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雙璧”把某隻禽獸的形象加以腦內美化的同時,絳城東郭的江陰會館之中,烏鱧的笑容越發變態,整個人眉飛色舞,甚至還來了一段楚國的說唱樂,整個會館內外,洋溢著快活的氣息。


    反正魏羽和胥飛的爹媽,都被中行雲說動了,剩下的,還管那麽多啊,這倆小子還能跑?


    “中行君。”


    又一次宴請賓客的時候,江陰會館的門頭換了,更大氣了一些,不過依舊沒什麽雕琢,還是充斥著拙樸簡潔。這種風格,讓中行雲覺得很滿意,認為這才是真正做大事的,不搞那些虛頭巴腦的玩意兒。


    中行雲哪裏知道,這路數無非就是上行下效,李專員這頭惡狗不喜歡這些亂七八糟的,下邊兒那些個狗子們,自然而然地,也就沒必要拿這個去拍馬屁。


    形象工程既然無用,那還有個卵意思,不如省點錢,多攢一點業績出來。


    烏鱧心情很好,來了一段楚國的說唱樂之後,敬了中行雲一爵。


    此時陶爵換了銀製的,很給麵子,中行雲感覺自己真的是受到了重視。


    這江陰會館之中,雖然傻子很多,但是傻子們舍得花錢啊,完全沒有摳摳搜搜的壞毛病。


    “烏君。”


    拿起酒杯,互相敬了一爵,烏鱧這才假模假樣問了一句:“還未請教中行君,如何說服魏、胥兩家?”


    其實烏鱧就是隨口一說,他就是裝個逼,好讓兄弟們知道,他這個業務主管,那是幹正事兒的,那是來劃水的嗎?兄弟們眼睛可得敞亮啊,到時候回了淮中城,要根據事實來說話啊。


    至於說中行雲要不要解釋,關他屁事兒。


    豈料中行雲還挺有興致,這次來得人不少,除了魏氏、胥氏的人之外,還有晉國一些頭麵人物,卿士大佬沒有,但鄉大夫這一級的,來了有二三個。


    不過因為烏鱧乃是李解的直屬,層級上來論,比鄉大夫隻高不低,所以烏鱧高坐主座,倒也沒有說讓幾個鄉大夫過來反客為主。


    來的幾個鄉大夫,都是絳城附近比較窮的,大多跟東郭鄉類似,祖上還行,中間平庸,最後落魄流於世俗。


    想要翻身,都得看運氣。


    像中行雲這樣,遊曆多年還沒死在外麵的,本身就是異類少數。


    正常情況在外遊曆,都是死在外麵的。


    這也是為什麽“一諾千金”公子巴,在吳國內部,其實還挺受人吹捧的。


    實在是周遊二十六國而不死,要麽說明這家夥有錢,要麽說明這家夥身體素質好,命硬啊。


    豎起耳朵,幾個鄉大夫都是傾聽中行雲高論。


    隻見中行雲感慨道:“魏、胥兩家,非流俗迂腐之輩。主父有刑名之術,主母通兩代經典,凡都邑之刑律故事,魏羽之母,多有知曉。”


    這麽一說,就有點感覺了。


    烏鱧頓時自慚形穢起來,想他是個什麽?狗屁啊。


    連自己的姓氏,那都是偷偷摸摸弄出來的,以前都不敢大聲嚷嚷,也就是抱住了老板李解的大腿,這才敢說自己以“烏”為姓氏,然後跑去北方買馬,也不怕秦國人打死他。


    現在一聽,老板看上的魏羽,居然還是知識分子家庭。


    當然可能是落魄的知識分子家庭,但家裏的爹媽,明顯是很看重教育的啊,這種學習氣氛,肯定是不一樣的。


    人和人不能比,一比,心態可能就會炸裂。


    於是乎有點自閉的烏鱧,悄悄地拿起酒杯,抿了一小口掩飾眼神中的不自信。


    自卑,是很難清除的,哪怕過了幾十年,當他已經“功成名就”,可能還是難免尷尬於自己不那麽高貴的出身。


    想到這裏,烏鱧更加的佩服自己的老板。


    李解出道以來,從來都是自稱白沙野人、江陰野人、吳國野人,不諱出身,更是無懼諸侯貴種的輕視,這種氣概,烏鱧非常羨慕,但學不來。


    略作交待魏羽家中的行情,中行雲笑著道:“吾為說客,見俗人,則示之以財帛;見賢人,則示之以功名。”


