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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俊的新聞發布會就好像一場地震,但是震中並非在意大利佛洛倫薩,而在千裏之外的中國。因為事出突然,張俊並沒有和足協方麵溝通,也沒有和國家隊主教練艾德沃卡特商量,就一個人決定了這次退役。


    所以當這件事被媒體們曝光到中國的時候,陳煒和艾德沃卡特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甚至還有些無厘頭:剛剛當上國家隊隊長,榮譽和權力集於一身的張俊就算受傷了也依然會是國家隊的重要成員,怎麽說退出就退出了呢?


    陳煒一拳砸在桌子上,表示了他自己的不滿:“這個事情……張俊事先為什麽沒有和我們聯係過?他一個人直接越過了國家隊主教練和足協,宣布退出國家隊……這是小事情嗎?這是大事!他怎麽能夠這麽草率呢?他怎麽能夠置中國球迷於不顧呢?”坐在其他位置上的人都一個個不說話,聽陳煒發泄。


    底下有人在心裏嘀咕:陳主席恐怕是惱怒張俊置他於不顧吧?讓他麵子上過不去。


    “好吧,你們說說現在這事情怎麽處理?”陳煒看著下麵的手下同事問。很多年前,當國奧主教練沈衛國突然提出辭職時,他的前任羅文強也是首先在緊急會議上拍桌子大罵,然後掃視全場,讓他的手下發言,而他自己則享受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


    一晃快八年了。


    底下的人沒有吭聲的,就連低聲討論都沒有。陳煒在心中歎了口氣,中國足球表現好了,這些人卻成了什麽都不會的廢物。看來就算強行抓幾個起來發言恐怕也不知道說些什麽,算了。


    “小昭,”陳煒對坐在自己斜對麵的女秘書說道,“你負責去聯係張俊,盡量勸他收回自己退役的決定,告訴他中國隊的大門隨時隨地都向他敞開,讓他安心養病,足協這邊不會因為他的傷病而拋棄他的。”


    那位美女點點頭。


    “老楊。”陳煒又把目光投向了足協新聞發言人楊紹華,“你負責媒體溝通方麵的工作,表明我們的態度:盡一切可能讓張俊回來。其他的你都明白,就這樣去做。”


    安排完這些事情,陳煒對所有參加會議的人說:“各位,張俊是中國足球的旗幟姓人物,目前我們麵臨很關鍵的局麵,亞洲杯輸球,新換主教練……現在絕對不能讓張俊在退出國家隊,絕對不能!中國足球在各位的共同努力下迎來了一個輝煌,我希望我們齊心協力再創輝煌!好了,散會,大家去忙吧。”他揮揮手,其他人紛紛起身離開了會議室,而他自己則坐在椅子上,看著對麵牆壁上的足協標誌發呆。


    很早以前,他曾經想把這老氣的標誌換成盤龍標誌,可是沒想到他關於球衣的改革得到了一致的支持,卻在這上麵被全票否定。很多人都說這是最初設計出來的,具有非常濃厚的紀念意義和曆史價值,不能說改就改。後來他也就漸漸的不提這檔子事了。


    結果中國足球騰飛了,那[***]還是壓在足球上麵。


    會議室的門再次被推開,他的秘書小昭站在門口:“陳主席,國家隊主教練在您的辦公室裏麵等您,他說和您預約過的。”


    陳煒這才想起來,是他讓那個荷蘭老頭來找他的。“我忘了,我這就去。謝謝你。”


    小昭臉微微一紅,然後轉身離開了。


    ※※※


    當陳煒推開自己辦公室門的時候,他看到了艾德沃卡特正坐立不安的在房間內等著他。


    “主席先生,您來了。”看到陳煒,艾德沃卡特才鬆了一口氣。


    “艾德沃卡特先生,真抱歉,剛才因為開會所以耽誤了一點時間,讓您久等了。請坐。”陳煒在自己辦公桌前麵坐下,同時示意對方也坐下來說話。


    “我想聽聽艾德沃卡特先生對這次事件的看法,張俊的退役對您心目中的建隊計劃有怎麽樣的影響?”


