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家大部分人已經搬去京城,而皮老爺也已經開始甩賣家當,隻等著幾個鋪子賣出去,便也搬走。


    這段時間裏,九少爺皮日休雖然深居簡出,卻總幹出一些讓人捉摸不透的事。他收集各種發黴的東西,又到處找生病的動物,然後給它們灌湯湯水水。


    反複試驗,結果都不讓他滿意,不時顯得苦惱。可這幾日九少爺好像琢磨出一些門道來,顯得頗有興致,不過他卻總會提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


    首先,他要來一個漏鬥,然後將漏鬥口封死。再讓小翠小紅去買橘子回來,然後三個人圍著橘筐吃。


    三個人怎麽可能吃完一筐橘子。於是他便把那些橘子分了。本來兩個婢女覺得受寵若驚,可後來她們卻發現,這其實是一個苦差事,因為九少爺要求她們盡快吃完,然後還要把橘子皮都給他送來。


    他還特意要求,一定是發黴的橘子皮。


    少爺為什麽要長滿綠毛的橘子皮呢?兩個小丫鬟百思不得其解,可又不能不聽少爺的話,於是隻好照做。


    九少爺管那綠毛叫做“青黴”,他收集了好多青黴,然後放到煮好的稀米粥裏(粥裏已經沒有米粒,全被他給撈出去了)。


    這樣放置了幾天,九少爺又要來好多菜油,然後倒進米粥裏攪拌,攪拌了半天,倒進事先準備好的漏鬥裏。第二天的時候,他把漏鬥的底部打開,放出一些清水來…


    做這些事的時候,九少爺看起來格外認真,而且用來盛清水的小瓶也格外講究,是一些精致的小瓷瓶。最後,他弄了八瓶。


    弄了八瓶之後,他又要來些許麵堿,然後分別撒入小瓶之中…


    “少爺,您這是幹什麽呢?”


    “跟你說不清楚。不過這可是好東西。好生看管,切莫給我弄丟了。”


    “哦,”小翠偷笑:“少爺,您別不是聽了那些瘋道士的,學習煉仙水吧?”


    “嗯…,你還真說對了。這東西在你們看來,或許真的就是仙水。”


    ……


    ……


    關外大旱,而官吏卻要求百姓照常繳稅,因此引發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暴亂。


    濮州是暴亂的核心地區,據說領頭人是一名鹽商。多方打聽,那人果然是王仙芝。


    一聽到這個名字,當時皮日休的心裏就是一涼,心道:曆史正在一步步被驗證。那麽不久後,殺人狂魔黃巢即將響應王仙芝叛亂。到那時,國無寧日,何況家呼?


    自己絕不能待在家中坐以待斃,一定要先行動起來。


    可是,如何行動呢?


    如果他現在跑到大哥那裏,去和大哥說:快讓朝廷發重兵圍剿王仙芝和黃巢。


    大哥一定會問:黃巢是誰?


    他如何解釋?


    此時的黃巢並未參與叛亂,他怎麽才能說服大哥呢?再說,大哥隻是一個文官,手下連一個兵都沒有,他又如何說動有軍權的人呢?


    另外,曆史上記載,唐朝軍隊對王仙芝的鎮壓還是相當猛烈並且卓有成效的。而黃巢隻能說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他憑借絕佳的運氣,和機具蠱惑性的超前思想,在受到重挫之下依然得以喘息並且重整旗鼓。後來他組建了一支不怕死的殺人狂魔隊伍,號稱“人屠軍”。


    皮日休心想:自己要想保護家園,就一定要在最開始的時候打入“人屠軍”中,並獲得一定的說話權。


    但是,如何才能接近並且參與到叛亂中去,又要成為一名相對有地位的人呢?


    毫無疑問,現在馬上接近黃巢,抓緊這個潛力股,將來一定受益匪淺,甚至飛黃騰達。


    可是,如何接近黃巢呢?


    他可不想從一名嘍囉兵幹起。嘍囉兵,戰場上衝鋒陷陣,刀口舔血。在冷兵器時代,搞不好什麽時候就把自己的腦袋弄丟了。看了看皮日休這幅弱不禁風的小身板,真可謂手無縛雞之力。他可不相信自己是一塊武將的材料。


    正在苦惱之時,他突然想起來一件事。據說黃巢酷愛作詩。並且常常拿來與人比較。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獨愛詠菊…”猛地坐起來,快速翻找皮日休以前寫下的詩稿,看看有沒有詠菊的詩。


    果然,他看到這樣一篇:


    《題菊花》


    颯颯西風滿院栽,蕊寒香冷蝶難來。


    他年我若為青帝,報與桃花一處開。


    看過詩之後,他突然大驚,不禁感歎道:“這詩…不是黃巢的詩嗎?怎麽…”


    “哦……,我明白了…”“搞了半天,原來這首詩並不是黃巢所寫,而是…‘我’寫的。”


    “可是,曆史記載卻是黃巢…”


    “這能說明什麽呢…”


    “莫非…”


    “嗬嗬,我終於找到辦法了。詩,這首詩就是我接近黃巢最好的辦法。而且,一定會成功!”


