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算借用交子,無償或者有償,借貸一部分錢出去,給那些有心以新手藝牟利的百姓們,借此推開工部研究出的新手藝。


    讓百姓們認可我們工部的技藝,從而影響整個大宋。


    在借著工部對整個大宋的影響力,擠垮少府、將作兩監,從而達到為工部收攏權力的目的。”


    寇季沒有任何隱瞞的向寇準講出了心中所想。


    交子鋪的發展,絕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在沒有相應的律法保障之前,交子鋪還發展不到寇季之前跟寇準所說的規模。


    而想要建立相應的律法,也不是那麽容易的。


    所以交子鋪在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將會處在比較原始的狀態。


    跟後世的銀行業,根本沒辦法相提並論。


    寇季也沒想過非要把交子鋪變成銀行。


    他之所以非要舉辦交子鋪,除了想正確的引導交子這個已經產生了的產物繼續發現下去以外,更多的是為了借助交子之力,幫助工部爭權。


    寇準聽完寇季的話,蒼老的手撫摸著胡須,眉頭略微皺了皺。


    對於寇季將商人,稱之為百姓,寇準覺得有些不妥。


    在寇準心裏,能夠被稱之為百姓的,隻有耕農。


    士農工商,有著明確的階級劃分。


    最直觀的就是戶籍冊。


    但寇準並沒有就此跟寇季理論,他更關注的仍舊是交子鋪,“照你的說法,你舉辦交子鋪的根本目的,是為了幫助工部爭權?”


    寇季笑著點頭。


    寇準皺眉道:“僅僅是為了幫工部爭權的話,完全可以采用別的方式,為什麽非要借助交子鋪。交子鋪若是真的發展到了你之前在交子鋪所說的那種規模,那麽交子鋪的重要性,絕對不會輸給朝中任何一個衙門。


    甚至,許多衙門還需要借助交子鋪,才能正常的運轉。


    掌控了交子鋪,就等於掌控了朝廷的命脈。


    朝中的各級衙門,會因為交子鋪的存在,產生變革。


    屆時,產生的變數和矛盾,又由誰來處理?”


    寇季淡然笑道:“交子鋪想要發展到我之前說的規模,絕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有可能在數十年,甚至近百年中,都達不到我所說的那種規模。”


    寇準聽到這話,陷入到了沉思。


    聽寇季的意思,交子鋪以後能發展到什麽規模,似乎全憑他一心,由他掌控。


    寇準思量了許久,盯著寇季道:“你掌控這麽一條朝廷的命脈做什麽?”


    寇季開玩笑似的說道:“怕死,留著保命。”


    寇準眉頭一挑,一臉愕然。


    “老夫還護不住你?”


    寇季淡然笑道:“祖父現在護著我,自然萬無一失。可以後呢?”


    寇準臉色微微一變,質問道:“你在為以後鋪路?”


    寇季點點頭。


    他確實在為以後鋪路,但交子鋪不僅僅是用來保命,還有其他用途。


    隻是其他用途,告訴寇準也沒有多大作用,還不如不說。


    寇準不知道寇季心中所想,他見寇季點頭,皺起眉頭道:“你若是為以後鋪路,完全沒必要拋出交子鋪這種怪物。老夫若亡故,還有李迪、王曾二人照應著你。”


    寇季淡然笑道:“朝堂上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呢?祖父當年第一次出任參知政事的時候,可曾想過,自己會四起三落?”


    寇準聞言一愣,長歎了一聲道:“你說的也對……君心難測……”


    寇準看向寇季道:“你既然打算用交子鋪保命,老夫也就不再過問交子鋪的事情。”


    寇季有些意外的道:“祖父,您今日在交子鋪的時候,可不是這般表現啊?”


    言外之意,在詢問寇準,為何變化如此之大。


    他又哪裏知道,今日他在交子鋪內的一番言語,著實把寇準打擊的不輕。


    寇準失魂落魄的回到宮裏以後,一個人坐在資事堂內待了很久。


    直到趙禎回到宮裏,拉扯著他,非要跟他一起用膳的時候,看到了趙禎吃的那些東西的時候,他才想起了一些快被他遺忘了的事情。


    趙禎吃的那些東西,並沒有什麽特殊的。


    甚至比劉娥、李太妃等人吃的東西要差一些。


    倒不是有人在輕怠他,而是他此前為了拔出體內的丹毒,吃習慣了那些東西。


    寇準借著趙禎吃的那些東西,想起了丹毒。


    也想起了寇季是一個天授之人。


    也就是那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寇季弄出交子鋪這麽個怪物,很有可能是得到了上天的警示,在提前準備什麽。