    “主席先生,影響非常非常大。我將隊長袖標給他就是希望能夠以他為核心建立一支全新的國家隊,但是現在他突然宣布從國家隊退役,而且事先我完全不知道,讓我很被動!”艾德沃卡特說的很急,顯然他對張俊的舉動也非常不滿。


    “我很理解您,因為我們也麵臨著同樣的局麵……”陳煒點點頭,他拿起桌上的一個小金人把玩著。仔細看,這個金人正是張俊的造型,這是當初張俊第一次獲得世界足球先生之後,他送給足協主席陳煒的一個紀念品,以感謝足協的支持和幫助。沒想到,一年之後,張俊給了他和艾德沃卡特這麽大的一個難堪……


    “我突然有些懷念當初國際足聯的一條規定了……”陳煒歎氣道,艾德沃卡特沒有搭話,而是等著主席先生把話說完。


    “……球員有義務為所在的足協效力,而一旦他拒絕,那麽他每拒絕一場比賽,他將在隨後的俱樂部比賽中被禁賽兩場。這是一個多妙的規定啊,可惜……現在國際足聯取消了。”陳煒一邊把玩張俊的小金人塑像,一邊說。


    艾德沃卡特點頭表示讚同。


    “既然如此,威脅也沒有用了。看來我們隻能通過聲明和勸阻來挽回這麵旗幟了。”陳煒放下小金人,然後看著艾德沃卡特,“主教練先生,我需要你在這裏麵幫我一把。你得知道,我和你的命運是綁在一起的。”


    “我非常讚同您的意見,主席先生。那麽您需要我做些什麽呢?”


    “我記得一月份有兩場國際熱身賽吧?”


    艾德沃卡特點點頭:“和香港隊、澳大利亞隊的熱身賽。”


    “嗯,到時候召回所有在海外效力的球員,派出最強陣容……然後,我要你輸球。”


    艾德沃卡特一愣,他以為自己聽錯了:“輸、輸球?最強陣容輸球?香港隊和我們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澳大利亞稍微難纏一些,可是我們有主場優勢,拿下他們也應該不是什麽大問題……”


    “不不,主教練先生。正因為對手是不值一提的香港和澳大利亞,所以我才要球隊輸球,而且要輸得難看。”陳煒微笑著說。“到時候我們會非常默契的配合您,請您放心,您的位置不會受到任何威脅。”


    艾德沃卡特不是傻瓜,他很快明白過來這是針對張俊來的。在所有人都回來踢球的時候,唯獨張俊因傷退出國家隊缺席,然後麵對輸球的慘劇,足協和媒體造勢,球迷們頓時會把所有矛頭都對準張俊的,強烈要求張俊返回國家隊。畢竟距離巴西世界杯還有兩年,中國人還能等的起。


    “原來是這樣,我明白了。”艾德沃卡特點點頭,表示同意。


    當艾德沃卡特坐上汽車趕回自己住宅的時候,他在心理歎口氣:“中國人真的很擅長這些東西。”


    而陳煒則繼續坐在椅子上,看著桌上的小金人發呆。


    當初張俊因為國奧隊比賽而受傷的時候,他這個分管國奧、國青和國少的副主席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甚至病急亂投醫,找來一個所謂“神醫”給張俊治病,他為的什麽?不就是頭頂上的帽子嗎?從那個時候起,張俊就是“中國足球的明曰之星”“未來的旗幟”了,今天更甚。


    邱素輝,這就是你希望看到的局麵嗎?當初你什麽都沒有說就宣布辭職,就是為了這一天嗎?你究竟希望中國足球走向何方?!


    ※※※


    羅盛茂再次把報紙遞給邱素輝,邱素輝已經在他麵前看完幾乎所有他帶來的報紙了。“呼――翻來覆去都是這一套,所有新聞報道都是一樣說詞,讓我懷疑他們是不是互相轉載來的。”邱素輝把最後一張報紙扔到一邊。


    “張俊竟然退役了……”羅盛茂在旁邊打算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


    “為什麽要用竟然?”


