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當真是趕巧了,在秦國打算偷雞的時候,周圍大大小小勢力,就沒有一個省心的。


    老秦人能想到的,都想到了。


    晉國對內稱王,本來就是個開始,真正要做的,是對外稱王!


    秦國打算偷雞,晉國人也沒閑著,先是晉國幾大卿士世家組織了一次高端會議,統一了思想,那就是先把晉國這張餅做大,做大了,再來看大家能分多少餅。


    以前晉國卿士們沒得選,隻想吃君上的利息,現在他們想做個好人。


    新編武卒從澮水出發,一路西下,過了負葵之後,老秦人就發現河西晉軍活動的有點頻繁啊。


    守麻隧的秦國邊防部隊收到消息之後,立刻通告了涇陽令,然後涇陽令又立刻把軍情傳遞到了平陽。


    老秦侯聽說晉軍在河西增兵的時候,整個人都不好了,負葵過河就是少梁,這裏是晉國在河西的後勤基地,晉國爆打秦國這麽多年,老秦人連少梁的雞毛都沒撿到過一根。


    拚死了玩命,也就是遠遠地看一看華山的風景,然後……沒了。


    晉楚爭雄的巔峰期,楚國人更是從商於之地一路掃蕩,直接打到渭水之南,那可是翻山越嶺的打,就這,楚國人還全身而退,基本沒啥損失。


    打防守反擊,無險可守的話,隻有填人命,根本沒別的辦法。


    所以當老秦侯聽說晉國增兵,立刻神經緊張起來,連連召集重臣開會。


    這一次會議,還沒有把議題拿出來討論,老秦侯就有點抑鬱,甚至有點心塞。


    因為這次會議,是第一次連一個子車氏的棟梁都沒見著。


    秦國國君尤為依仗的子車氏,居然舉族投靠了一個“死”了的女人。


    而這個女人,還是老秦侯自己的女兒。


    回想起之前子車白臀的再三提醒,秦侯心情更是滴落,要是聽了子車氏的話,他現在應該已經攻入楚國北境。


    六百裏商於之地啊,六百裏!


    就算不能盡數取之,按照秦國和淮水伯府的盟約,南方肯定要承擔最大的壓力,那麽黑個一半,三百裏商於之地,總歸也是有的吧。


    如此一來,秦國就有了出入東方的安全通道,根本不用看晉國臉色。


    甚至還可以認真經營商於之地,隨時可以起兵加工渭水、華山的晉國部隊。


    隻要策劃得當,完全可以把秦國的國土,從現在的鹹陽,直接推到渭汭!


    可惜這個機會就這麽喪失了,誰能想到李解當真是戰無不勝?誰又能想到他能奇襲郢都?


    整個淮水那麽大的動作,成千上萬條舟船,十幾萬大軍,數也數不清的糧秣,全都是源源不斷地堆往前線,結果都是障眼法,是騙人的?


    更讓老秦侯悔恨不已的是,李解這個便宜女婿是個翻臉不認人的渣滓,女兒嬴瑩已經屢次三番提醒過他。


    當初為什麽信了邪,想要看淮楚之間的龍爭虎鬥?


    現在龍爭虎鬥沒看到,就看到李解一個人在又唱又跳打太後。


    “晉國增兵少梁,眾卿以為,晉國意欲何為?”


    整理了心神,老秦侯歎了口氣,眉目之間,都是掃不去的憂慮。


    以老世族為代表的秦國重臣也是悔恨不已,當初勸說君上暫不出兵失約李解的,就是他們。


    現在好了,徹底坐蠟。


    實際上他們比老秦侯更加揪心,因為這一次子車白臀派出的使者,再也沒有漂亮話,隻有使者扔過來的書信,上麵寫著“豎子不足與謀”,六個簡字體,也不管老秦人看不看得懂。


    “君上,此時暗中出兵商於之地,隻怕未必能有多少斬獲。一旦入冬,倘若大雪封山,大軍在外,就地不能補給;後方糧秣又不得前往。隻怕……”


    “那這商於之地,寡人便視而不見?!”