    關於寇季是天授之人的事情,是他最先發現的,他也是唯一一個知道的人。


    但他最先遺忘的,恰恰也是這件事。


    他也不是可以的選擇了遺忘這件事。


    而是他處理的政務多了,勞累的時間長了,開始有意無意的在遺忘一些東西。


    此事他沒有跟任何人講過,也沒有任何人知道。


    眼見寇季眼巴巴的在盯著自己,等待一個答案,寇準就淡淡的道:“老夫當時有些糊塗,忘了你小子做事,向來都是走一步看三步。


    你小子既然敢把交子鋪弄出來,必然有所謀劃。


    如今聽你小子這麽一說,顯然是有所謀劃。


    既然交子鋪的發展,你小子能夠掌控,那老夫還想那麽多做什麽?”


    頓了頓,寇準又大大咧咧的道:“你若有本事,等老夫死了,爬到參知政事的位置上,借著自己的手段,將我大宋變得繁榮昌盛。


    若是有本事收回燕雲十六州,老夫必然拽著先帝的胡須,讓他瞧瞧。


    他們父子辦不成的事情,咱們祖孫辦成了。”


    寇季一臉愕然,盯著寇準,低聲道:“祖父,這話可有些逾越了……”


    寇準撇撇嘴,不屑的道:“老夫那個時候都死了,還用顧忌其他?”


    寇季哭笑不得的搖搖頭。


    寇準說了幾句玩笑話,瞥向寇季道:“不過你小子今天弄出的動靜可不小,還拉著官家一起操持賤業。到了明日,滿朝文武少不了彈劾你和官家。


    尤其是你,將會被滿朝文武彈劾的體無完膚。”


    寇季側頭問寇準,“祖父會聽從他們的彈劾,處置我?”


    寇準翻了個白眼道:“李迪、王曾二人才出了汴京城沒幾日,就殺的人頭滾滾的。核準斬首的奏折,老夫都批複不完,哪有心思搭理他們。”


    寇季失聲笑道:“既然如此,我還怕什麽?”


    寇準聞言,橫了寇季一眼,道:“老夫怎麽有你這麽個孫兒。”


    寇季哈哈大笑道:“現在想換,已經來不及了……”


    寇準一愣,失聲笑了,指了指寇季,卻沒有言語。


    笑了一會兒後,寇準收起了笑意,對寇季道:“你倒是輕鬆了,不過官家就沒那麽輕鬆了。”


    寇季淡然笑道:“官家是交子鋪的大東家,交子鋪若是獲利,他是最大的受益者。他占據了最大的利益,自然就要忍受最大的麻煩。”


    寇準白了寇季一眼,沒有繼續再跟寇季討論這個問題。


    雖說寇季的說法有些無賴,但確實在理。


    而且此次滿朝文武彈劾趙禎,對趙禎而言,也是一個磨練。


    若趙禎頂住了滿朝文武的彈劾,以後在朝堂上,就是他壓著滿朝文武。


    若是趙禎頂不住滿朝文武的彈劾,以後在朝堂上,就是滿朝文武壓著他。


    君臣博弈,就從這一刻開始。


    在這場博弈中,隻要滿朝文武不欺壓趙禎太甚,寇準不打算出手。


    他有心考校一下,在言傳身教之下,趙禎到底學到了他幾分本事。


    揭過了趙禎和交子鋪牽連的話頭。


    寇準又問道:“據老夫所知,交子鋪中尚有蜀中的三個商人的份子。以後交子鋪若是做大,這三個商人,你打算如何處置?”