    “我個人覺得,張俊對於能夠為國家隊踢球是有很強烈願望的,所以我才覺得他突然做出這個決定很……震驚。”


    “我倒認為很正常,以他現在的身體繼續為國效力是不現實的。不過你說的很對,他有著強烈的為國家隊踢球的願望,所以我相信做出這次決定最痛苦的不是足協,也不是國家隊主教練,甚至不是萬千球迷,而是他自己。”邱素輝是最了解張俊的教練,他說出來這番話,也就大致代表了張俊的真實想法。


    “雖然有些遺憾,但是也隻能這樣了。”羅盛茂點點頭。


    邱素輝突然嘿嘿一笑:“你以為事情這麽簡單就結束了嗎?”


    羅盛茂愣住了,他不明白邱素輝為什麽這麽說。邱素輝卻歎了口氣,不再說這件事情,羅盛茂隻好把自己的好奇心壓下去,他知道如果真的沒有如此簡單的話,那麽應該很快他就能知道為什麽了。


    ※※※


    自從張俊宣布退出國家隊之後,平靜的生活就暫時和他告別了,每天都有電話打過來,幾乎都是采訪和上節目的邀請,華芳不得不接過張俊的工作聯係用電話,負責處理這些事情。同時媒體們也紛紛報道和探討這次事件,他們從各個角度分析張俊為什麽要這麽做,畢竟他才二十九歲,這個時候退出國家隊也太早了,就算受了傷,也不可能一傷四五年吧?有些分析文章讓張俊自己都覺得啼笑皆非。


    李延在他身邊抱怨:“當你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你就應該有這樣的覺悟了。媒體和來自各方麵的壓力會讓你神經衰弱的。”


    張俊笑笑:“我神經還沒有那麽脆弱。倒是你,最近神經衰弱吧?”


    李延撓撓他亂糟糟的頭發,算是承認了。“報社催得急,讓我找你拿第一手新聞……”


    “你幫我拖了這麽多天也不容易了。我看過足協發的那些聲明,他們也挺不容易的……”張俊嘿嘿一笑,“我是故意沒有提前通知他們的。”


    李延知道張俊和足協的關係是表麵上哥倆好,背地裏不知道說什麽壞話呢,因此他也沒有表現出什麽驚奇。“那你打算怎麽應對足協的這份聲明?”他拍拍手中的報紙。


    “怎麽應對?”張俊有些奇怪,“這不是明擺著的嗎?我不會再回國家隊了,無論他們怎麽說,我也不會回去了。”


    “你真的舍得嗎?看著這些球迷?”李延指著報紙上一整版關於國內球迷對此反應得照片,其中一張照片中,很多球迷聚集在一起,他們舉著張俊的畫像和要求他留下來的橫幅向攝影記者展示;另外一張則是某國內老球迷跪在攝影記者麵前,一副世界杯上中國球迷的經典裝束,他雙手高舉張俊舉起大力神杯的圖片,這張球迷照片下是一行小字:“他是南非世界杯中國隊稱王的見證人之一”;還有一張照片則是某女球迷聽說這個消息後痛哭失聲的場景……一張張都讓人看的心碎。


    張俊緊咬嘴唇盯著那些照片,一時無語。


    好半天他才對李延輕聲說:“李延,你不是來要獨家新聞的嗎?”


    李延不明所以的點點頭。


    “嗯……我現在給你一個――幫我發一條對中國球迷的致歉聲明,告訴他們:我很抱歉,對不起他們,請求原諒……但我,不會再回國家隊。”


    ※※※


    回到自己住宅的李延忙著將今天張俊說給他的話寫在筆記本電腦上,可是敲了一半他停下來看這自己寫的那些文字。


    為什麽張俊要道歉,這件事上麵他沒有做錯什麽。應該道歉的人是誰?張俊退出國家隊真的隻是受傷了那麽簡單嗎?