    中行雲所說“功名”,並非是指功利性的東西,而是知識的價值實現。


    折射出來的,無非就是抱負、誌向。


    晉國能夠給予的,大概就是一個將來。


    但是中行雲跟魏羽爹媽講的,絕不僅僅是將來,還有現在。


    “嚐聞淮水伯崛起於微末之間,翻騰於江湖之上,可謂英雄發於草莽。”中行雲這話說的極為直白,絲毫沒有避諱地點出了李解的出身。


    幾個鄉大夫都是掩嘴竊笑,顯然是看不起李解的出身,一介草莽野人,狗蠻子土鱉一朝得勢而已。


    說歸說,中行雲卻在觀察江陰會館中,那些個南人的表情。


    結果出乎意料,江陰會館之中,別說烏鱧了,連烏鱧的奴客們,也是神色淡定。


    不淡定也不行啊,大老板李解是什麽德性,外人可能不知道,他們這些個,實在是經曆的太多太多。


    到工地視察,老遠就能聽到大嗓門,打仗之後各種爽,開宴會就差一絲不掛,尤為重要的,管你什麽公卿貴族,到了地頭都一樣。


    自報家門從來都是江陰野人、白沙野人……完全沒有忌諱。


    大老板自己都這麽隨意,他們這些做小弟的,急得過來嗎?久而久之,也就淡定了,反正別說起大老板是個土鱉,哦,是,沒錯,你說的對呢。


    反而說起自己,還會覺得羞臊難為情,總覺得出身低了怕人看不起。


    中行雲暗自咋舌,心中更是震驚,隻覺得江陰會館之中藏龍臥虎。


    主辱臣死,那也是看情況的。


    烏鱧能夠帶著這些奴客前來晉國,幹的這些個活兒,絕對是忠心耿耿的,才有資格前來操辦。


    中行雲的觀察,烏鱧對李解,絕對是忠心的,誰敢侮辱李解,烏鱧必定要奮起討個說法。


    但此刻,提了李解的土鱉出身,烏鱧等人,一臉淡定、處變不驚。


    那就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些個二傻子南人,其實是“大智若愚”?


    腦內思量無比複雜的中行雲也抿了一口酒,這才掩飾內心的震驚,接著說道:“魏、胥前輩詢問,南人野蠻,不足為謀。雲答曰: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淮水伯行事粗糲,然則前有郯莊子、逼陽子相擁,後有州來大夫、上蔡大夫相助。”


    “雲再答曰:時宋君無道,伐逼陽而大敗,淮水伯先以寡敵眾,後以眾擊寡,正應淮水伯一言‘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話音剛落,有個鄉大夫臉色一變,頓時將手中的銀杯重重地砸在案幾上,一拍大腿,抬手又擊掌叫喊:“彩——”


    這鄉大夫年紀很大,須發皆白,隻是聽到妙處,竟是顧不得年邁力衰,喊得比誰都大聲。


    “彩!”


    “彩——”


    喝彩聲不絕於耳,眾人連忙舉杯,共飲齊聲:“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敬,淮水伯!”


    “敬,淮水伯!”


    “敬,淮水伯!”


    主座上的烏鱧差點一口“白沙釀”從鼻孔中噴出來,風中淩亂一臉懵逼的烏鱧尋思著,這騷話老子在蔡國的時候,耳朵都快聽出老繭來了,有意思?


    但是一看晉國人的表現,u看書 uukanhu.om 烏鱧突然一個激靈:運奄無忌似有手書?不若借來一用。


    跟賈貴兵分二路出去幹活的時候,烏鱧突然想起來賈貴說的趣事之一,其中就有老板的大舅哥商無忌,喜歡掏出小本本,記錄老板說的話。


    以前還不覺得如何,現在一看晉國人的表現,這老板說過的話,絕對有意思,而且還挺好用的樣子。


    幾個鄉大夫原本對李解還十分鄙視,現在鄙視隻有八分,畢竟能說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怎麽地也算是有能力的臭土鱉狗蠻子。


    喝了點酒冷靜了一下,突然烏鱧又是一個激靈:臥槽!倘若胥飛、魏羽家人,不過是因中行雲寥寥數語,便願意歸附,那布匹、郢爰,豈不是白給?


    想到這裏,烏鱧又一次陷入了自閉,他突然覺得,這些布匹和黃金,隻怕是被中行雲這個狗比給黑了,虧難他說的這麽大氣凜然,這麽義正言辭!


    不過沒辦法,中行雲辦成了事情,有功就得賞,這是規矩,老板定下來的規矩。


    規矩,可以用來打破,隻要有這個實力,老板李解從來都是給予這個機會的。


    想了想,烏鱧尋思著,還是老老實實給中行雲請賞,結個善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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