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府的慕容……慕公子,似乎不太喜歡我?”


    等寇忠派人送上了茶和點心,寇季端著茶杯笑吟吟的說。


    錢遠臉上的笑容一僵,暗中歎了口氣。


    他有心提醒慕容一二,卻礙於寇季在,無法開口。


    慕容之所以對寇季態度欠佳,跟寇季在川府內的所作所為有關。


    寇季人雖在汴京城,可川府卻被他攪動了一個天翻地覆。


    川府的蜀中交子鋪在出現了問題以後,慕家的人就一直在四處奔波。


    為了就是在不出錢的情況下,解決這個麻煩。


    奔波了許久,也沒有一個結果。


    就在他們焦頭爛額的時候。


    有人出現在了川府,開始收購百姓們手裏的交子。


    他們一開始還覺得,出麵收購交子的人是傻子,是在花錢打水漂,是在花錢幫他們擦屁股。


    然而,等寇府的人撒出了近一百多萬銅錢以後,他們終於意識到了不對。


    再派人仔細調查了一番以後,得知是寇府的人在收購交子,他們有些慌了。


    寇府收購交子有什麽目的,打的什麽算盤,他們一清二楚。


    有商家想趁機逃跑。


    可人剛出了川府,就被抓進了大牢。


    他們可以買通川府的官員,幫他們一起欺上瞞下,卻無法買通川府以外的官員放他們一條生路。


    不是川府以外的官員不貪,而是因為有寇季的命令在前,商家們就算給那些官員錢,那些官員也不敢收。


    所有的商家,全被堵在了川府。


    逃也逃不出去,就隻能認栽。


    幾大商家商量過以後,決定全力出手,收回交子,借此減免各家損失。


    等他們出手的時候,寇府的人已經把市麵上的交子收購的七七八八了。


    他們隻撿到一些殘羹剩飯。


    而且還是原價回收的。


    因為百姓們寧肯相信寇府這個外來戶,也不相信川府本土的商家。


    商家們想要從百姓們手裏搶回交子,隻能原價收購。


    幾大商家的人為此,沒少在背地裏罵寇府。


    慕容身為慕家的人,自然聽到過家裏長輩背地裏罵寇府。


    他先入為主,覺得寇季是一個奸詐狡猾的人。


    因此,在麵對寇季的時候,自然沒有好臉色。


    慕容聽到了寇季的話,語氣生硬的道:“寇侍郎多心了……”


    寇季笑眯眯的瞥了他兩眼,不再繼續追問這個問題。


    慕容為何對他沒有好臉色,他心裏多少能猜到一些。


    寇季悠悠的道:“你二位到我寇府,所謂何事?”


    錢遠往出走了幾步,走到了慕容身側,苦著臉,躬身道:“還請寇侍郎高抬貴手,放我慕家一馬。”


    寇季一臉意外的道:“你這是何意?我可從來沒有為難過你們慕家,何談放慕家一馬?”


    錢遠哀聲道:“事到如今,寇侍郎還要打啞迷嗎?”


    寇季目光在慕容身上打量了一二,笑問道:“你能做慕家的主?”


    錢遠一愣,趕忙看向慕容。


    慕容咬了咬牙,起身,拱手道:“還請寇侍郎放我慕家一馬。”


    寇季點頭笑道:“慕家也算是名門,對朝廷有功,受過我朝太祖、太宗、先帝三位皇帝頒獎。


    我身為朝廷命官,就算不給其他人麵子,也不能不給三位皇帝的麵子。


    你們想讓我如何放過慕家?”


    錢遠聞言,趕忙道:“我慕家連同幾大商家,願意以三成的價格,收回貴府手裏掌握的交子。”


    “三成?”


    寇季低聲一笑,詢問站在門口的寇忠,“寇忠啊,我寇府收購蜀中交子鋪的交子,花了多少錢財?”


    寇忠躬身道:“回少爺的話,前前後後一共花了一千萬貫。”


    錢遠、慕容聞言,臉色一變。


    寇季盯著他們二人感慨道:“我寇府花了一千萬貫收購蜀中交子鋪的交子,你慕家卻想拿三成的價格拿走。


    我寇府一下要折損七百萬貫。


    折損如此大,就算是我答應。


    我祖父也未必會答應。”


    錢遠臉上強擠出了一絲笑意,幹笑道:“寇侍郎,據小人所知,貴府收購交子所花的錢財,不足三百萬貫吧。”


    寇季淡然道:“我寇府花了多少錢財,難道我寇府的管事,還沒你一個外人清楚?”