    李延突然發現自己多年在國外報道足球,對於國內足球環境已經有些陌生了,想當年他可是國內報道足球的“知名”記者啊。


    看這屏幕中的文檔,李延還是決定按照張俊的原話打上去。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就好了,沒有必要弄得人盡皆知……呃?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這麽世故的?記得當年他熬了一夜寫的大罵中國足球浮躁的文章,最後沒有被發表還讓他氣了很久,覺得主編大人不是為了中國足球好,並且發誓一定要留著這篇稿子作為見證……那麽現在這篇稿子哪兒去了呢?


    年輕真好。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和張俊都在慢慢變老。


    ※※※


    中國足協的聲明沒有得到張俊任何回複,他隻是非常抱歉的給中國球迷發表了一個致歉聲明,一方麵安慰球迷們,聲稱自己並不是不愛國,一方麵宣布自己肯定不會再重返國家隊的。


    足協被張俊無視了,陳煒催促艾德沃卡特加緊他們的計劃。張俊的存在關係著陳煒的帽子,絕對不能讓他退役!這是陳煒的想法。


    而艾德沃卡特呢?自己剛剛把隊長袖標給張俊,他就宣布退役了,這不是給自己一記耳光嗎?恐怕在別人心中自己已經成了笑話的對象吧。他現在是要立威,卻沒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反而給了他一個下馬威。是人都會有脾氣吧?


    ※※※


    當這些事情都過去之後,張俊人也出現在了巴黎。不過這次他不是來領金球獎的,而是來做手術。


    張俊再次見到了賽揚醫生,他已經老了很多。


    “我已經快要退休了,沒想到還能再給你做手術。”賽揚笑道。


    張俊回以微笑:“可是我不怎麽希望再見到您啊,先生。”


    兩人哈哈一笑。


    “你的精神不錯,這是個好兆頭。”賽揚點點頭讚揚道。


    張俊聳聳肩:“反正都習慣了,而且我相信您一定有辦法的。”


    “嗯,我看過你的病曆和x光片了。這個手術有些複雜,我的成功姓也隻有百分之五十。”賽揚伸出五根手指頭。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先生,我第一次見到您的時候,您也這麽說……”張俊同樣伸出五根手指頭,“百分之五十的治愈希望。而結果是您治好了我的腳。”


    兩人說話的時候,蘇菲一直陪在張俊身邊,她很清楚張俊的輕鬆有很大一部分是裝出來的,他希望能讓賽揚醫生有信心。


    不論麵對誰,賽揚醫生也好,還是李延大哥,或者是其他人,他總是麵帶微笑,不會把自己皺著眉頭的表情讓公眾看到,都到了這個地步,他還在刻意保持自己在公眾麵前的形象。但是他內心的痛苦,蘇菲卻無法為他分擔,隻能默默地陪在他身邊,當他痛的希望抓住什麽的時候,就一定能牽住她的手。


    她曾經說過的,她會永遠在張俊身邊。


    ※※※


    當張俊和賽揚在巴黎準備手術的時候,在其他地方,關於張俊這次受傷的影響卻沒有完全消除。


    其中受到影響最大的就是桑普多利亞的那位“明曰之星”迭戈。莫裏,不光被禁賽四場,更是受到了媒體和球迷無窮盡的搔擾。媒體幾乎一致把他判定為“殺手”“凶手”,對他口誅筆伐,而球迷們更激進,他們在桑普多利亞的官方網站上發表一些威嚇姓的留言,甚至還有人把恐嚇信寄到了莫裏的家中。


    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媒體中有要求保護這個少年的聲音,以及警方逮捕了幾名向莫裏寄出死亡威脅信的球迷,才算告一個段落。


    但是可憐的迭戈。莫裏在這件事中所受到的打擊卻已經無法挽回,從此他的狀態一落千丈,在桑普多利亞慢慢失去了主力位置,然後被到處租借,最後更是被桑普多利亞直接甩賣給了一支乙級球隊。當年的明曰之星,失去了光輝,淪落成了一個普通人。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另外一個重大影響,自然就是中國國內。張俊從國家隊退役的大討論依然沒有平息,在傳統媒體和網絡上,這些爭論還在繼續。有人讚同張俊退役,有人堅決反對,雙方涇渭分明,互不相讓。


