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校尉聞言一愣再愣。


    他們非但沒有生氣,心裏反而鬆了一口氣。


    似乎趙恒注意不到他們,是一件天大的喜訊。


    其中一個校尉,陪著笑臉道:“卑職等人職卑言輕,官家自然看不到卑職等人。”


    另一個校尉拉著了他一下,湊上前,對寇準抱拳道:“寇公,卑職等人受小人蒙騙,犯下了大錯,不知道官家打算如何處置卑職等人?”


    寇準冷哼道:“依照爾等的所作所為,本該就地斬絕。但官家仁厚,不願意多造殺孽。爾等也是為了效忠官家,受了小人蒙蔽。爾等的忠心,官家能夠感受到,所以官家決定,從輕處理爾等。”


    兩個校尉聞言,急忙齊聲問道:“官家如何處置卑職等人?”


    寇準瞥了兩人一眼,淡淡道:“發配西北,戍邊三載。”


    兩個校尉聞言對視了一眼,其中一人咬牙道:“官家就不能讓卑職等人留在禁軍中嗎?”


    寇準惱怒的咆哮道:“爾等犯上作亂,難道還要讓官家賞賜爾等不成?”


    寇準盯著他們,繼續吼道:“留在禁軍中?爾等還真敢想,老夫若是做了這等事情,被官家特赦以後,絕對會跑的遠遠的。


    還想留在禁軍中,留在官家眼皮子底下。


    做什麽?


    時刻提醒官家,爾等犯過上,做過亂?


    嫌命長嗎?”


    經過寇準提醒,他們才意識到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


    當即,兩個校尉一臉愧疚的道:“是卑職等人貪心了,官家能赦免卑職等人的死罪,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


    寇準目光盤桓在他們身上,冷冷的問道:“爾等還在等什麽?打算一錯再錯?還不速速棄暗投明?”


    其中一個校尉聞言,苦著臉道:“寇公可否容卑職等人商量一二?”


    寇準皺起了眉頭,沉吟了片刻,不滿道:“隻給爾等一炷香時間。”


    “多謝寇公……”


    兩個校尉對寇準拱手以後,退到了叛軍叢中,商量了起來。


    寇準瞧著他們,低聲問寇季,“你覺得他們會怎麽做?”


    寇季沉吟道:“他們應該會選擇投誠。”


    寇準眉頭一挑,低聲笑問,“何以見得?”


    寇季笑道:“祖父都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了,他們要是還不投誠,那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寇準一愣,眯著眼道:“西城被破,皇宮眼看就要守不住了,你為何料定他們會敗。”


    寇季往城頭下的廝殺場瞧了一眼,低聲道:“因為到現在,孫兒也沒看到武勳世家的家將出現。今夜這番景象,他們不可能坐著不動。


    戰場上既然見不到他們,那他們肯定是躲在了某一個地方,聚攏在一起,伺機而動。”


    寇季看向寇準,低聲笑道:“孫兒若沒記錯,汴京城裏的武勳世家,足足有上百家。依照朝廷允許他們保留的家將數量計算,上百家武勳世家的家將加起來,應該有兩萬餘人。


    這些人都是在戰場上廝殺多年的悍卒,一旦他們出手,縱然不能剿滅周懷正率領的叛軍,也能打退他們。”


    寇準聞言,滿意的點點頭。


    他小聲問寇季,“你知道曹瑋剛才為何要請官家移步嗎?”


    寇季思量了一會兒,低聲笑道:“大概是不想讓官家看到武勳世家家將們聚起來的場麵。”


    寇準點頭感歎道:“兩萬餘悍卒,加在一起,那可是一支不小的力量,縱然麵對十萬大軍,也有一戰之力。平日裏他們悄然潛伏在汴京城,一旦他們聚攏在一起的時候,他們足以在這座城裏,幹他們想幹的所有的事情。


    這就是武勳世家,真正的底蘊所在。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才不想讓官家看到。


    怕官家拿走他們最後的底蘊。”


    寇季淡然一笑,並沒有再說話。


    他覺得,趙恒縱然看到了武勳世家的底蘊,也不可能奪走它們。


    因為趙恒缺乏那種跟武勳世家撕破臉,大幹一場的魄力和勇氣。


    “過來了……”


    就在寇季暗自評判趙恒的時候,寇準突然開頭。


    寇季凝神望去,就看到了兩個校尉重新出現在了寇準身前。


    其中一個校尉對寇準拱手道:“寇公,卑職等人商量過了,願意棄暗投明,將功補過。但卑職等人希望麵見官家,聽官家親口許諾,饒恕卑職等人不死。”


