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祖孫二人一旦碰頭,聊到了李迪,都會把李迪當成一個笑話講。


    李迪卻一點兒也不知道,他已經淪為了某無良祖孫口中的笑柄。


    寇準在府上歇息了一晚,次日被人抬著入了宮。


    寇季則一直待在府上。


    春闈的皇榜張貼出去以後,近半個月時間,皆是新科進士們拜訪恩師的時候。


    前三日內上門拜訪。


    那就是正兒八經的要拜在考官門下當門生。


    前三日過後,再上門拜訪的,那就是純粹的出於禮節。


    寇季一榜之下,收羅了五十多門生。


    李迪收羅的更多。


    反倒是已經淡出了官場許久的馬元方,收羅的門生最少。


    寇季忙活了半個月以後,上門拜訪的人也就少了,他開始忙活起了其他事。


    比如工部在推行新的器具的時候,遇到的障礙問題。


    以及一字交子鋪存錢的庫房問題。


    工部在推行新的器具的時候,遇到的障礙,皆屬於朝政,寇季處理不了的,可以扔進宮裏,交給寇準三人處理。


    相對處理起來比較簡單。


    可一字交子鋪的庫房問題,處理起來卻比較麻煩。


    隨著一字交子鋪不斷的發展,鋪子裏的存錢與日俱增。


    從封樁庫租借的那十幾個庫房,以及不足以供應一字交子鋪存錢使用。


    寇季必須重新給一字交子鋪營造一個新的庫房。


    新造的庫房,不僅要滿足最基礎的防盜,還得防著許多人知道。


    寇季原想著設立三個庫房,在江寧府、汴京城、川府,各設一個庫房,分別把一字交子鋪的存錢,存放在三處,避免被別人一網打盡。


    但是仔細考慮了一番以後,覺得有些不合適。


    三個地方存錢,固然能避免被人惦記上。


    但安全係數卻不高。


    三地庫房的管事的貪汙,很難避免。


    守衛庫房的人手,也很難分配。


    若是碰到了叛亂,又或者某些掌兵的人要強奪,寇季也很難照應過來。


    所以寇季最終決定,依舊設立兩個庫房,但是兩個庫房的位置,卻分別設在汴京城、雷州。


    一內一外,輻射全國。


    汴京城內必須設立庫房,自然不用多說。


    無論如何時候,隻要一字交子鋪要發展下去,就必須在汴京城內設立庫房。


    其一是為了方便一字交子鋪的發展。


    其二也是為了能夠隨時拿出足夠的錢財,應對一字交子鋪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的變局。