    這是看不見硝煙的戰爭。


    而處於戰爭中心的陳煒很不好受,體育總局已經派人下來詢問過此次事情了。張俊已經不僅僅是中國足球的旗幟了,更是中國體育的旗幟,有點像早幾年的姚明。中國體育界很少有人能夠達到張俊的高度,受到全世界的崇拜和承認。


    陳煒說到底還是要受體育總局的管理,他感覺到了非常大的壓力。發表公開聲明已經沒有用了,他現在指望艾德沃卡特那邊能夠做好。


    距離第一場熱身賽還有大半個月,到時候隻要連續輸掉兩場,憑陳煒他對張俊的了解,一定會想辦法讓張俊收回自己決定的。


    國家榮譽,群眾的呼聲,上級的期盼……這些東西湊到一起,張俊,你還能熟視無睹嗎?!


    ※※※


    賽揚的醫院門口幾乎和當年情景一模一樣,無數記者圍在大門口,焦急的等待著手術完成。


    而蘇菲一樣焦急,但是她沒有表現出來。她坐在手術室的外麵,靜靜的坐著,看起來似乎很平靜。可是每隔一段時間就抬頭看門上那盞手術室的燈,還是表明了她現在很焦躁。


    坐在她旁邊陪著她的是風青,看著蘇菲焦急但是又不敢表現出來的樣子,他輕輕歎了口氣:“蘇菲,擔心張俊便表現出來吧……”


    “可是我擔心張俊看到。”


    “放心吧,他在手術室呢,就算被推出來也是睡著的。”


    “但……”


    “蘇菲。”風清用他那不正經得腔調說,“女孩子嘛,太堅強能幹了也不好。”


    “啊?”蘇菲不明白風清為什麽突然說這個。


    “男人其實多少都有點大男子主義,都希望自己的女人可以哭哭啼啼的依偎在懷裏,這樣他才有成就感……”


    蘇菲多少有些猜到風清的意思了,她噗嗤一笑,緊張擔憂的心情隨之一掃而空。


    “你要讓張俊覺得自己是一個男人……哈哈!”說到最後風清自己大聲笑起來,因為他突然想到了十八禁的事情。


    手術室的門被突然推開,然後一位年長的護士從裏麵探出頭來,神情嚴厲的對坐在對麵長椅上的兩人輕喝道:“安靜!正在手術!”


    風清連忙捂住了嘴,而蘇菲則低頭道歉:“對、對不起!實在抱歉!”


    護士轉身想要回去,卻被蘇菲叫住了:“那個……護士小姐,請問手術怎麽樣了?”


    護士回身看看擔心的蘇菲,然後笑道:“一切順利,請放心。”說完這話,她關上了手術室的大門。


    蘇菲這才鬆了一口氣,身體軟下來,靠在椅背上。


    風清笑笑:“看看,我說了吧,放鬆一下啦。這些天你也夠累的了……”


    蘇菲輕輕點點頭,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過了一會兒,風清聽到身邊傳來輕微的鼾聲……


    ※※※


    李延在醫院門口,他發現時間雖然過去了七年,這個醫院周圍的環境卻沒有什麽改變。他麵前的大門也沒有改變,一切都和七年前一樣。唯一不同的可能是他的心情了吧,七年前他忐忑不安的從上午等到深夜,而現在他還能保持一顆平常心。


    已經從上午等到了晚上,時間幾乎都一模一樣。李延不在乎等多長時間,他知道最後張俊一定會平安無事的出來的,然後過幾個月,大家就可以在賽場上看到活蹦亂跳的他了。


    二十九歲就要永遠告別綠茵場?開什麽玩笑!就是上帝也沒有剝奪他人踢球的權利。


    大多數人還在門口等待,而李延則在外圍,找了一片空地,席地而坐。照相機被他放在地上,好像來旅遊一樣,走累了坐下休息。他仰頭看著天,發現巴黎的夜空和佛洛倫薩的夜空沒什麽不同,隻是燈光稍微亮了一些。