    能活著,沒人願意死。


    雖說被發配西北,戍邊三載,遠沒有在汴京城裏過的舒坦。


    但是他們犯下了這等大錯,趙恒能夠寬恕他們,饒他們不死,已經是恩典了。


    他們不敢再有其他奢望。


    寇準似乎料定了叛軍會有這種要求,他不鹹不淡的道:“你們兩個隨老夫走一遭,老夫帶你們去麵見官家。”


    兩個校尉回身對背後的叛軍拱了拱手。


    像是赴死一樣,跟隨著寇準的寇公車,前往了趙恒的龍榻前。


    到了趙恒龍榻前,寇準微微拱手,朗聲道:“啟奏官家,經由老臣勸說,叛軍中有人願意棄暗投明,將功補過。”


    趙恒聽到這話,喜出望外,掀開了龍榻一角,激動的道:“當真?”


    寇準點頭道:“自然……”


    趙恒趕忙道:“速速讓他們協助皇宮守衛,一起抵禦叛軍。待叛軍平定以後,朕一定……”


    “饒他們不死!”


    見趙恒有許賞賜的意思,寇準趕忙搶過了話頭。


    不等趙恒開口,寇準看向兩個校尉,道:“犯上作亂,其罪當誅。官家仁厚,不願多造殺孽,隻要爾等棄暗投明,將功補過,就饒恕爾等不死,發配爾等到西北,戍邊三載。爾等還不速速謝恩?”


    兩個校尉聞言,趕忙叩首謝恩。


    他們並不知道寇準給他們的許諾,非趙恒所言。


    也沒想過,寇準敢提趙恒做主。


    等到兩個校尉謝恩以後,寇準點了一隊禦前衛,讓他們跟隨著兩個校尉回去,一麵督戰,一麵防止他們反複。


    兩個校尉一走,趙恒幹笑道:“朕剛才差點就說錯話了,多虧了寇愛卿……”


    寇準拱手道:“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這是老臣的本分。”


    趙恒似乎感受到了寇準身上的疏離之意,意識到了之前在垂拱殿裏的一番話可能傷到了寇準,於是幹笑道:“寇愛卿臨危不懼,又親自涉險,說降叛軍,如此大功,不能不賞。等此間事了,朕就加封愛卿為太師。”


    寇準此前,被封為太子太傅,雖然官居一品,但隻是從一品。


    如果被加封為太師,一躍攀升到了正一品,那才算是真正走到了文臣的巔峰。


    劉娥有心阻止,卻沒張口。


    從垂拱殿到皇城頭,寇準的威勢一步一躍,已經達到了頂峰。


    就連趙恒都對他心服口服的,更何況百官。


    寇準晉升太師之位,已經勢不可擋。


    縱然劉娥開口阻止了,也不會有任何效果。


    於其在這種場合說出來遭人恨,遭人惦記,還不如什麽都不說。


    寇準聽到趙恒要加封他為太師,也沒有客氣,拱手一禮道:“多謝官家……”


    ……


    寇準涉險勸降,攻上西城頭的叛軍倒戈,弄的周懷正、楊億二人措手不及。


    倒戈的叛軍,在城頭上一邊作戰,一邊勸降。


    有關於周懷正偽造詔書、竊取兵符的事情,終於藏不住了。


    叛軍將領聽到風聲以後,第一時間衝到了周懷正身前,厲聲質問,“周懷正,你一個閹人,居然敢騙我?”


    周懷正事情敗露,心一橫,牙一咬,抬手就給了叛軍將領一劍。


    叛軍將領隻顧著質問周懷正,卻往了防備他,被周懷正手裏的長劍,捅了一個對眼穿。


    正在作戰的叛軍見此,傻傻的愣在了原地。


    本以為自己是正義的一方,是忠良的一方,突然變成了叛軍,讓他們一時半刻還適應不過來。


    周懷正拔出了插進叛軍將領胸膛裏的長劍,奮力的嘶吼,“事到如今,諸位還有退路嗎?隻有殺進去,才能活。


    退是死,被城外十數萬大軍剿滅而死。


    降也是死,官家豈會容爾等一群叛逆,活在世上?”


    “殺!”


    楊億提著自己手裏的大槍,帶著自己的心腹,開始衝殺。


    叛軍們沒了將領,有人撒腿就跑,有人則選擇跟著楊億,繼續往城頭上衝殺,有人則被挾裹著,往城頭上衝去。


    “時候到了……”


    躲在暗處的楊文廣,一臉狂喜。


    他回身衝著身後那些武勳世家的叔伯們道:“叛軍軍心已亂,是時候殺出去了。”


    “以百人為陣,組成矢鋒陣,殺!”


