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猶如滾滾洪水,波濤洶湧。


    每一聲,叩人心弦,讓人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絲震撼。


    宮殿裏。


    文武大臣、皇室宗親、番邦使節,臉上皆浮起了慌亂。


    文武大臣、皇室宗親們覺得,可能有人借著除夕夜汴京城防禦鬆懈的時候,趁機作亂。


    番邦使節們覺得,大宋是不是想趁著他們聚攏在一起的時候,弄死他們,然後借此掀起戰端。


    眾人之中,唯一平靜如水的隻有四人。


    趙禎、寇準、寇季、陳琳。


    在馬蹄聲響起的那一瞬,他們四人就猜到了馬蹄聲從何而來。


    曹利用也是知情者之一,隻是他似乎有心事,滿臉愁容的望著太後居住的寢宮方向。


    李迪、王曾二人也被馬蹄聲弄的心緒不寧,但看到了趙禎四人麵色如常以後,心裏放鬆了不少。


    李迪壓低了聲音,詢問坐在身旁的寇準,“平仲兄,你是不是知道什麽?”


    寇準老神在在的道:“稍安勿躁……”


    李迪聞言,跟王曾二人對視了一眼,不再言語。


    寇準猶如穩坐釣魚台的薑太公,那就說明宮外響起的馬蹄聲,僅在朝廷掌握之中。


    既然在朝廷掌握之中,那就沒有什麽危險。


    靜觀其變即可。


    寇準瞥了龍椅上的趙禎一眼,趙禎看到了他的目光,暗中點點頭,在文武大臣、番邦使節們竊竊私語聲中,輕咳了一聲。


    站在他龍椅旁的陳琳,趕忙冷冷的喝了一句。


    “肅靜!”


    殿內一靜。


    趙禎的聲音緩緩在殿內響起,“陳琳,派人去看看,城外的馬蹄聲緣何而來……”


    “奴婢遵命。”


    陳琳令了旨意,出了殿內。


    趙禎環視著文武大臣、番邦使節,淡淡的道:“諸位愛卿,無需慌亂。城外的馬蹄聲緣何而來,朕已經派人去查探。


    查探清楚以後,自然會解開諸位心中的疑惑。”


    “官家,城外馬蹄聲如雷,隱隱有大軍行進的姿態,不得不防,應調天武、捧日兩軍入京才行。”


    王欽若拱著手,臉色難看的提議。


    王欽若有些心緒不寧,目光在趙元儼身上停留了一瞬,見到了趙元儼陰沉著臉搖了搖頭以後,心神就更加不穩。


    他有點懷疑,是不是他和趙元儼在背地裏謀劃的事情被人發現了?


    然後朝廷借著除夕夜,要清除他們……


    趙禎在所有人注視下,淡淡的道:“稍安勿躁……朕相信守衛在邊陲的將士們,他們絕不會任由任何外敵,侵入到我大宋。


    朕也相信汴京城內外守衛的將士們,相信他們無論麵對任何困難,都能護朕和諸位的周全。”


    趙禎此話一出,滿朝文武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同。


    武將們看著趙禎的眼神,多了一些熾熱。


    那是被信任以後,表現出的激動。


    文臣們看著趙禎的目光多了一些疑惑,以及鄭重。


    趙禎的臨危不亂,讓滿朝文武意識到了,官家長大了、成熟了。


    他們以後必須得換一種態度對待官家,不能再把官家當成一個孩子看待。


    趙禎說完話以後,靜坐著,文武大臣、番邦使節、皇室宗親,就陪著他靜靜的坐著。


    大約過了兩柱香的時間。


    陳琳派遣出去查探消息的禦前衛,進入到了殿內,在眾目睽睽之下,單膝跪地,道:“啟稟官家,城外有一支兵馬,連夜趕到了汴京城,說是奉內庭、樞密院調令,入京駐紮。


    現在在城門外等候官家的命令。”


    “胡鬧!”


    聽到是一支兵馬調動入京弄出的動靜,王欽若心頭鬆了一口氣,瞪起眼珠子,喝斥了一聲。


    文武大臣、皇室宗親聽到這個消息,紛紛鬆了一口氣,然後跟著王欽若一起,指責起了城外的這一支兵馬。


    番邦使節臉上的神色則有些不同。


    危機解除了以後,他們最先考慮到的不是指著城外的兵馬,而是在暗中思考,大宋朝廷在除夕夜這個關鍵的日次,調遣兵馬入京的用意。


    趙禎冷眼看著那些文武大臣、皇室宗親們咆哮,一言不發。


    寇準在文武大臣、皇室宗親們咆哮的差不多了的時候,冷哼一聲,“夠了……”


    寇準虎視所有人,冷冷的道:“城外的兵馬,不論是那一支。他們能在除夕夜,還堅持行軍,遵守朝廷的調令,就足以說明,他們遠比一般的兵馬更懂規矩,更守規矩。


    若是守規矩也算是錯的話?


