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工部……”


    慕崇三人主動迎上前,到了寇季麵前,臉色有些不自然的開口。


    他們三人以為寇季此番安置流民,沒了糧食,必然會出亂子,卻沒料到半路殺出了一個保州軍民,送了一批糧食到了汴京城,幫寇季解了圍。


    如今汴京城裏的百姓,皆誇讚保州軍民是有情有義之人,有人還打算去保州置辦田莊,打算跟保州軍民生活在一起。


    古往今來,錦上添花者,多不勝數,可雪中送炭的人,卻少之又少。


    太祖趙匡胤千裏送京娘,被引為一段佳話,吹了上千年,由此可見雪中送炭的有情有義之人到底有珍貴。


    似保州軍民這種人數眾多的有情有義之人,就更加稀少。


    慕崇三人在寇季最困難的時候,並沒有選擇幫助寇季,如今再次麵對寇季,自然有些難堪。


    寇季打量了三人一眼,道:“找個地方坐下聊。”


    慕崇三人點頭應了一聲。


    寇季在營地裏找了一個空置的帳篷,帶著慕崇三人進去坐下。


    坐定以後,慕崇忐忑不安的向寇季賠罪,“寇工部,此前的事情……”


    他話說了一半,就被寇季打斷。


    寇季擺手道:“此前一切的不愉快,都不要提了。我不會放在心上,你們也不必放在心上。我有我的難處,你們也有你們的難處,我能理解。


    況且,為了此次賑災的事宜,你們也出了不少錢財,人力更是耗費了無數。


    關鍵時刻還提醒了我一聲。


    細細算起來,你們不僅無過,反而有功。”


    寇季這話說的很真誠。


    慕崇三人聽著寇季不像是在說假話,不安的心思緩和了不少。


    慕崇胖乎乎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笑意,道:“寇工部知道我們有難處就好。我們三人之所以連夜趕過來找寇工部,就是怕寇工部誤會。”


    寇季盯著仍有些不安的三人,笑道:“沒什麽好誤會的,你們終究是商人,不是官員。我不可能用官場上的那一套規矩約束你們。”


    慕崇三人聽到這話,終於放下了心。


    三人坐安穩了,錢樂笑問寇季,“那寇工部,鍛鐵作坊的事情,您看何時修建?”


    他們之所以在寇季麵前表現的局促不安,其根本原因,就是怕寇季在鍛鐵作坊的事情上拖延時間,導致他們投入的錢財收不回來,又或者拖延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收回來。


    此次幫寇季賑災的許多物資,其實是他們賒回來的。


    以他們在商賈中的地位,去那些草藥產地、木料產地,賒一大批的物資回來,不成問題。


    但由於物資龐大的問題,他們賒賬的期限也不會太長。


    所以他們要盡快讓流民們開始幫他們創造收益,然後再拿流民們創造的收益,去還賬。


    不然他們就要自掏腰包去還賬。


    若是能用流民們鍛造出的東西,去還賬,那就更好了。


    這一進一出之間,看似沒有多少錢財交易,但他們卻穩穩的賺了。


    寇季盯著三人笑道:“災民們三兩日之內,就能安排妥當,等災民們安排妥當以後,我們就可以開始營造作坊了。


    不過在營造鍛鐵作坊之前,我們得先營造起紡織作坊。”


    慕崇三人聽到這話,齊齊點頭。


    流民們數量龐大,但並不全是青壯男子,其中老弱婦孺占有很大的比例。


    鍛鐵作坊用了流民中的青壯男子做勞力,紡織作坊可以用流民中的婦人、女子做勞力。


    兩種作坊一起建立,將會最大化的利用流民的力量,把利益擴充到最大。


    這個問題,不需要寇季給他們三人詳細解釋,他們三人也會明白。


    錢樂笑道:“我已經派人去了西域,相信明年開春的時候,棉花種子就能帶回來。”


    寇季點點頭,“棉花種植,還需要一些時間。這段時間,我們也不能讓流民閑著。所以我們可以讓流民中的婦人們,先用毛、麻紡織。”


    慕崇沉吟道:“毛紡、麻紡的布料,雖然比不上絲綢,但是民間的需求量卻極大。”


    孟惟仲目光灼灼的道:“隻要我們紡出的布料足夠多,一定會大賺一筆。”


    布料在古代一直處在緊缺的狀態,不然布匹也不會被引為錢財使用,所以不論是絲綢,還是麻布、毛布,一直都處在供不應求的狀態上。


    他們手裏的流民足夠多,產出的布料,隻要不是價格高的離譜,自然不愁賣,賺錢是必然的。


    寇季笑眯眯的盯著三人道:“要是多到賣不完呢?”