    躲在暗處躲了許久的武勳世家的家將們,終於不再沉默。


    兩萬餘身披鐵甲家將們,組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矢鋒陣,一個又一個百人矢鋒陣,又組成了一個兩萬餘人的矢鋒陣。


    他們從左翼突然殺出,一下插進了叛軍陣營裏。


    迅速將叛軍分割成了兩塊。


    “變陣,鐵壁陣!”


    兩萬餘身披鐵甲的家將們,順勢變陣,從矢鋒陣變成了鐵壁陣。


    “分割絞殺!”


    家將們舉著刀兵,殺向叛軍。


    攻城的叛軍,以及正在準備攻城的叛軍,瞬間被分割成了兩塊。


    正準備攻城的叛軍,被逼退到了護城河外,被家將們圍成一團,迅速絞殺。


    正在攻城的叛軍們見此,放棄了攻城,殺了回來。


    城頭上,曹瑋見到叛軍放棄了攻城,轉身去對付家將們,立刻下領道:“床弩、弓弩齊射!”


    沒了叛軍糾纏,城頭上的禁軍將士們終於抄起了平日裏他們最熟悉的武器,開始對著城外的叛軍一陣猛攻。


    剛退下城頭的叛軍,腹背受敵。


    他們隻能頂著頭頂的箭雨往外殺去。


    然而,他們剛殺過護城河。


    家將們再次變陣,變成了一個反向鐵壁陣,殺向他們。


    護城河外的那些叛軍,脫離了家將們的包圍圈,哪還有心思再戰,一個個夾著尾巴就逃跑了。


    當他們得知自己變成了叛軍的那一刻,心裏就有了退意。


    隻是他們被挾裹著衝殺,退不了。


    如今被家將們這一殺,不僅衝散了他們的陣型,連他們心裏最後那一點兒膽氣,也被衝散了。


    於是乎,一個個狼狽逃竄。


    城頭上的寇季看到了這一幕,微微搖了搖頭。


    有將領統領的兵馬跟沒將領統領的兵馬,完全是兩種兵馬。


    縱然配備著最好的兵刃、最好的盔甲,無人領頭,他們跟無頭蒼蠅差不多,亂衝亂撞。


    “殺啊!”


    城牆下的叛軍被剿滅,城外的援軍也到了。


    援軍們雖然沒趕上戰況最激烈的時候,但衝進來的路上,撞上了潰逃的叛軍,順手也斬了幾個人頭。


    隨後押著一群俘虜,到了皇城下。


    十數萬兵馬匯聚於皇城下,場麵十分壯觀。


    投降的叛軍將士被押解到了城牆下,跪成了一排又一排。


    是殺是放,全在趙恒一念之間。


    趙恒見到了叛軍被剿,十數萬禁軍將士匯聚到了皇城下以後,終於多了一絲膽氣。


    他讓內侍宦官抬著他,走到了皇城上最顯眼的地方。


    “朕無礙……”


    他隻是簡單的說了三個字。u看書 ww.uukanshu


    隨後立馬有十數個宦官,齊聲把他這句話,傳達給了每一位將士。


    所有將士,齊齊向趙恒施禮。


    趙恒看了一眼寇準。


    寇準點點頭,緩緩上前,“周懷正矯詔,盜取兵符,犯上作亂,其罪當誅。現叛軍已剿,龍神二衛暫留城內,固守皇宮,其餘兵馬,退回各部。


    等各部統籌出諸位的功勞,官家會酌情論功行賞。”


    “喏~”


    十數萬禁軍將士,齊聲應答。


    寇準又看向了那些跪在地上的俘虜,沉聲道:“爾等犯上作亂,其罪當誅。但念爾等受人蠱惑,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即日起,開革軍籍,徒千裏,刺配邕州,終身不得還朝。”


    那些跪在地上的叛軍將士們,一個個跪地叩首,叩謝趙恒不殺之恩。


    寇準看都不看他們一眼,麵色冷峻的道:“惡首周懷正,楊億何在?”


    城頭下。


    楊文廣捉拿著周懷正,楊億,到了城頭下。


    “惡首在此!”


    寇準看到了楊億、周懷正,怒聲道:“爾等竟敢矯詔,盜取兵符,犯上作亂,簡直是罪大惡極,縱然是千刀萬剮,也不為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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