    拿定主意,皮日休心潮澎湃,真想立刻啟程。可此時他卻發現自己麵臨著許多問題。第一,他隻知道黃巢是山東人,卻記不得黃巢的家具體在哪裏;第二,他囊中羞澀。要想投奔黃巢,首先自己手裏要有足夠多的的盤纏。


    在唐朝時候,交通主要靠畜力和船。


    如果坐馬車,或者是船,如此顛簸到山東地區,真不知道要何年何月。隻有自己騎著一匹馬,直奔山東,才會快一些。


    可是,買馬要銀子,養馬也要銀子,而且自己也並不會騎馬…


    “疑?皮家這麽有錢,應該會有馬吧…”


    “我不能直接問,我得拐個彎。”


    “可是,我不會騎馬啊…”


    “騎馬應該不難吧,不就是坐在上麵,兩腿夾緊,嘴上喊‘駕’嗎?”


    想到這裏,他一拍手,衝著小翠喊道:“小翠,去給我牽一匹馬來!”


    小翠一愣,疑惑地道:“噢…,我去?”


    聽小翠的口氣,皮家當真有馬。他反問道:“怎麽了呢?”


    “少爺,小翠不懂馬性,要不,還是讓小翠去找馬夫吧…”


    “好,就按照你說的辦。”


    “可是少爺,您要馬幹什麽呢?”


    “騎,我要練習練習騎馬。”


    “您不是會騎馬嗎?”


    “……”“讓你去你就去,怎麽那麽囉嗦呢?”


    “哦哦,是的,少爺。”


    那天,皮日休騎著馬,一騎絕塵,從皮家一直幹到城外三十裏堡。


    那一路上,跑得暴土揚長,遠遠望去,十丈紅塵一道煙。


    他在城外逛了大半天,直到夜深也沒見他的人影。這可把府上老老小小緊張得不行,皮老爺把小翠和馬夫喊來,臭罵了一頓。


    他如此愛騎馬?


    事實上並非如此,而是因為他不知如何駕馭。


    剛得到馬時,他看起來自信滿滿。雖然文弱,可畢竟是男兒身。扳鞍、認鐙、上馬、拿鞭,都有模有樣,可當他高喊一聲“駕!!!”那馬兒便奔跑不停。


    一直跑出去三裏地。聽得耳邊獵獵風聲,他覺得心滿意足。忽而覺得有點兒冷,心道:自己簡直就是騎馬的天才。不過畢竟是第一次,還是少跑些路吧。


    “籲~~!”他模仿著電視劇裏的畫麵,拉著長聲,怡然地“籲”了一聲。


    可這時,馬兒並未減速…


    “疑?它怎麽不停下來?”他疑惑地想了想,加大了嗓門,大聲道:“籲!!!”


    馬兒繼續奔跑,跑得勁風撲麵。


    “我嚓!不管用啊!”這時他有些慌了,連忙亂喊道:“喔!籲!哨!”


    馬兒繼續奔跑,長長的黑色馬鬃隨風飄擺,好不漂亮。


    “你這馬是聾子嗎!!?”


    “我嚓!這是要跑到哪兒了呀?別跑丟了呀!!”


    ……


    ……


    最後,還是依靠那馬的“老馬識途”,他才回到家中。


    把他累得灰頭土臉,凍得渾身發抖。


    可是,當他經曆過這次“不幸”,卻當真學會了騎馬…


    ……


    ……


    這一日,皮日休找到父親,爺倆對坐書房之中。


    屏退下人,皮日休道:“父親,您覺得我這個想法如何?”


    “你一定要去?”父親雙眉緊蹙。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反問道。


    “可是…”父親輕捋胡須,沉吟著。


    “爹,孩兒覺得,當此亂世,定要有兩手準備才好。您想,如果這群起義軍成了氣候,到時候殺到關裏,uu看書 .uukanhuom咱們家如今所有的東西都有可能被洗劫一空。可如果我參加了起義軍,那就另當別論了。”


    “哎呀,我說的不是這些,我是關心你的安危。”


    “到時候孩兒審時度勢,自然會保全自己。”


    這皮老爺果然不簡單,難怪他能培養出像大哥那樣的兒子來。他可不是一個古板的認死理的老學究,而是一個商人。他明白審時度勢的重要。那些所謂的忠貞,在利益麵前,變得不那麽重要了。他隻要求兩件事:第一,保證自己的安全;第二:一定不要提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否則必會株連全家。


    “爹,您看俺這遼東口音如何?”


    “呦,你小子什麽時候學得遼東口音?”


    “嘿嘿,沒點兒準備,兒子敢冒這麽大的險嗎?”他掏了掏兜裏,拿出兩個小瓷瓶,遞給父親一個,遞給大太太一個,認真地道:“這藥瓶裏裝的可不是普通的水,而是青黴素。現在我沒辦法跟你們解釋什麽是青黴素,不過你們一定要記住,這藥水能治療許多疾病。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服用。”


    “哦,孩子,臨別了,還這麽惦記著娘…”“萬裏迢迢,你一定要小心啊。”


    “嗯,娘,兒子隻是遊曆一番而已,要不了多久嗎,咱們就會在長安見麵。”參加叛軍這件事,隻有他和皮老爺知道,對其他人,隻說是要“行萬裏路,增長見識。”


    “你知道長安家的地址嗎?”大太太關心地問。


    “父親已經告訴我了。”


    “一定要記牢哦,別忘了。”


    “嗯,娘,您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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