    慕崇三人聞言一愣,一臉愕然的看著寇季。


    他們覺得寇季在跟他們講笑話。


    布料還有愁賣的時候?


    他們可一直在為布料供不應求的問題煩惱。


    寇季也沒有賣關子,坦言道:“我府上的匠人們除了能鍛造比镔鐵還好的鐵以外,還造出了一種能夠提升布匹產量的紡車。”


    慕崇三人徒然瞪大眼。


    慕崇難以置信的問道:“什麽樣的紡車?”


    寇季淡然笑道:“三錠腳踏紡車……”


    慕崇三人一瞬間,驚了。


    寇季給劉亨、曹佾二人介紹說三錠腳踏紡車的時候,他二人並不懂。


    可慕崇三人卻懂,他們三人的祖輩皆是以紡織起家的,他們對紡織很了解,算得上半個紡織專家。


    ‘三錠’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麽,他們遠比劉亨、曹佾要清楚。


    慕崇緩緩起身,心裏難以平靜的哆嗦著問寇季,“真有這種紡車?”


    錢樂、孟惟仲二人緊張的盯著。


    他們生怕寇季在跟他們開玩笑。


    寇季笑道:“真有……不僅有,而且還能改成三錠水力紡車……”


    慕崇三人齊齊站起身,撲到了寇季麵前。


    若不是寇季的身份所限,他們一定會衝到寇季麵前,抓住寇季的領口,大聲的衝他咆哮。


    快給我!


    三人的反應,皆在寇季預料之中。


    寇季嘴角翹起,笑容燦爛的道:“想要?”


    慕崇三人毫無大商的自尊,一點堅持也沒有的齊齊點頭。


    寇季擺手讓他們坐下,笑道:“那我們就重新談一談紡織作坊的份子。”


    慕崇三人先是一愣。


    然後皆一臉苦笑。


    他們算是明白了。


    寇季還是那個臉厚心黑的人。


    剛才寇季大方的放過了他們,不是因為寇季心善。


    而是寇季在為敲詐他們做準備。


    偏偏他們還不能拒絕寇季的敲詐。


    三錠腳踏紡車、三錠水力紡車,對他們的吸引力很大。


    若是有了三錠腳踏紡車,那他們在蜀中的絲綢產量,就會直線上升,瞬間翻倍。


    同樣的,賺取的錢財,也會直線上升,瞬間翻倍。


    寇季知道他們三人拒絕不了三錠腳踏紡車的誘惑,所以果斷開出了條件。


    “紡織作坊裏的紡車、織布機、毛、麻、棉、絲,都需要你們來出。紡織女工的工錢,也得你們來出。紡出來的布料,也得由你們販賣。我隻給你們五成份子。”


    慕崇三人聽到寇季這個條件,一臉苦澀。


    什麽都是他們出的,他們卻隻能占五成份子,他們怎麽可能高興。


    寇季盯著臉色發苦的三人,繼續說道:“絲織作坊我不限製,但你們還得答應我,不會在外麵建造綿、麻、毛紡作坊。”


    慕崇三人聞言,渾身一震。


    寇季這個條件,是堵死了他們撇開寇季單幹的路子。


    若是換做旁人,他們一定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然後拿到了三錠腳踏紡車以後,果斷撇開人家單幹。


    可麵對寇季,他們卻不敢。


    以寇季的身份背景,他們要是違背了對寇季的承諾,寇季一定會讓他們家破人亡。


    但是五成份子,實在太少。


    他們有點接受不了。


    寇季也沒有急著催促三人,坐在哪兒靜靜的等待他們三人的答複。


    慕崇三人思考了良久,最終孟惟仲率先開口,果斷的道:“我們出錢出物,五成份子雖然少了一些,但布料交給我們販賣的話,仍舊可以盈不少利。


    仍舊有的賺。


    既然有得賺,為什麽不答應?


