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蔡國“大”司寇蔡夕猜得一樣,等到第二天就有了花活兒。


    淮中城江陰會館門口,一群婦女有說有笑地排著隊,皆是鱷人家屬,手中也都拿著一枚特殊的玻璃片。


    有人好奇去圍觀了一下,才知道這些婦女,都是來兌換黃金的。


    列國貴族們聽說之後,也是派人過去偷偷地圍觀一下。


    昨天賓客之中,但凡是貴種的,就沒一個打算把這“寶貝”拿去兌換什麽黃金的。


    他們像是缺那一斤黃金的人嗎?


    有了這一枚玻璃片,就代表他們參加過李總裁的“千金宴”啊。


    意義非常重大,顯得自己在李總裁這裏的地位非同一般。


    看著鱷人家屬們跑去兌換黃金,列國貴族們都是一臉懵逼,這些鱷人是智障嗎?


    “真能兌換黃金?”


    “如何不能?!”


    膽子大一點的,便上前去詢問鱷人家屬,本就想要炫耀一番的婦女們,終於逮著個機會炫富,指了指門口出來的一個女子,“你看!”


    順手看去,就看到一個鱷人家屬笑得合不攏嘴地走了出來。這女子大概也是許久不得發泄,持金招搖地晃了晃,“金的,真金!”


    說完了,又被家人簇擁著上了挽馬拖拽的板車,回鱷人大院去了。


    街市上看到的人不少,酒肆之間,有新來的一臉懵逼:“婦人持金過市,不懼遊俠劫掠麽?”


    “哈?!”


    酒肆的店家一邊擦桌子上菜一邊笑道,“賤私雖知曉江淮多有大寇,但這些女子是什麽人?老客還需看得仔細,這些女子,丈夫皆是鱷人。劫一婦人自是容易,隻是得了金銀,又往何處去消遣?淮中城內外,崗哨無算,就算是插翅花蟲,也逃不脫。”


    這“花蟲”說的就是老虎,乃是夷虎、荊蠻的方言。


    聽了店家這麽形容,吃酒的食客們也是暗暗咂舌,心想這說法也是對的。


    鱷人有錢,誰不知道?


    但真要說讓哪個遊俠去敲詐勒索鱷人家屬,還真是膽大包天。


    不過很快街市上的熱鬧,都被大量的黃金給吸引了過去。


    幾百個鱷人家屬,都是大搖大擺地持金過市,牛車、馬車、驢車,眼見著車上粗鄙婦人哈哈大笑,旁有士大夫之家的,可能會麵露鄙夷,但街道兩邊的平民百姓,卻都是眼神流露出了羨慕、向往。


    連半天都不要,整個淮中城內外,都是知道拿一個小東西,就能去江陰會館兌換黃金,而且是整整一斤。


    列國商人都是羨慕不已,心想自己要是有個兩塊,也能兌換一番。


    也有黑了心腸的,想要造個假的,隻是遠遠地看去,就見到是透明的一塊玻璃,頓時覺得這淮水伯還真是小氣,派發了寶物之後,居然隻用區區一斤,又收了回去。


    內心吐槽歸吐槽,可也絕了作假的念頭。


    紙,他們做不出來;透明玻璃,他們也還是做不出來;玻璃裏頭塞一張紙,更是做不出來。


    再者,紙上到底蓋了什麽樣的章,他們也不知道,隻是聽作業赴宴的貴人提了一句,說是有淮水伯的印章,還有李解的私印,至於有沒有什麽衙門公章,又是不曉得,便是蓋在哪裏,也是一無所知。


    這如何造假?


    商人之中,其實有相當厲害的玉石巧匠,要造假一些物件,倒也不難,但眼下這點東西,卻是難如登天。


    “這吳解,難不成真是小氣到了這種地步?”


    “何出此言?”


    “昨日夜宴,乃是‘千金宴’。吳解言長女乃是‘千金’。凡是到場的賓客,都有一枚‘東海琉璃’。如此寶物,豈會有人用一金相易?然而今日,鱷人家屬皆是前來兌換黃金,這……這難不成是鱷人之家,缺了這一金?”


    “鱷人乃是吳解死忠,可為其‘拋頭顱,灑熱血’,若無吳解授意,想必也不會行如此不智之事。一家偶有短缺金銀,倒也正常。這家家如此,又怎可能?”


    雙手一攤,一處樓閣之中,遠遠地看著江陰會館這邊的一個士人,滿臉的疑惑不解。


    說李解小氣,也隻是隨口一說,他是根本不信的。


    但現在的狀況,如何解釋呢?總不能還有別的什麽深意吧。


    隔著街口斜對過,就是齊國會館,千乘邑高氏的人,也是在討論昨天和今天發生的事情。


    高紈把玩著手中的玻璃製品,眉頭微皺:“諸君以為這‘東海琉璃’,莫不是有甚麽不妥之處?”