    那朝廷還要那麽多規矩,那麽多律法做什麽?


    爾等不過是被他們驚了心神,就肆意的指責他們。


    老夫真的不敢想,昔日爾等坐鎮軍中,擔任監軍的時候,到底坑害了多少將士。”


    寇準的話,戳中了殿中武臣們的心,他們紛紛出聲幫腔。


    文臣中,有些人覺得理虧,就沒有再言語。


    有人卻不讚同寇準的話。


    王欽若挺起了胸膛,撫摸著胡須,不鹹不淡的道:“規矩再大,也要顧忌人情。他們在除夕夜冒然闖京,驚動了汴京城內的百姓,就是錯。


    他們完全可以在明日白天或者後日,或者年節後,再到汴京城。”


    寇準聽到這話,皺起了眉頭,他還沒開口,曹瑋的聲音響了起來。


    “照王吏部的說法,就算有賊人攻城,各地調遣來的兵馬,也可以拖延一些時日再到了?”


    曹瑋的話冷冷的。


    王欽若淡然道:“老夫隻是就事論事罷了,如今又沒有戰事。曹兵部不要拿戰時的規矩,跟非戰時相比。二者有很大的區別。”


    曹瑋冷哼了一聲,“我隻是想告訴王吏部,什麽叫做軍令如山。”


    王欽若不屑的道:“平日裏你們這些武臣領兵作戰的時候,錯過時辰的也不少……”


    曹瑋剛要開口反駁,就聽高處恭插話道:“那還不是因為有監軍在作祟……”


    王欽若目光落在了高處恭身上,“監軍乃是太祖定下的製度,若是沒監軍約束,誰知道你們會領著兵馬做什麽。”


    高處恭眯起眼,冷哼道:“我高府上上下下,對官家、對朝廷,忠心耿耿。”


    王欽若忍不住繼續反唇相譏,“忠心耿耿……”


    “嘭!”


    王欽若的話說了一半,趙禎拍桌而起。


    “夠了!”


    王欽若還要開口,寇準冷哼了一聲,他乖乖閉上嘴。


    趙禎瞥了王欽若、高處恭等人幾眼,對單膝跪在殿中的禦前衛問道:“連夜趕到汴京城的,是那支兵馬?”


    禦前衛趕忙道:“回官家的話,是您的親軍,虎字軍。”


    王欽若、曹瑋、高處恭等人聞言,一臉愕然。


    天子親軍成軍不足一載。


    在滿朝文武眼裏,天子親軍就是寇季、趙禎二人的胡鬧之舉。


    他們從頭到尾都沒在意過這支兵馬。


    反正這支兵馬成軍以後的一應花銷,走的是國庫、內庫,而非他們的私庫、府庫。


    又不是花自己錢胡鬧,他們自然不在意。


    可從剛才城外的馬蹄聲判斷,這一支天子親軍成軍不足一載,卻有了幾分精兵的氣勢。


    王欽若等一眾文臣,多多少少都上過戰場,雖然不懂兵事,但還分得清楚什麽是精兵,什麽是孬兵。


    曹瑋等人就更不用說了,他們皆是戰場上的宿將,從馬蹄聲響起的那一刻,就分清了城外兵馬的強弱。


    文臣們不了解練出一支精兵,有多困難。


    但是武臣們卻了解。


    短短不一載,天子親軍就有了幾分精兵的氣勢。


    耗費的人力、武力是難以想象的。


    若是在磨練下去,一支強軍就出現了。


    他們皆互相對視了一眼,難以掩飾眼中的震驚。


    王欽若等人關注點卻不在城外兵馬的強弱上,在得知了天子親軍有那麽一些戰鬥力以後,他們就起了別樣的心思。


    “官家,不知您調動天子親軍……”


    王欽若的話剛說了一半。


    就見趙禎一拍胸前的案幾,略顯振奮的道:“好!不愧是朕的親軍。朕雖然沒有一睹他們的風采,但是他們那氣勢如虹的馬蹄聲,朕卻聽的清清楚楚。


    他們沒有辜負朕的厚愛,也沒有辜負朕對他們的期望。”


    王欽若硬生生把剩下的一半話,咽進了肚子,看著趙禎在哪兒自吹自擂。


    趙禎提虎字軍吹噓完了以後,朗聲道:“召他們入宮覲見。”