    另一個庫房,選擇設在雷州,那就是有大深意在裏麵。


    雷州毗鄰大海。


    不被朝廷上的諸君所重視,所以一直初在半發展的狀態。


    雷州百姓稀少,很多地方那都是數十裏也沒有人煙。


    經常還有流寇、悍匪出沒。


    以上三點,就是寇季看重雷州的原因。


    寇季完全可以派遣一批人手過去,借著幫寇禮發展雷州,建功立業的借口,在雷州暗中營造庫房。


    白天的時候,他們是營造庫房的勞力。


    晚上的時候,他們就可以是雷州內的任何一支匪寇,剿滅雷州當地的流寇、悍匪。


    然後在庫房營造完了以後,借著流寇、悍匪之名,留在雷州。


    名為匪,實為悍卒。


    以朝廷上的諸君對雷州的態度,隻要那些悍卒不在雷州鬧出什麽驚天的響動,朝廷根本不會管他們。


    就算有人透露風聲,朝廷要去剿滅他們,他們也可以在一夜之間,遁入大海,化為無形。


    當然了,寇季在雷州見裏庫房,也是一個臨時的庫房。


    隻是這個庫房具體會存在多久,那就要看寇季什麽時候入內庭。


    在寇季沒有入內庭之前,它會一直存在。


    寇季一日不入內庭,一字交子鋪的錢財,就一日存在著被人強搶去使用的危險。


    一字交子鋪的錢財被強搶了,其實也沒什麽。


    可若一字交子鋪因此沒了信譽,並且引起了擠兌潮。


    那就是一場災難。


    一場足以動搖大宋的災難。


    寇季心裏有了主意,就暗地裏派遣寇忠,派人去保州,招攬了一批人去做此事。


    就在寇季為一字交子鋪忙活的時候,朝廷也沒閑著。


    春闈過後。


    又經過了兩個月的折騰,有關於將禁令化為國法,以及廢除官員坐轎子的事情,終於落下了帷幕。


    寇準三人在將禁令化為國法的事情上,態度異常的強硬。


    幾條保密的律法,在寇準三人強硬的態度下,正式寫入了大宋朝的律法內。


    對於觸犯了律法的人的懲罰,遠比之前傳出的懲罰還要狠。


    泄密者,無一例外,皆斬。


    輕則隻斬惡首,重則株連三族,並且禍遺三代。


    幾條律法推出以後,舉國嘩然。


    文臣、讀書人們瘋了似的往汴京城裏湧,想要用他們的努力,讓朝廷廢除這幾項律法。


    寇準三人卻沒有再縱容他們繼續鬧事。


    血淋淋的數百人頭掛在了西城門處的菜市口以後,就再也沒有人為此事鬧騰。


    那些文臣、讀書人們還想背地裏引導著百姓們鬧事。


    但寇準三人先行一步,派遣驛站裏的傳令軍卒,拿著有關幾條律令的榜文,奔走在大宋朝每一個角落,將朝廷新定的律法條令,一字一句的告訴了天下所有的百姓。


    那些文臣、讀書人們剛剛蠱惑完了百姓,還沒等百姓們鬧事,謠言就不攻自破。


    朝廷此次推行的政令,並沒有觸動誰的利意。


    隻是對文臣、讀書人們著書立說造成的障礙。


    文臣、讀書人們憑借著謠言,煽動著百姓們鬧事,可當朝廷向天下人宣告了事情的真相以後,百姓們自然不會盲目的敬從。


    朝廷又殺了一批人,借此作為警告。


    那些文臣、讀書人們自然沒有辦法鬧下去。


    無法借助朝廷的機密去著書立說揚名,隻是少了一個揚名的途徑而已,還犯不著讓他們堵著性命去跟朝廷作對。


    但他們心中仍舊不痛快,暗地裏沒少給寇準三人使絆子。


    寇準三人在這個時候,拋出了準許了廢除坐轎的政令以後,文臣、讀書人們才搖旗硒鼓。


    在他們眼裏,寇準三人之所以答應了廢除坐轎,那是在向他們服軟。


    給他們遞台階。


    他們自然而然的順階而下。


    兩樁麻煩事處理完了以後,已經到了五月。


    朝野上下為之一靜。


    就在所有人以為,可以過幾天消停日子的時候。


    朱能的一封奏疏,掀起了軒然大波。


    “奏請朝廷罷黜將作監鑄造軍械的權力,交由工部……”


    朱能給出了理由很充分。


    工部有新鐵!


    新鐵鍛造出了盔甲兵刃,遠勝镔鐵!


    新鐵更加便宜!


    寇季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坐在躺椅裏,愣了許久。


    “朱能怎麽做了這個急先鋒了?”


    寇季可清楚的記得,在春闈科考考場的時候,馬元方催促著李迪,讓李迪盡快的解決化禁令為國法,以及廢除坐轎的事情,他好當急先鋒,奏請朝廷罷黜將作監的。


    如今馬元方還沒有上書,倒被朱能搶了先?


    將作監鑄造軍械的權力,背地裏被武勳們把持著。


    馬元方若是上書朝廷,奏請罷黜將作監鑄造軍械的權力。


    那是以文克武。


    雖說會得罪武勳,可文臣們一定會出麵支持馬元方的。


    你朱能一個武勳,上書奏請朝廷罷黜將作監鑄造軍械的權力。


    不僅得罪了武勳,文臣們也不會待見你。


    完全屬於孤軍奮戰啊?!


    寇季有些坐不住,站起身,在院子裏踱步轉悠了許久,召來了寇忠,吩咐道:“你派人去一趟朱府,告訴朱家叔叔,我有事請他過府一敘。”


    寇忠答應了一聲,出了院子,喚來了一個腿腳勤快的,去朱府請朱能。


    沒過多久以後。


    朱能爽朗的笑聲就在寇府的正堂外響起。


    “哈哈哈……賢侄,你還我來何事?莫非是嘴饞了?”


    聲音落地以後。


    朱能如同一頭黑熊一般,邁著穩健的步子,走進了寇府正堂。


    寇季見到了朱能,主動起身,走到了朱能近前,歎氣道:“朱家叔叔,你怎麽能去捅那個馬蜂窩呢?”


    朱能一愣,用手抓了抓發癢的腦袋,意外道:“你找我過來,不是因為嘴饞了?”