    “夫子,早先我前往蔡國司寇處,尋了幾個同學,已經探問清楚,無力公未曾將‘東海琉璃’拿去兌換黃金。”


    “蔡夕不曾交換黃金?”


    “不曾。”


    聽了這肯定的回複,高紈神色略帶凝重,他隱隱覺得,這其中必有什麽深意。按理說,鱷人拿寶物去交換黃金,那麽蔡夕這條李解的狗,肯定也會這麽做。


    因為這樣能表忠心,就算不表忠心,也該聽命行事,沒理由讓蔡夕這麽大搖大擺地收了寶物。


    不過高紈旋即又否決了這種想法,李解並非那種人。


    真要是看重這點財貨,也不會有“一諾千金”的典故,當年李解“落魄”之時,尚且能夠將散盡千金。


    現在堪稱天下前列的諸侯,又怎麽可能吝嗇起來?


    “此間必有深意!”


    高紈拂須說罷,很是鄭重地看著幾個人,“再備幾份厚禮,分別擺放秦國左趣馬嬴白臀、‘下柳君’陸巴、舒龍令嬴劍……”


    一個個人名報出來之後,高氏子弟都是忙著記下。


    過了一會兒,高紈的次子這才上前:“夫子,可是有所猜測?”


    “還不能確認,不過……”高紈正待說些什麽,旋即又揮了揮手,“且先去拜訪諸人。”


    “嗨!”


    等人散去之後,高紈一個人坐在了大廳中。


    大廳中的椅子很舒服,有靠背不說,還有扶手,加了軟墊之後,坐在上麵極為享受。


    一旁還架著一麵大桌,桌上擺著糕點蜜餞之類,伸手就能拿到。


    桌上放著一杯清茶,還是溫熱的。


    拿起茶杯,淺飲一口,高紈回味著茶香,然後喃喃自語:“這是立信啊。”


    之前子侄們在此,人多嘴雜,他不方便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


    實際上高紈很大膽地猜測,李解根本就瞧不上這千金還是萬金的,這些東西,隻要李解想要,隨便派出一隊勇夫,就能抄掠一番。


    淮南蠻夷那麽多,一個部落湊不出來,一百個部落總能湊出來。


    整個淮水之南,不但有銅礦、鐵礦、煤礦,金礦也是有的。


    打下了大大的地盤,還愁什麽千金萬金?


    在高紈看來,能打動李解的,必然是回報遠遠超過千金萬金,十倍二十倍乃至百倍千倍。


    “‘鱷人易金’,是立信;鱷人無敵,是立威。有此二者,‘東海琉璃’此時以稀為貴,倘使‘東海琉璃’眾多,彼時以眾亦為貴。”


    言罷,高紈又喝了一口茶,他突然覺得李解不可能這樣膚淺,純粹的掠奪,沒有必要。


    如果是一個蠻子,根本不需要玩這種套路,直接搶劫的效率最高。


    搶遍天下,也是數倍數十倍千倍萬倍於千金的價值。


    隻要眼睛不瞎,高紈是看得到淮中城內藏的秩序和穩定的,千乘邑幾代大夫都不做到的事情,在淮中城,半年就做到了。


    這種神異,讓高紈敢於斷言,李解不是奔著大亂去的。


    治世,才是李解的歸宿。


    “這其中,定是有深意的,老夫思量,還是淺薄了些許。”


    自嘲地笑了笑,高紈捧著茶杯開始重新梳理李解治下的分工,以及他印象中李解的地盤範圍,同時在這些地盤上,又有什麽特別詭異的政令。


    閉目沉思了許久,uu看書 ww.ukan 等到手中茶杯中的茶水都涼了之後,高紈猛地睜開眼睛:“老夫記得,逼陽城中市易,僅以圓形圓孔錢為準?”


    想到這裏,高紈猛地站了起來,茶水頓時從茶杯中灑了出來,打濕了高紈的下擺不說,地上也是濺了一片。


    “啊呀!”


    高紈重重地將手中的茶杯砸在桌麵上,“啊呀!”


    連續發出了兩聲驚歎,高紈來回地踱步著,他想著許多東西,甚至還想到了要裹挾齊國之力,來給李解下絆子,但是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摁熄了。


    鱷人那無聲的威懾力,根本讓他提不起任何精神去挑戰。


    李解這個野人,是敢於冒險,敢於發狂的。


    而千乘邑高氏敢嗎?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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