    錢遠哀聲道:“寇侍郎,一千萬貫錢,就算我們幾大商家傾家蕩產,也拿不出來啊。”


    寇季微微眯起眼,冷笑道:“拿不出一千萬貫錢,你們就敢發一千萬貫的交子?”


    錢遠被懟的有些說不出話。


    寇季冷哼一聲道:“交子建立之初,本該是與人方便的,是你們幾大商家見交子可以牟利,就濫發交子。


    你們若是借機謀一些小利也就罷了。


    可你們貪得無厭,越發越多。


    最終導致積重難返,引得百姓擠兌交子。


    你們若是肯拿出吞沒得錢財應對百姓的擠兌,或許還不會引起這場風波。


    可你們貪心作祟,自作聰明,不僅沒有拿出錢財去應對百姓擠兌,反而誘騙更多的人加入到蜀中交子鋪中。


    最終導致了蜀中交子鋪徹底崩潰,無法收場。”


    “胡說!我慕家也是受害者。歸根結底都是周家卷走了交子鋪的存錢的錯。


    錯在周家,跟我慕家無關。”


    慕容突然開口,為慕家辯解。


    寇季聞言,微微愣了愣,譏笑道:“你們慕家的這位公子,以前沒有插手過你慕家的生意吧?”


    錢遠生硬的點點頭。


    寇季瞥了慕容一眼,冷哼道:“難怪這麽幼稚,這麽愚蠢。”


    “你……”


    慕容惱怒的瞪著寇季。


    寇季罵道:“你慕家是蜀中交子鋪最大的東家,若是沒有你們慕家首肯,誰能把蜀中交子鋪裏的存錢拿走?


    周家之所以能抽身逃離川府,不是因為他們卷走了蜀中交子鋪裏的存錢。


    而是因為以你慕家為主的幾大商家,在此之前就已經瓜分了蜀中交子鋪裏的存錢。


    所謂的周家卷跑了蜀中交子鋪的存錢,根本就是一個笑話。”


    慕容聞言,一臉難以置信的看向錢遠。


    錢遠有些無奈的低下頭。


    寇季見此,略微愣了一下。


    他有些想不明白,慕家為何會派遣這麽一位有點單純的可愛的人過來跟他談。


    慕容盯著錢遠,質問道:“真是如此?”


    錢遠歎了一口氣。


    慕容臉色一沉,坐在緩緩坐下,一句話也沒說。


    錢遠對寇季拱手道:“寇侍郎既然把話說的通透,小人也沒必要遮遮掩掩。


    此事我慕家有錯,我慕家願意認罰。


    隻是寇侍郎口中的一千萬貫,我慕家真的拿不出來。


    四百萬貫,是我慕家能拿出的所有錢。”


    寇季聽到這話,也不在遮遮掩掩,他坦言道:“我費盡心思收回來的交子,隻能賺一百萬貫的話,那我還費這個心思幹嘛?”


    錢遠咬牙道:“那就請寇侍郎說一個數字。”


    “一千萬貫!”


    “太多,我慕家就算傾家蕩產,也拿不出這麽多錢。”


    寇季不屑的道:“別給我在這裏裝可憐。在我眼裏,你們一點兒也不可憐。


    那些被你們坑了的百姓,才是真正的可憐人。


    你們對他們沒有心生憐憫,憑什麽要讓我對你們心生憐憫?


    蜀中交子鋪又不是你們慕家一家的。


    還有其他幾大商家。


    一千萬貫,平攤到你們每一家的頭上,也就不到兩百萬貫而已。


    對其他幾家而言,那是傷筋動骨,對你慕家而言,還不足以傷筋動骨。”


    錢遠咬牙道:“寇侍郎是打算把我們蜀商逼死嗎?”


    “一千萬貫,還逼不死蜀商。”


    “……”


    錢遠沉聲道:“寇侍郎就不怕我蜀商賴賬嗎?”


    寇季聞言,樂了,“你們可以試試。


    別人看到了你們慕家的禦筆,或許會忌憚。


    我卻不會。”


    寇季盯著錢遠道:“我不僅要一千萬貫錢,我還有三個條件。


    其一,我寇府要在蜀中交子鋪占據一成份子,是真正的一成份子。


    其二,蜀中交子鋪的東家,不得超過四家。


    其三,以後蜀中交子鋪兌出去的銅錢,必須是我寇府鑄幣坊鑄出的銅錢。”


    錢遠聽到這話,覺得寇季瘋了。


    寇季跟他們要一千萬貫錢,已經超出了他們所能接受的範圍。


    寇季居然還敢再提條件?