    老秦侯氣得臉都紅了,猛地坐直了身軀,雙目如鷹隼一般,死死地盯著說話的大臣:“寡人失約吳解,是何人之故——”


    “臣有罪……”


    “臣有罪……”


    “臣有罪……”


    一群大臣都是乖乖認慫,不認慫不行,別看秦侯老了,暴怒的時候,該殺人還是會殺人。


    義渠人每次過來挑釁,秦侯都是帶頭打回去,從來不逼逼。


    如今的秦國,在老秦侯的治理之下,已經是相當的不錯,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沒辦法在河西戰勝晉國。


    秦國的發展,如果再不能打通向東的自由道路,就算是到頂了。


    所以不管怎麽樣,晉國必須死。


    老秦侯甚至沒打算靠一代人來達成這個心願,而是想著子子孫孫都往這個方向上努力。


    隻是幸福來得太快,六百裏商於之地擺在眼前,讓不少人都是失了分寸。


    更大的貪婪,還有不自量力,造成了現在的尷尬局麵。


    按照當初的約定,秦淮雙方隻要能夠肢解楚國,李解就會通過蔡國和鄭國的通道,借糧給秦國在商於之地的秦軍。


    有了這批糧食,什麽冬天不冬天,肯定能扛過去。


    現在失約李解,後遺症無限放大。


    糧食是別想了,友誼也是別想了,反而是還要麵對晉國、周國、鄭國、陰戎、揚拒之戎的競爭。


    四方烽火起,誰都不是傻子,這時候趁火打劫楚國,迅速壯大自己,顯然才是最有利的選擇。


    盡管秦國是最早知道李解什麽時候動手的國家,但下手搶奪楚國土地、人口最早的國家,實際上是周國。


    此時還尊敬周天子的國家,已經不多了。


    周天子自己心裏也是有逼數的,靠那些有的沒的,都沒用,唯有地盤,才是周室還能繼續存在下去的根基。


    別看現在周國直接管轄的地盤已經越來越少,但這不妨礙周天子內部繼續鬥爭。


    一窩的“三公”在對噴,一群的大夫在互毆。


    論內鬥,周室表示自己完全不輸給那些早就不服王化的亂臣賊子超級大國。


    什麽吳國、楚國、晉國,內鬥的花樣單調的很。


    哪裏像周天子,自己住的洛京,就這麽一丁點兒的地方,就有十幾個“含姬量”無限高的王子公孫在爭奪。


    “代受”這個年號,聽著像是給周懟王贖罪,在李總裁看來,這他娘的就是沒取對年號。


    聽著就像是個弱受,完全就是被幹的命。


    不過這不妨礙周天子眼不見心不煩,手頭為數不多的洛京王師,還是調動了出來,許諾了重金之後,又從鄭國借了一批雇傭兵。


    說實在的,這一任的周天子真敢要雇傭兵,而鄭國……還真敢借。


    兩家的恩怨情仇朔夜說不完,不過此時的國際局勢有些微妙。


    鄭國跟衛國已經卯上了,打得熱火朝天。


    再繼續打下去,鄭國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緩過來回血。


    尤其是還有宋國摻和,鄭國高層的底氣足還是足的,但沒有那麽足。


    秋收前後,少了大量敵占區的糧田產出,這讓鄭國補給前線的時候,都是精打細算。


    所以能開源節流的話,自然是很好的。


    周天子準備搞楚國,合情合理還合法,然後周天子還要親征,那就更不錯了。


    親征問鄭國這個伯舅借點兵……依然合情合理還合法。


    不過周天子也不是白借,掏錢的。


    知道鄭國現在需要糧食,而周國除了糧食,還真沒啥特產了。


    雙方一拍即合,自然是開開心心地合作起來。


    周天子的糧食拿了一部分運往“洧水”,而鄭國則是把一部分地方訓練度不夠高的部隊,借給了周天子。


    這些部隊到了伊水就開始搶劫。


    周天子好生嗬斥之後,這才稍稍地收斂了一下。


    周、鄭合並,總計三萬,加上後勤民夫、腳力,還有亂七八糟的役夫,浩浩蕩蕩地順著伊水搞了一把。


    目標雖然是楚國的疆土,但實際上周天子琢磨的,還是伊水兩岸的土地。


    尤其是虢略之地的伊水之戎,不過是前朝餘孽,如今繁衍融合,早就成了野人。


    此地村邑林立,市鎮發達,換貨貿易算是相當的頻繁。


    在這裏,楚人、周人是可以樂樂嗬嗬交流的,買賣能做,朋友也能交。


    不過對周天子來說,這就是絕佳的借口,這些“伊水之戎”,顯然就是勾結楚人的奸細。


    趁著楚國大亂,加上楚國北地軍隊都撤往方城西南,周、鄭聯軍並沒有遭遇多大的抵抗。


    一是“伊水之戎”完全沒實力抗衡正規軍,二是楚軍就算想要幹涉,那也是有心無力。


    最後,周天子的名分還是發揮了作用。


    大軍主要是威懾,實際上戰鬥力如何,周天子自己也清楚的很,洛京這些王師,就他媽的是垃圾,根本沒戰鬥力。


    連誓師出征,周天子自己那也是掏了一大筆錢出來,才能請動這些“大爺”。


    而這些“大爺”,還真就是坦然接受,連聲謝謝也是沒有的。


    沒辦法,誓師要錢,開拔要錢,紮營要錢,進軍要錢,威懾要錢,開弓要錢……


    連列陣都要錢,周國王師,是當真貫徹了自己的理念。


    沒錢玩尼瑪呢!