    夜間的地麵還真有些冷……


    ※※※


    楊攀放下電話,對卡卡搖搖頭:“華姐說手術還沒有完。”


    卡卡有些緊張的咬著自己的手指頭。


    楊攀則笑了:“你緊張成這個樣子,也未免太過了吧?放心啦!張俊不會死的……”


    聽到楊攀這麽說,卡卡突然笑了出來:“你這爛嘴!”沉默了一會兒他繼續說,“兩輪之後就要和佛洛倫薩比賽了吧?沒了張俊我都提不起鬥誌來了……”


    “有張俊你就該抱頭鼠竄了。”楊攀繼續笑話卡卡。


    卡卡愣了一下,這幾年ac米蘭就沒在佛洛倫薩身上占到什麽便宜。“不,應該是我們倆。沒有張俊,就算奪了冠軍,我都覺得沒勁兒。”他拿起桌子上的飛鏢,隨手扔向牆上的鏢盤,正中靶心。


    “別以為冠軍一定是我們的。”楊攀提醒卡卡。


    對哦,卡卡想起來了。雖然輸了兩場比賽,但是佛洛倫薩依然是第一,不過ac米蘭距離他們隻有一分,但同樣的……國際米蘭距離他們ac米蘭也隻有一分……


    “天下大亂了……”卡卡無力的呻吟道。


    ※※※


    李永樂最近心情不好,很不好。賽季前他的好朋友阿德裏亞諾終於還是沒有在梅阿查堅持住,離開了國際米蘭,轉投皇家馬德裏。上個賽季伊卜拉西莫維奇走了,這個賽季阿德裏亞諾也走了。意甲算得上世界級射手的隻剩張俊一人,曾經輝煌無比的意大利足球甲級聯賽正在慢慢墮落。


    但是讓李永樂生氣的不是以上這些無聊內容,阿德裏亞諾走了隻是讓他偶爾覺得寂寞。讓他生氣的真正原因是張俊的受傷。


    他踢球最大的目標是什麽?超越張俊,堂堂正正的贏下他。可是現在張俊受傷了,再也不能和以前相比了,他就算能贏又有什麽值得驕傲的?


    好朋友走了,何雯又回國探親了,現在他一生中唯一的一個對手又躺在了手術室裏麵。突然之間,李永樂覺得很孤寂。


    他就那樣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電視機裏麵放著滑稽的肥皂劇,他都沒有心思看。聯賽冠軍什麽的,他現在壓根兒沒想。


    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嗬……


    ※※※


    蘇菲是自己醒過來的,旁邊的風清很精神的坐著,絲毫沒有疲勞的樣子。“我睡了多久?”她問風清。


    “大約四個小時。”風清看看表。


    蘇菲情不自禁的吐了吐舌頭,沒想到靠在椅子上打盹都能睡這麽長時間,這些天陪張俊自己沒有睡好,一次姓全補回來了。


    “手術還沒好嗎?”她揉揉惺忪的睡眼,努力讓自己看起來精神一點。


    風清點點頭。


    “不知道裏麵怎麽樣了……賽揚醫生也很不容易,年齡這麽大了還要長時間做手術。”話音剛落,門上那“正在手術”的燈熄了!


    蘇菲猛地從椅子上站起來,緊張的盯著對麵的那扇門。


    門被推開,首先出來的正是主刀的賽揚醫生,蘇菲迎了上去,一臉焦急的問:“賽揚醫生,怎麽樣了?手術成功了嗎?”


    賽揚顯得很疲憊,但是他還是強作笑顏對蘇菲說:“蘇菲小姐,請放心,手術非常成功!”


