氏聽到了群臣的誇讚,脖子仰的很高。


    寇季目光在她身上掃了一眼,心頭冷冷的一笑。


    旁人都覺得她鶴立雞群,有鳳姿。


    唯獨寇季心裏清楚。


    此女是個禍害。


    她若當了皇後,會在劉娥的支持下,恃寵而驕,處處給趙禎難堪。


    此女的以後,寇季已經幫她安排的妥妥當當,所以寇季懶得在她身上耗費目光。


    寇季在人群裏尋了一下。


    找到了曹家妹妹,張家女。


    向家小妹的身影,寇季瞅了許久,也沒有瞅見。


    寇季心中忍不住嘀咕了一句,“難道被罷落了?不應該啊?”


    寇季忍不住又在人群中仔細尋找了一番,終於在一眾采女中間,看到了向家小妹。


    向家小妹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不仔細看的話,很難發現。


    此時此刻的向家小妹,臉上早已沒有了往日裏的傲氣,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愁容。


    向家兄弟為了博富貴,把閨女往火坑裏推,寇季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寇季仔細的打量了一下一百八十三位采女,見她們其中有人從容、有人緊張、有人眼中閃爍著興奮,心裏就忍不住有些想笑。


    那些從容的,大概是已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或者說是已經知道了自己的命運。


    所以才表現的很從容。


    那些緊張的,大概是害怕出頭,又想出頭,所以才會表現出緊張。


    那些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大概是覺得自己能在諸多采女中出頭,飛上枝頭變鳳凰,讓全家都跟著沾光。


    寇季很想開口提醒一下那些采女。


    別想了。


    洗洗睡吧。


    早在你們被選為采女的那一刻,uu看書 uuanhu.om 你們中間很多人的身份地位,就已經定下了。


    家中父輩的身份地位,已經決定了你們以後在宮裏的地位。


    唯一的例外,就是趙禎能一眼瞧中你,破格給你一些地位。


    但是。


    趙禎現在滿心都是張家女,又哪裏容得下她人。


    一百八十三位采女盡數入宮以後。


    陳琳捧著一卷詔書,洋洋灑灑念了一大堆。


    然後。


    群臣會同劉娥、趙禎二人,開始出題考校。


    詩詞歌賦、琴棋書畫。


    總有擅長的。


    皆可以拿出來亮一亮,優中選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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