    此話一出。


    寇準、李迪、王曾三人有些坐不住。


    寇準拱著手,沉聲道:“官家,深夜無事調遣兵馬入宮,恐怕會引起汴京城百姓們無端猜測和恐慌。況且外城、內城四門皆已落鎖,非大事不得擅啟。”


    李迪、王曾二人跟著點頭。


    趙禎見此,一臉遺憾的道:“朕有點迫不及待的想見見朕的親軍……不過,三位愛卿說的有理,今夜乃是除夕夜,冒然讓他們進京,驚擾了百姓,反倒不美。”


    寇準三人聞言,緩緩點頭。


    趙禎在寇準三人勸諫下,放棄了召見虎字軍的想法,開口道:“朕的親軍既然不能入城,那就召虎字軍統領、副統領兩將入京。”


    虎字軍隻有一萬人,雖然有一軍的編製,但是卻沒有一軍兵額。


    在經過了三次整編以後,虎字軍的軍製有了一定的變化,分別有四個高級軍製,有統製、統領、正將、部將。


    寇季目前擔任著虎字軍統製,直接想趙禎負責。


    寇季這個虎字軍統製,也隻是一個掛名。


    虎字軍的兵馬,目前由統領、副統領掌管。


    陳琳聽到了趙禎的吩咐,立馬派人去傳令。


    入夜以後。


    汴京城內城、外城,四門皆會落鎖。


    除了官家特別的詔令以外,一般不會打開城門。


    有人要特殊情況要入京的話,守城的將士會用垛口上架著的吊籃,吊他們入城。


    又是兩柱香的時間過去。


    一大一小,兩道身影,披甲進了殿內。


    大的身影,體態略顯魁梧,一身黝黑的盔甲繃得緊緊的,給人一種厚重感。


    小的身影,身形顯小,同樣是一身黝黑的盔甲,步伐堅定,給人一種沉穩感。


    二人入了殿內。


    在眾人注視下,單膝跪地。


    “臣狄青參見官家……”


    “臣朱由參見官家……”


    狄青不用多說,朱由便是那個身形顯小的身影。


    朱由乃是朱能的幹親,從朱能入伍以後,就跟著朱能南征北戰。


    雖然沒有朱能那麽厲害,也沒有建立過什麽大功績,但是為人卻很沉穩。


    寇季當初讓狄青掌虎字軍的時候,就怕狄青年輕,鎮不住場麵,就問朱能皆了朱由,輔佐狄青。


    文武大臣們見了狄青、朱由二人,神色各異。


    李諮盯著他二人看了一會兒,目光落在了狄青身上以後,皺眉道:“麵君居然帶著麵具,你這是藐視官家。”


    曹瑋瞧著狄青那身影,目光十分複雜。


    狄青是他的得意門生,也是他的侄女婿。


    雖然他不願意承認這個侄女婿,但也沒有出手打壓他。


    反而依舊欣賞狄青。


    見李諮出言喝斥,曹瑋不鹹不淡的道:“那是麵具嗎?那是麵甲。武臣領兵歸來,無詔令,不卸甲。”


    曹瑋一句話,不僅把李諮懟的啞口無言。


    那些想借著狄青的麵具說事的朝臣們,也紛紛閉上嘴。


    趙禎盯著狄青,看著狄青那略顯魁梧的身軀,以及狄青渾身上下厚重的氣息,滿意的點點頭。


    “卸了麵甲,讓朕瞧瞧你。朕的親軍統領……”


    但凡是自己的東西,在麵對的時候,總會不由自主的流露出一絲親厚。


    所以趙禎在跟狄青說話的時候,語氣十分溫和。


    “喏……”


    狄青拱手答應了一聲,卸下了麵具。


    雖然他飽經風霜,uu看書 .ukanshucm成長了不少,但依舊難以掩飾臉上的稚氣。


    更關鍵的是,隨著時間的磨礪,他那一張俊俏的臉,多了一些刀削斧鑿的痕跡,顯得更加俊俏。


    殿內的那些王妃、郡主等人,見到了狄青的麵目以後,略微有些失神。


    不僅是他們,一些文武大臣,看清了狄青的麵目以後,也有些失神。


    趙禎也略微失神了一瞬。


    他聽陳琳、寇季二人講過,說狄青長的俊俏,隻是沒想到長的如此俊俏。


    “愛卿真是……與眾不同啊。”


    趙禎不知道該如何誇獎狄青,索性就說了一個‘與眾不同’。


    狄青名聲不顯,入仕雖然已經有了兩年,也跟著打了好幾場仗,但是並沒有多少拿得出手,可以講給文武大臣的功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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