    “伊水之戎”也沒打算抵抗,跟誰混不是混?


    楚國人來了跟楚國人走,晉國人來了又送楚國人離開,反正誰都不得罪。


    他們就是在山裏、鄉下搞點吃的,地裏刨食麽,能活著就挺好。


    中原大地,他們又有屁個能力去幹擾大國局勢時代走向?


    隻能是隨波逐流,到哪兒算哪兒。


    現在周天子沒有搞大屠殺,“伊水之戎”還覺得周天子挺講究的。


    按照傳統,對周室來說,這算是開疆拓土,而且是沒有“三公”幹涉的開疆拓土,怎麽看都是含金量挺高。


    盡管也沒怎麽見血,但這不妨礙周天子認為這是武功顯赫。


    好在他臉皮也不夠厚,沒有大肆宣揚。


    但周國大搖大擺地把力量投射到伊水上遊,還真是沒睡來說什麽。


    晉國家裏有事兒,楚國家裏也有事兒,連鄭國家裏,同樣也有事兒。


    趕巧了麽,所以周天子很快樂。


    隻是快樂總是短暫的,在“伊水之戎”成為周天子的正式子民時候,從鄭國借來的雇傭兵,突然就炸了鍋,兩天就跑了個精光。


    從軍官到小卒,一個影子都沒了。


    周天子一臉懵逼,召集了大臣,急急忙忙地詢問:“鄭人何故匆忙潰逃?”


    能讓周天子用“潰逃”二字來形容,也足以想象鄭國雇傭兵的狀態是多麽的糟糕。


    然後隨軍的大臣們這才稟報,他們好不容易打聽來了消息,說是鄭國遭到了突襲。


    衛鄭和談之極,衛國都燃發難,瞞過了鄭國和盟友宋國,直接攻破鄭師中軍。


    鄭國的主力部隊,出現了大潰敗,戰場上的形式,發生了天和地的逆轉。


    鄭國的東部國土,已經盡數被衛國掌握。


    知道這個消息的鄭國人,又怎麽可能不急急忙忙地回家援助?


    “衛人失信?!”


    “正是!”


    得到大臣這個認真的答案之後,周天子也是相當的感慨,這年頭,打仗越來越不講究了。


    說好的要和談,結果反手就是背刺,太不要臉了。


    不過周天子又羨慕起衛國來,如果鄭國大潰敗,豈不是衛國要實力大增?


    一時間,周天子突然有了個念頭,連忙道:“即刻遣使前往衛國!”


    他不傻,鄭國這時候要是被搞一把狠的,周天子名分在這裏,u看書 ww.uukansh 為何不從鄭國身上,也勒索一點好處呢?


    還是那句話,合情合理還合法,隻要操作得當,根本沒人說他幹得有哪裏不對。


    此時在鄭國的國都,鄭城子已經有些焦頭爛額,他先是向陳國派出了使者,然後又向晉國派出了使者,接著又遣使前往衛國部隊,斥責衛國失信。


    鄭國在濟水、睢水一帶的巨大損失,短期內根本沒辦法補充回來。


    因為衛國人顯然也考慮到了之後可能在列強調停之下,自己會不得不把到手的土地吐出來一些。


    所以衛國人攻克濟水的鄭國防線之後,直接就是掠奪政策。


    盡可能地把鄭國城邑人口都劫走。


    此時的衛侯有著超乎想象的雄心壯誌,他在河北河北地區,是打算通過增加人口來擴張,擠壓戎狄的生存空間,將河北草原、草地,徹底改造成農田。


    那些“三不管”的地區,隻有狗蠻子。


    但是麵積廣大不說,其實土地並不太糟,隻要有足夠的農具,完全可以通過堆人口來改造。


    現在衛國有大量進口的鐵器農具,又在戰爭中掠奪了足夠的人口,剩下來要做的,就是讓這些人口,老老實實地開荒種地。


    至於說鄭國的土地,突襲能偷來這麽多,剩個三分之一,都是血賺。


    眼見著衛國在鄭國身上賺這麽多,周天子又怎麽可能不眼熱?


    管它是不是“義戰”,開撈就完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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