    寇季淡然笑道:“豬養肥了,殺了就是。”


    寇準一愣,咧嘴笑了,滿意的點點頭。


    他之所以問出這個問題,就是害怕寇季到了關鍵的時候,生出婦人之仁,以至於陷入到了泥潭裏,拔不出來。


    如今聽到了寇季的回答,他也就放心了不少。


    至於慕崇三人的性命,寇準完全沒有在意。


    在沒有足夠身份的情況下,掌控了自己不該掌控的錢財、權力,就是在找死。


    既然是找死,殺了就殺了,沒什麽好猶豫的。


    祖孫二人又在正堂裏聊了一些家常。


    直到深夜的時候,寇季才離開了正堂。


    寇準卻沒有回到臥房睡下,而是坐著轎子入宮了。


    他之所以從宮裏回到寇府,一是為了找寇季給他解惑,借此化解自己心中的鬱悶之氣;二是為了跟寇季團聚一番,在寇季身上找一點兒家的溫暖。


    此後幾日。


    在寇準的叮囑下,寇季並沒有去上朝。


    繼續往返於城外的流民安置之所和城裏的交子鋪。


    城外的流民安置之所,在有條不紊的進行建設。


    城裏的交子鋪,在一千萬貫錢財造勢下,成功的吸引了一大波的人,到交子鋪裏了解情況。


    其中商人居多。


    當商人們了解到了交子鋪在江寧府、川府兩地,皆設有交子鋪以後,興奮不已。


    當商人們了解到,在汴京城存儲的錢財,可以拿著交子鋪的交子,去江寧府、川府兩地的交子鋪取出的時候,商人們更加興奮。


    對於那微乎其微的保管費,商人們根本不在乎。


    他們第一時間存儲了一筆錢,進入到交子鋪內,然後派人拿著交子,快馬加鞭的趕往江寧府、川府兩地核實交子的用途。


    一旦他們核實了存進汴京城內交子鋪的錢財,可以在江寧府、川府兩地,如數取出的時候,一定會毫不猶豫的把手裏流動的錢財,存進交子鋪。


    因為有了交子鋪的便利,他們在往返江寧府、川府、汴京城三地做生意的時候,就會省去很多麻煩。


    單單是一路上運送錢財所需要花費的開支,就能節省一大筆。


    更別提防盜、防搶一類的麻煩。


    除了商人們以外,汴京城裏的豪門大戶、百姓們,相繼也出現在交子鋪裏存錢。


    豪門大戶、百姓們,存錢,不是真的存錢。


    而是選擇先把錢存進去,再取出來,如此往複,借此來測試交子鋪的信譽。


    又或者是貪戀交子鋪裏發行的宋錢的精美,借此把手裏那些髒乎乎的錢換成新錢。


    交子鋪在順利的發展著。


    交子鋪的大東家趙禎,卻顯得有些頭疼。


    誠如寇準所料。


    滿朝文武在交子鋪開張的第一日,見識到了交子鋪海量的存錢以後,就惦記上了交子鋪。


    當他們得知了交子鋪的大東家是趙禎以後,就知道自己沒辦法貪圖交子鋪的錢財。


    於是他們決定,合起夥噴趙禎。


    逼迫趙禎撤出交子鋪裏的份子,然後等交子鋪沒了趙禎護佑以後,在一擁而上,把交子鋪吞個一幹二淨。


    於是乎。


    在交子鋪開張的第二日。


    一封封奏疏遞進了宮裏,汴京城但凡有資格給內庭遞上奏疏的,幾乎都選擇了彈劾趙禎。


    直言,趙禎身為官家,不該與民爭利。


    直言,封樁庫乃是國器,不該借給商人們使用。


    等等等等。


    凡是能跟趙禎、交子鋪扯上關係的,都在滿朝文武彈劾之列。


    滿朝文武不僅給宮裏遞奏疏,還當庭質問趙禎,一個接著一個,大有一副,趙禎不服軟,他們不罷休的架勢。


    僅僅兩日,趙禎就有些扛不住了,背地裏召見了寇季。


    皇宮裏。uu看書 .uukansu.o


    距離資事堂不遠處的偏殿。


    趙禎踱著步子,在偏殿裏煩躁的來回走動。


    陳琳弓著腰,站在殿內的柱子旁。


    寇季躬身站在趙禎麵前。


    趙禎踱步了許久,看向寇季問道:“寇季,你說說,朕該怎麽辦?朕若順著滿朝文武的意思,朕心裏不痛快。朕要是不順著他們的心思,他們沒完沒了的在朝堂上說,朕的腦袋都快被他們吵炸了。”


    寇季沉吟道:“官家可以讓他們閉嘴啊。”


    趙禎聽到這話,腳下一頓,臉色一苦,道:“太師有這個威嚴,可朕沒有啊。朕要是能鎮得住滿朝文武,還能任由他們在朕耳邊叨嘮兩日。”


    趙禎也算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滿朝文武心中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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