    況且,寇工部也沒有限製我們絲綢作坊。


    絲綢作坊對我們而言,才是大頭。”


    慕崇、錢樂二人聞言,愣了愣,附和的點點頭。


    孟惟仲說的有理。


    對他們而言,絲綢作坊才是最主要的。


    三錠腳踏車能讓他們的絲綢產量以倍數增長,所收獲的利益,自然也是以倍數增長。


    棉、毛、麻三種布料的紡織作坊,雖然被寇季占去了五成份子,但寇季並沒有抽空所有的利潤,反而還把售賣布料的權力給了他們,讓他們通過販賣布匹,獲得最大的利潤。


    他們出錢出物,仍舊有得賺。


    既然有得賺,就沒啥好憂鬱的。


    他們之所以不甘心,純粹是貪心在作祟。


    但他們合作的對象是臉厚心黑的寇季,那麽他們就有必要壓一壓自己的野心。


    慕崇三人看向寇季,沉重的道:“我們可以答應。”


    寇季料定了他們會答應,所以在他們答應以後,並沒有有什麽過激的反應,他笑著點點頭道:“那你們就先去籌備毛、麻吧。


    順便再準備一批的木料運送過來。


    我府上的匠人們已經陰幹裏第一批的木料,已經開始動手製造三錠腳踏紡車,還有織布機。


    等到你們的毛、麻運到了以後,就可以動手開始紡織。”


    慕崇三人既然答應了寇季,就沒有再猶豫,他們齊齊點頭,應下了此事。


    寇季在他們三人準備離開的時候,又開口道:“順便從蜀中請幾位紡織能手,過來教一教這裏的女工。”


    慕崇三人聞言,也點頭答應了。


    他們府上的女眷、丫鬟、女仆,皆是紡織能手,絲織作坊裏還有不少手藝高超的女工,所以這對他們而言,不是難事。


    寇季送走了慕崇三人以後,回到了帳篷裏,自嘲了一番。


    他終究還是有點小心眼,沒有放過慕崇三人。


    稍稍的給了他們一些懲罰。


    雖說慕崇三人的做法,他能夠理解。


    但能夠理解,不代表他能夠原諒。


    不代表他們能夠放過他們。


    慕崇三人若是沒有那個能力的話,寇季或許還不會懲罰他們。


    可慕崇三人明明有幫他籌措糧食的能力,卻在關鍵時候因為錢財的原因,沒有出手幫忙。


    那他就必須懲罰慕崇三人。


    寇季自嘲了一會兒,走到了床榻邊上,合衣睡下。


    他已經兩天一夜沒睡了,確實有些疲憊。


    寇季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天亮以後。


    工部侍郎就急匆匆的從汴京城內趕到了寇季所在的帳篷裏,把昨日朝堂上發生的一幕,告訴了寇季。


    他昨日忙著接手都水監的人手,沒有抽出時間來給寇季這個工部的主官報信。


    如今接手完了都水監在汴京城裏的人手,自然要過來給寇季這個工部主官說一聲。


    寇季得知了寇準三人在朝堂上,一言獨斷了朝綱以後,著實愣了許久。


    他們料到,寇準三人怒了,居然如此剛硬。


    居然不跟朝臣們商量,開始獨斷朝綱。


    雖說他們三人的舉動會得罪滿朝文武,但寇季仍舊得說一聲。


    霸氣!


    大丈夫當如是。


    既然掌了權,就得霸道一些。


    總是瞻前顧後,總是忌憚這個、顧忌那個的,那還不如不掌權。


    隨便去朝中的一個清水衙門當鹹魚算了。


    寇準三人表現的如此強硬,u看書.uukansh 寇季自然不甘示弱。


    他吩咐工部侍郎,回到汴京城以後,即可準備,從三司拿回內庭獨斷給工部的屯田之權。


    工部侍郎聽到了寇季的吩咐,有些為難,“上官,咱們去三司拿權,三司若是不給呢?”


    寇季瞪起眼,“內庭獨斷給我們工部的權力,三司有什麽資格不給?”


    工部侍郎苦著臉道:“可三司使李諮要是鬧起來,拒不交權,下官也不好強搶啊。”


    寇季沒好氣的道:“你好歹也是朝中的一位老臣,怎麽能這麽慫呢?不能強搶,你還不能賴著討要啊?”


    工部侍郎愕然道:“怎麽賴著討要?”


    寇季白了他一眼,道:“以你的身板,去了三司,要是被人氣到了,或者被人推了,那還不得倒地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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