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暗殺這種事情,李總裁是不屑一顧的,不過並不妨礙他給人暗示。


    陽關之前,媯田再斬兩個瘋狂叫囂,說要車裂他的齊國豪族子弟之後,整個陽關都清淨了。


    這場攻堅戰已經非常的明顯,某個老東西,是打算消耗五都戍卒,將五都豪族的子弟先給清洗一波。


    當然五都豪族不是沒有辦法,一句“懶癌犯了”,以往就能應付一下齊侯。


    可惜這一回不一樣,媯田這個陳國來的王八蛋,表示自己是“絕症克星”,你不是懶癌犯了嗎?爺給你治一治,物理療法,說不定就好了呢。


    治一個,死一個;來兩個,死一雙。


    戰況的惡劣,對齊軍主攻部隊來說,形成了前所未有的挑戰,這種挑戰,使得五都豪族在私下裏有了一個決斷。


    兩條路,一是造反,把齊侯這個老東西做了,然後扶持新君。


    二是咬牙硬上,把陽關打下來,隻要打下來,就能喘口氣。


    不少人的想法是造反,直接“清君側”,實在是和強攻陽關比起來,“清君側”的成本要低得多。


    而且隻要成功,回報率非常豐厚,整個局勢就會徹底扭轉過來。


    但是千乘邑高氏的人第一個反對,高氏對齊侯是不滿的,可高氏對齊侯,又或者說齊國之君,又是忠誠的。


    這種複雜的心情,在五都豪族之中比比皆是。


    再者,從高氏的角度來看,齊侯這一次準備的相當充分,當時如果沒有媯田,也有龜田、鬼田、跪舔……總之,一個“酷吏”工具人,肯定會冒出來的。


    這個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冒險投機主義者,媯田在投機,但隻要機遇把握住了,前途一片光明。


    從齊侯這裏獲得的回報,足夠讓媯田這種跨國流浪者進行各種毫無底線的冒險。


    工具人發揮得不好,殺了就是,平息眾怒。


    發揮得好,就是現在這種狀況。


    說實在的,千乘邑高氏其實比五都豪族的其餘各家,都要更早地籌備政治刺殺。


    媯田是必須死的,然而高氏發現,媯田這個陳國畜生,在自己指揮的部隊大營中,居然身穿兩層甲。


    甲具還不是齊國本地產的,是漢子國的高檔貨。


    後來有人一怒投劍,連根毛都沒掉,更是讓高氏的人慶幸,沒有幹傻事。


    更讓高氏擔憂的是,在媯田麾下,除了鞍邑工婁氏的富婆舅兄們之外,居然還有燕國北海氏的武士,這些武士,根本就是亡命徒!


    不僅僅是戰場上的殺人技術極為嫻熟,私鬥的本領,比臨淄“技擊”隻高不低。


    然而,這些家夥,依然不是讓千乘邑高氏感到震驚的。


    千乘邑高氏的大佬高紈,在視察高氏本陣的時候,無意中發現,似乎他看到了一個“熟人”!


    高紈並非有過目不忘之能,但記性並不差,他有很大的把握,媯田這個王八蛋身旁,有個抱劍門客,絕對不是燕人,而是吳人!


    那種古怪的鳥語口音,再怎麽中燕地強調來遮掩,都是遮掩不住的。


    為了測試,高紈甚至派出了一個勞軍鄉大夫,專門殺了一些大豬,送往媯田的營地之中。


    並且為了打消媯田的懷疑,勞軍的鄉大夫,還主動吃了豬肉。


    豬是好豬,閹割過的濟水大豬,脂肪不算厚,但油脂的香味還是很足,嚼勁又是上架,煮爛之後,配合大量的粗鹽,已經是非常不錯的“美食”。


    而在整個過程中,那種幾乎沒人在意的細節,被鄉大夫一一記下。


    其中最特殊的一個地方,就在於此時的姑蘇人,當說豬的時候,多是發出“之”這個音。


    吳地鳥語的特殊性,讓高紈大膽地得出了一個結論,媯田這個狗東西,身旁的抱劍門客,應該就是當年的吳國公子巳親衛,原姑蘇王宮宿衛那幫凶悍暴徒!


    有了這個結論,高紈立刻勸說所有高氏大夫、鄉士,都暫時低頭,或者說,暫避鋒芒。


    現如今要是跟媯田玩政治仇殺,誰搞死誰還未可知。


    他們家大業大的,沒必要跟一幫亡命徒玩決一死戰。


    五都豪族,誰想要幹,誰去幹!