    蘇菲這才長出一口氣。“謝謝!真是太謝謝您了!”她想要給賽揚鞠躬致謝,卻被對方攔住了。“太客氣了,我和張俊好歹也算朋友了吧?哈哈!”成功做完手術的賽揚心情不錯,“等會兒你自己看看吧,我先去休息一下。”


    對兩人點頭致意過後,賽揚踱步走了出去。


    隨後護士們推車車子從裏麵出來,蘇菲趕上去湊在手術車旁,想要看看張俊,護士們也很配合的停下腳步。此時,風清也起身向手術車走來。


    躺在小車上的張俊正在熟睡,麻醉藥的效果還沒有過去。蘇菲輕輕撫摸著張俊的臉龐,看到張俊這張安詳的臉她才能徹底放心,那迷人的笑容也重新回到了她臉上。


    而風清則是掀開蓋在張俊身上的白單,看著做過手術的左腳腳踝,然後輕輕點點頭。他抬頭看著還有些不舍得蘇菲,然後輕聲提醒她:“讓張俊回去休息吧。”


    蘇菲看著張俊點點頭,護士們這才推著車子離開。


    看著遠去的人群,風清笑道:“好了,剩下的工作就交給我吧,和七年前一樣。我們都要忙碌起來了,蘇菲。”


    蘇菲嗯了一聲:“有勞你了,風大哥。”


    “哪裏。是我給他這樣的結果,我要負責到底……”


    ※※※


    門口的記者們激動起來,一位年長的護士出現在門口,她首先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然後用英語對所有人說:“手術非常成功!”


    歡呼聲再次響成了一片,在這冬天的深夜,格外清晰。


    等歡呼聲再次停下來,那位護士繼續說:“現在請各位回去休息吧,明天上午九點,賽揚先生會在醫院裏麵召開一個新聞發布會,通告手術的最新情況。”


    說完她轉身進了大樓,而記者們則在興奮的討論中逐漸散去了。


    李延是最後一個走的,他看著已經熄燈的大樓,安靜的矗立在這兒。張俊手術很成功,那麽恢複的可能就達成了一半,太好了!


    這是在忙碌和混亂中忐忑不安等待的幾天中最好的消息了。


    他像個得到了心愛之人告白的小夥子一樣在深夜中高高躍起,揮舞著拳頭,大叫了一聲。


    ※※※


    當張俊從睡眠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了,蘇菲一直守在他身邊,現在正伏在桌子上睡覺。


    自己仿佛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他夢到了自己從沃倫達姆開始的所有職業經曆,在沃倫達姆獲得了所有人的承認和讚賞,然後轉會去ac米蘭,在那裏遇到了自己職業生涯最大的危機,最後不得不租借去還在乙級的佛洛倫薩,沒想到反而在佛洛倫薩找到自己真正的歸宿……


    是夢,又不是夢,因為這一切太像夢了。


    到底什麽是虛幻,什麽是現實?


    張俊扭頭看著被窗簾遮住的那扇窗,縫隙中透過來的晨光讓屋子裏麵沒有那麽黑暗。雖然他很想把礙事的窗簾拉開,可是現在他不想驚動蘇菲,所以也沒有按鈴。


    趴在桌上的蘇菲傳來一陣輕微的呻吟聲,張俊扭頭看去,正好對上蘇菲抬起頭來的目光。蘇菲愣了一下:“你醒了?”


    張俊點點頭。


    蘇菲連忙從椅子上站起來,“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哪兒不舒服的?”


    張俊搖搖頭。


    “你怎麽了?怎麽不說話,張俊?心裏還在難受嗎?”蘇菲走到張俊床邊,俯下身子關切的看著張俊。


    被她看著的對象猛地笑出聲來,然後一把摟住蘇菲,讓她老老實實的趴在自己懷中。“你擔心起來的樣子很好看,蘇菲……”


    蘇菲這才明白張俊是在開玩笑,戲弄她。她佯裝生氣的輕輕捶捶張俊的胸膛。“討厭!”