    他覺得寇季有些癡心妄想。


    錢遠幾乎想都沒想,拱了拱手,帶著慕容準備離開。


    寇季盯著他們的背影,淡淡的道:“交子鋪,不是這麽做的。真正的交子鋪,需要匯通天下。”


    錢遠聽到了這話,渾身哆嗦了一下,悶頭往外走去。


    寇忠在錢遠走後,進去到了偏廳內,神色古怪的盯著寇季。


    寇季翻了個白眼,道:“覺得我有些喪心病狂?”


    寇忠毫不猶豫的點頭。


    他跟錢遠是一個心思。


    他覺得慕家等幾大商家能兌換寇府的交子,就已經很了不得了。


    別說依照交子原價了,就算是按照錢遠剛才說的,四百萬貫錢的價格,寇府也賺的盆滿缽滿。


    畢竟,寇府拿出去購買交子的錢,含鐵量很高。


    而慕家等幾大商家交付給寇府的銅錢,絕對是那種含銅量很高的銅錢。


    一出一進之間,寇府真正賺到的銅,遠比一百萬貫要多。


    寇季淡然一笑,道:“放心吧。他們會答應的。”


    寇忠覺得寇季在說夢話。


    不過他並沒有反駁寇季的話。


    反正如今蜀中交子鋪的交子在寇府手裏握著,隻要寇準不倒,沒人敢賴寇府的前。


    主動權在寇府手裏握著,寇季怎麽折騰都行。


    寇季吧嗒著嘴,感歎道:“回頭我重新再做一套樣錢,你給鑄錢坊送去。


    告訴他們,嚴格按照我吩咐的鑄錢方法鑄錢。


    再敢自作主張,往裏麵多加鐵,就全砍了。”


    寇忠聞言,趕忙道:“小少爺放心,老仆會派人仔細盯著,再有人胡來,老仆定不饒他。”


    寇季緩緩點頭。


    他坐在偏廳裏沉吟了良久,突然又開口道:“寇忠啊!我寇府馬上又要有一大筆錢財入賬了。


    眼看寇府的庫房就堆不下了。”


    寇忠沉吟了一下,提議道:“要不挖個密窖藏起來?”


    寇季果斷搖頭,“把錢藏起來,那就不叫錢了,叫土!


    流通起來的錢,才叫錢。


    不能流通的錢,根本不是錢。”


    寇季看向寇忠道:“我們得想辦法花錢了。”


    寇忠聞言,沉吟道:“置辦一些田產,宅子?”


    寇季盯著寇忠打量了許久,歎氣道:“我就不該找你商量如何花錢。”


    寇季細思了一下,沉吟道:“我目前能想到的花錢的法子,就是幫保州新建的新軍,添置軍械。”


    寇忠一愣,急聲道:“小少爺,那可是天子親軍,自有國庫撥款,您可別亂摻和。”


    寇季遺憾道:“我就怕他們手裏的軍械不夠好,以後拉出去了丟了我的臉。”


    寇忠遲疑道:“您不是親自指點了府上的匠人,鑄造出了軍械的樣式。


    又派遣府上的匠人去保州,專門幫天子親軍鑄造軍械嗎?


    有朝廷出錢,咱們府上的匠人鍛造,你還怕天子親軍沒好的軍械?”


    寇季聞言,左右瞥了一眼,見沒人關注,低聲提醒寇忠道:“此事一定要保密,千萬別告訴外人。


    以後負責往來保州和汴京城之間傳信的人,最好也給我找一些沒讀過書,不識字的。”


    寇忠愕然道:“小少爺在防著讀書人?”


    “讀書人守不住秘密……”


    “那倒也是……”


    “……”


    寇府裏,寇季因為錢多的花不完而煩惱。


    在汴京城裏的一座別院裏。


    有人卻在因為要付出一大筆錢而煩惱。


    “寇季其人……哎……”


    一個四旬的中年人,圓滾滾,胖乎乎的坐在石凳上,uu看書.uukanshu滿臉愁容,一身蜀錦長衫擠的快要爆開了。


    他想評價寇季一二,可話說了一半,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在他身前,錢遠弓著腰站著,態度謙卑。


    “此番是我慕家栽了……”


    中年人捧著肚子,長歎了一聲。


    錢遠歎氣道:“此事不怪二爺,誰能料到寇季會突然插手。


    若不是寇季突然插手,我慕家也不會栽這麽一個大跟頭。”


    中年人搖了搖頭,道:“寇季固然厲害,可歸根結底,還是我貪心所致。


    我若不貪心,我若在周家逃離以後,就讓人將此事上奏給朝廷,由朝廷出麵,平定此事。


    我慕家也不會折損這麽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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