    高氏的退出,讓五都豪族紛紛嘲諷,認為高氏已經成了無膽之家,哪裏還有當年五都爭雄的氣概。


    隻可惜,在南方傳來消息,說是漢子李解已經抵臨徐城的時候,剩下的五都豪族,有不少人密謀組織了一場非常不知所謂的刺殺。


    陽關陣前,當兩百弓弩手在一聲古怪的號聲中,突然瞄準了望車上的媯田,兩百支箭,短距離的齊射,這些人更是千挑萬選的弓弩手,準頭總歸是有的。


    更何況,有些弓弩手的位置,離媯田不過十步之遙。


    正是這十步之遙,卻依然沒有射殺媯田!


    因為這一日看似護衛鬆散的媯田,渾身上下,套了三層甲!


    三層甲巨,又套上了一件看似浮誇的大氅,在外人看來,並不能看清底細。


    甚至在那一聲古怪的號角聲響起的時候,媯田直接在望車上抱成一團。


    哪怕被射成了一隻刺蝟,媯田也是一隻活蹦亂跳的刺蝟。


    緊張、刺激、冒險……浮誇!


    這種驚人的冒險,隻要稍稍地出現偏差,媯田就得死。


    然而這年頭,哪怕是濟水兩岸,也開始流傳淮中城的一句話。


    有賭未必輸!


    梭了!


    千乘邑高氏的人,也被媯田這種瘋狂給嚇到了,這何止是亡命徒,這是一群瘋子。


    陽關陣前的刺殺失敗之後,媯田當然不會放過這些失敗者。


    於是乎,魯國陬邑大夫子紇,在目瞪口呆之中,便在陽關城頭,遠遠地看著齊國人在自家的陣地上,給兩百多甲士挨個兒放血。


    殺人宛若殺王八,攥住頭發,將腦袋脖子拉直,哢嚓一刀!


    劊子手們都是麵色如常,甚至有人一邊殺人一邊吃肉,肉是千乘邑高氏送來勞軍的福利……


    有些自以為得計的五都豪族子弟,當時就看吐了。


    以往的家族榮耀,在此時此刻,都被媯田的凶悍、殘忍,碾壓得一幹二淨。


    更可怕的是,當齊侯得知這個消息之後,其“憤怒”是對著五都豪族去的。


    大勢已去!


    然而讓人覺得匪夷所思的是,當陣斬兩百多五都豪族的精英弓弩手之後,齊軍大營,非凡沒有士氣暴跌,反而頗有點軍容肅殺的意味。


    媯田下達的命令,竟然執行起來,比之前堅決了何止十倍百倍。


    這種微妙的變化,讓高紈情不自禁就擦著冷汗。


    不過,當發現強攻陽關的意見,總算統一之後,他也是有些慶幸,至少現在,也不用再去胡亂猜測,攻克陽關之後,總能喘口氣。


    隻是當漢子李解在徐城祭祀已故吳國“太子”巳的消息傳來汶水,情況又發生了變化。


    媯田身邊的抱劍門客,似乎在準備辭行。


    “那些口音古怪武士,已經離開大營?”


    “正是。”


    打探消息的親信點了點頭,之後又猶豫了一下,小聲地對高紈道,“隻是,其中幾人有些奇怪,一路前往無鹽邑,還進了君上營地。”


    “嗯?!”


    高紈頓時發散了思維,這群瘋狗一樣的亡命之徒,是君上安排的?


    媯田這個人,其實本就是君上請來的?


    整個局,整個世間的結果,其實都在君上的算計之中?


    想得越多,高紈也就越惶恐,甚至猜測,是不是最開始的時候,齊侯就在琢磨著折騰五都豪族,然後為將來遴選太子做準備?!


    思維一旦開闊之後,各種想法頓時停止不住。


    隻是高紈並不知道的是,盡管那些亡命徒的的確確進入了齊侯的大營,然而接見他們的,並非是齊侯。


    而是楚國在野大才,自稱“楚起”的一個齊侯謀士。


    就在漢子李解的消息,第二次傳到汶水的之後,楚起就在等候著,有些事情,總歸是要做個了結的。


    “亡命野人,參見太宰!”