    “蘇菲,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裏麵我把自己的職業生涯梳理了一遍,可我總覺得這不想是一個夢,因為裏麵的感覺是很真實的……有時候我甚至不願意醒來,我害怕醒來一切就沒了,身邊也沒有你……”


    蘇菲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放在張俊嘴上,製止了他繼續說下去:“傻瓜,我現在不就在你身邊嗎?”她站起身,走到床邊,然後慢慢拉開窗簾。


    屋外的陽光從窗戶外麵傾瀉而入,這房間重見光明。


    “窗外的風景很熟悉,眼熟的很……”張俊扭頭看著。


    “笨蛋,這房間就是你上次來時候住的啊。”蘇菲轉身看著張俊,“不好的都過去了,你看看這窗外,陽光很燦爛呢。”


    張俊看著窗外發呆,蘇菲看著張俊出神。


    ※※※


    賽揚醫生的手術很成功,他的新聞發布會也很成功。記者們在輕鬆愉快地心情中完成了這次采訪,他們的腦海裏麵肯定已經有了很多腹稿,就等著印出來和讀者見麵了。


    所以當張俊手術成功的消息傳到國內的時候,舉國歡騰,所有的球迷都在感謝一切能夠感謝的人。祝福的留言雪片一般再次飛向佛洛倫薩俱樂部的網站和張俊的個人網站。


    很難以用語言形容國內球迷的激動情緒,就好像當初中國隊獲得世界冠軍一樣。


    七天之後,張俊在賽揚、風清和蘇菲的陪同下,拄著拐杖登上了國際足聯年終頒獎盛典的領獎台,接受屬於他的榮耀。


    在這一年,雖然張俊最後時刻受了重傷,但是依然無損他在球迷、記者和球員、教練們心中的形象。和去年一樣,他囊括所有頒發出來的體育大獎。


    當他出現在那舞台上的時候,全場起立為他鼓掌致意,在他們麵前站立的是一個堅強不屈的靈魂,在他身上所體現出來的精神正是體育的精神――超越自己,永不放棄。


    在舞台上,燈光下,張俊右手握著金球獎杯,左手扶著拐杖,站在話筒前麵,用漢語致詞:“……需要感謝的人太多了,這兩年來他們陪我一起走過,給我幫助和關懷。不管我遇到什麽樣的情況,他們都默默地站在我身邊,我今天能夠取得這樣的成就,和他們是分不開的――我的妻子蘇菲,佛洛倫薩的隊醫風清先生,為我做手術的賽揚先生,我的教練薩巴托先生和邱素輝先生,我在佛洛倫薩的隊友們和在國家隊的隊友們,我的好朋友李延先生,我的對手們,還有所有關心我的球迷朋友們……感謝國際足聯在我受傷的時候還能把這個獎頒給我。”張俊舉起手中的獎杯,然後他扭頭看看站在自己身後的銀球獎得主卡卡,笑道:


    “卡卡,很抱歉,我又搶了你的金杯,我知道你不會生氣的,對吧?”


    卡卡無奈的笑著搖搖頭,台下則哄堂大笑。所有人都知道張俊和卡卡的關係,他們既是對手又是朋友的關係讓很多人羨慕。


    張俊是金球獎得主,卡卡是銀球獎,克魯則是銅球獎,和去年一模一樣。一方麵說明了國際足壇缺乏讓人眼前一亮的球星,另外一方麵則說明佛洛倫薩實在太耀眼了,讓人無法忽視他們。


    大家笑完,張俊又看向克魯:“喂,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不要偷懶啊,克魯。”


    台下的人繼續笑,克魯則撇撇嘴。“好像在交代後事一樣……”他嘀咕著,但是這聲音還是通過卡在臉上的話筒傳了出去。


    克魯顯然沒想到自己低聲的嘀咕都能被傳出去,他忘記自己嘴邊的話筒了。看著有些驚訝的克魯,這一次張俊也跟著笑了起來,就連負責頒獎的國際足聯主席都忍不住笑起來,台上台下笑成一片,本來有些悲傷的氣氛就這麽一掃而空了。


    等大家都笑完了,張俊用左臂腋下夾住拐杖,努力的保持住平衡,然後高舉雙手對大家說:“各位,我們幾個月後再見!”


    致詞完畢,張俊拄著拐杖獨自一人慢慢的走下了舞台,迎上在下麵等待的蘇菲,兩人攙扶著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卡卡在台上看著張俊的背影,他突然笑不出來了。而掌聲則在金色大廳內再次響起,經久不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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