    說話間,目光落在了抱著寇季大腿不肯放開的小家夥身上,驚喜的道:“這小東西長大了不少,能燉下一鍋了啊?”


    小家夥大概是感受到了朱能身上不太友善的氣息,兩個圓溜溜的眼睛,盯著朱能撇了兩眼。


    然後一屁股從寇季腿上栽到地上,晃著雪白的屁股,往後堂奔去。


    寇季長歎一聲,語氣加重了幾分,道:“朱家叔叔!”


    朱能收回了盯著小家夥的目光,感歎道:“我也不想去捅那個馬蜂窩,可龍神二衛,馬上就要拉出去曆練了。若是不能換上一些好的兵刃、盔甲,上了戰場以後,還不得吃虧?”


    寇季哭笑不得的道:“你就不能再等等嗎?”


    朱能撇撇嘴道:“從虎字軍在校場上揚威至今,已經過去了小半年了。誰知道後麵還要等多久……”


    寇季歎氣道:“可你一封奏疏扔進內庭,一下子就得罪了一半多的武勳啊。”


    朱能滿不在乎的擺手道:“反正我跟他們不是一路的,得罪了就得罪了,他們還能吃了我?”


    聽到朱能如此莽撞的話,寇季真不知道說什麽好。


    說他粗俗把,他細膩起來,比寇季的心思細膩百倍。


    說他細膩把,他卻幹出了如此莽撞事情。


    朱能見寇季沉著臉,閉著嘴不說話,就樂嗬嗬的道:“我知道你小子關心我,怕我得罪了那些武勳,以後無法在朝堂上立足。


    但你有沒有想過,我的根基,是你的祖父。


    隻要你祖父不倒,誰能奈我何。”


    寇季見朱能少有的把話說的這麽坦誠,就認真的問道:“若是我祖父倒了呢?”


    朱能愣了一下,認真的沉思了一下,沉吟道:“那得看是怎麽倒的……”


    旁人或許聽不懂朱能這句話裏的意思,但是寇季一瞬間就明白了朱能的意思。


    若是寇準是正常的病倒的,那他就隨便在朝廷廝混。


    反正他這些年為朝廷立了不少功勞,縱然被人排擠的沒了兵馬掌控,也能憑著身上的功勞,舒舒服服的活一輩子。


    隻要他謹言慎行的做事,麻煩就找不到他身上。


    可若是有人搬到了寇準,那他就少不了替寇準奔波。


    若是能幫著寇準起複,那他就幫著寇準起複。


    若是不能幫著寇準起複,那他就大鬧一場,替寇準討回公道。


    朱能對寇準,當真是忠心不二。


    願意幫著寇準做任何事。


    寇季剛要張嘴,就聽朱能突然咧嘴笑道:“你祖父要是倒了,不是還有你嗎?”


    寇季愣了又愣。


    他有點聽不明白朱能這話裏的意思。


    朱能這話是客套話……


    還是說他已經打算在寇準辭仕以後,幫著自己上位,跟隨著自己……


    朱能見寇季又陷入到了沉默中,就大致猜到了寇季的心思,他也沒多做解釋。


    若是換作以前,朱能說不定還會解釋一二,避免寇季誤會。


    可寇季今日在得知了他捅了馬蜂窩以後,就迫不及待的叫他過來,替他的安危著想,他就不打算解釋。


    寇準若是真的辭仕了,那他跟著寇季混,也不錯。


    但前提是,寇季到時候要有禦虎的地位。


    若是沒有禦虎的地位,他根本不會對寇季聽命行事。


    隻會以長輩的身份,幫襯著、照應著寇季。


    他朱能是虎,不是狗。


    不是誰隨隨便便都能駕馭的。


    寇季略微尷尬的笑道:“朱家叔叔,看書 .uukansh 你太高看我了……”


    朱能咧嘴笑了笑,卻沒說話。


    寇季的話,其實是一種試探。


    試探朱能剛才那句話究竟是意思。


    但是朱能卻沒有回答。


    寇季見試探不成,就沉聲問道:“朱家叔叔,真就不擔心自己的安危?”


    朱能咧嘴笑道:“你小子還是不了解你祖父。”


    寇季愕然道:“怎麽講?”


    朱能幽幽的道:“別看你祖父處事剛正,可論起護犢子,滿朝文武都比不上你祖父。”


    寇季略微挑了挑眉,有些不信。


    此前丹毒事件,寇準可是表現出了大義滅親的架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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