    “汝等於陽關之前殺人如麻,倒是不減當年吳甲威風……”


    拂須的“楚起”,一臉淡定地看著這些從陽關陣前離開的亡命徒。


    “太宰,此去燕國,還請太宰指點。幾年前,我等往來易水兩岸,追尋萬裏,一度以為是燕國公子甲所為,誰曾想,竟是為燕國公子申給蒙騙。”


    “燕申自命不凡,以為能玩弄天下英豪於股掌之間,老夫料定此人,必弑父登位。”


    語氣十分篤定的“楚起”,很是認真觀察過列國的接班人,在衛國釣魚的時候,他發現衛侯就是個貪圖小便宜的智障,就趕緊拍拍屁股走人。


    原本還想混一份豐厚的退休金,可惜就衛侯那種“見小利而忘形”的德性,不是他小瞧,實在是這種廢物,也就是跟“鄭城子”過過招。


    隻要“鄭城子”跟鄭國宗室撕破臉,直接上位,成為鄭侯,衛侯就是死路一條。


    要知道之前的衛鄭之戰,跟衛侯過招的“鄭城子”,除了要應對外敵,大部分的精力,都是在盯著國內的反叛勢力上。


    有沒有發揮出三分之一鄭國實力,“楚起”不清楚,但合理推算一下,隻要鄭國完全被“鄭城子”掌握,就算內耗有所國力衰退,但總體動員的力量,肯定較之以前,要大大提高。


    衛侯拿頭來跟鄭國玩。


    而這一次,因為齊侯合諸侯於無鹽邑,鄭城子跟衛侯,已經達成了正式的停戰協定。


    齊侯就是中間人,雙方都有了台階下,看上去好像你好我好大家好,但換個思路就不難看出,鄭城子這是甩開了外敵顧慮,可以放心大膽地幹死國內反對派。


    以前鄭城子可能還要有所顧忌,但是現在,他已經徹底沒了退路。


    以“楚起”的經驗來看,鄭城子隻要承諾上台之後,攻衛國而分其地,鄭國的新貴們,都會毫不猶豫地支持他。


    誰反對,死就完事兒了。


    衛鄭之間,“楚起”料定鄭國最終必定勝出,至於最後的大贏家,“楚起”懶得去理會。


    至於燕國,這個北地老姬家的一份子,因為先天不足,“楚起”根本不看好。


    哪怕是漢子李解,他起家的時候,其“百沙之主”的身份,號令的“百沙”,都是在吳越糧倉之間。


    燕國有什麽?


    一年一熟,畝產四十斤。


    國家的疆域是大,綿延三千裏,可就算成片成塊,也是人口稀少,不得不跟戎狄混居。


    甚至有些官吏,直接就是戎狄出身,足見其人才稀缺度。


    這樣的國家,在“楚起”看來,有三四代明君,說不定還有希望。


    其中隻要有一代雄主,倒也不是不可以借用獫狁、長狄、鄋瞞、齊國、晉國、衛國等等的邊緣地帶,擴張其生存空間。


    燕國現在的太子申,“楚起”認可他的才能,但才能和施展的舞台,完全不匹配。


    燕國太小了,也太弱了,跟戎狄互毆或許還行,跟諸侯中的霸主過招,除非霸主級大國自己腦殘,uu看書 ukanshu.om然後自取滅亡,燕國才會勝出的機會。


    在太子申還是燕國公子的時候,他通過破壞“吳晉互王”,攪動了天下大勢,最後有沒有在其中推波助瀾,其實也已經不重要。


    結果就是天下紛紛擾擾,燕國成了幾年來為數不多的“安樂鄉”。


    地方是偏僻了一些,可是太平。


    生活條件是艱苦了一些,可是太平。


    資源的確是匱乏了一下,可是太平。


    國民也的確是剽悍了一些,可是太平。


    太平,就是這年頭最大的優勢。


    然而這種優勢,很快就要沒有。


    “楚起”觀察過太子申的操作,其性格隱忍強悍,行事狠辣果決,算得上雄主資質,可惜太過急於求成。


    太子申完全沒有考慮過,當大國都緩過來之後,會如何對待燕國。


    一場懲罰性戰爭,是絕對少不了的。


    而到了那個地步,燕國能放過太子申?


    說不定燕國君臣,就得借他人頭一用。


    為了避免這種狀況,太子申必須從“少君”,變成“君”。


    因為隻有這樣,燕國內部,才不會有人借他人頭一用。


    可惜燕侯還活著,他不死,太子怎麽上位??


    所以“楚起”斷定,太子申,必定會弑父上位,隻是形式手段,會有區別。


    而這個弑父過程,就會創造機會,創造外人刺殺太子申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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