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北柳營,李解通知鱷人、勇夫集合開會,旁聽的還有柳營的隊長級女兵。


    “禮!”


    換了一身行頭,李解直接上了司令台,小馬紮跟前滿滿當當都是人,一個個站得筆直,目不斜視看著司令台上換了一身戎裝的李解。


    “坐!”


    嘩的一聲,整整齊齊地坐下,一個個不敢說紋絲不動,但卻一絲不苟,完全沒有交頭接耳的現象。


    從江陰邑的角度出發,這些鱷人、勇夫,已經有資格稱作“武士”。


    隻是江陰邑的“武士”和姑蘇那邊大不相同,鱷人也好,勇夫也罷,都沒有留發髻,隻有轉崗不再從事戰鬥職業,才會自我選擇要不要留長發梳個發髻。


    所有鱷人、勇夫以及柳營隊長級女兵,都是短發。


    雖說本就有斷發紋身的傳統,但李解嚴禁鱷人、勇夫隨意紋身,查到就要重罰。不過原本就有紋身的,則是既往不咎。


    整整齊齊的幹淨利落,對於士兵來說,打理起來就更加容易,個人衛生在鱷人、勇夫內部,也是一個重要的獎懲指標。


    做得好未必有獎,但做得差一定有罰。


    這種幹練利落的氣勢,讓那些陪同旁聽的行政人員,都收斂了以往的散漫。


    那種在江陰邑的不熟悉感,在一群鱷人和勇夫的旁邊,會達到頂峰。


    也是這群鱷人和勇夫,會讓他們忘記抱怨忘記不適應,下定決心堅定意誌去適應江陰邑的規章製度。


    “今天開個會,事情並不多。”


    李解居高臨下,看著手底下這些曆練出來的核心精銳,“我常跟你們說,你們為何而戰。以前你們隻是聽,但是不明白。現在看看周圍,看看這‘白沙’,時勢相易,天翻地覆。‘白沙’這一房一舍來之不易,這每一畝每一分地,也來之不易。這,就是你們拚命訓練,拚死搏殺的緣由。”


    “為何而戰?為此而戰。”


    語氣並沒有慷慨激昂,隻是平鋪直敘著家常一般,李解抬手指了指周圍的一圈,“倘使沒有了‘白沙’,我們便這樣想吧。會發生什麽?你們的家人,就要餓死啦。去年夏天那麽熱,去年的冬天那麽冷,誰敢說自家老幼能輕易抗得過去?”


    “所以想要老者長命百歲,想要幼者平安康健,就不得不戰,不戰,就沒有‘白沙’,沒有‘白沙’,你們就一無所有。”


    “這一次,大概是又要出戰了。請戰的文書,已經送到了姑蘇,大王也同意了我的請戰。有的人跟著我已經在逼陽城跟宋人戰過一場,有的人連遠門都沒有出過,所以便會想著,這千裏迢迢的,去什麽逼陽城,跟一群不認識的打一場,這是要做什麽?”


    說到這裏,李解語氣頓了頓,那些個外國來的士人,還沒有完全適應李解說話的節奏,其中大量古怪的詞語,要重新消化才能理解。


    不過畢竟在江陰邑呆得久了,聯係前後文,也能聽明白李解在說什麽。


    隻是聽明白之後,這些士人們才覺得驚詫莫名。


    “我們去逼陽國,又是坐船又是坐車還要走路,那麽遠,那麽累,說不定直接就死在路上。這一路上,蛟龍虎豹多得是。去年沙東跑鹽城放一把火,不也是順便宰了一頭豹子?千裏迢迢,定是危險重重。”


    “可還是要去的,再危險都要去。為什麽?因為逼陽國的國君叫妘豹,他是我李解的朋友!”


    猛地提高了音量,李解雙手插著腰,大聲喝問道,“我李解的朋友有難,哪怕千裏萬裏,我怎麽可以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今天我李解可以不救妘豹,明天我李解是不是可以不救你們?!”


    沒有命令,鱷人和勇夫們都不能呼吼,但是一個個情緒已經高漲起來,脖子臉皮都已經漲得通紅,他們一個個很想把胸腔中的話都吼出來,但不能,因為沒有命令。


    “我李某人在逼陽城打出了‘忠肝義膽’的名號,你們跟著我李某人吃了這碗劍鋒舔血的飯,難不成就隻是為了吃飯?!”


    言罷,李解猛地抽出腰間佩刀,“宋國這個豬狗之國,如此毫無廉恥不顧大義也要侵吞逼陽國,我李解既是妘豹友朋,豈能坐視不理!我教你們‘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今天我再教你們一個道理,‘義之不存,雖生如死;義之將存,雖死猶生’!我為大吳猛男,君為江陰勇夫,今有宋國豺狼,可敢隨我一戰!”


    “禮!”


    嘩!


    原本全部坐著的鱷人、勇夫,此刻再度站了起來。


    就聽沙哼那宛若在瓦罐中呼吼的粗糙聲音響了起來:“前赴後繼,死不旋踵!”


    “前赴後繼!死不旋踵!”


    “前赴後繼!死不旋踵——”


    原本就憋著一股勁,此刻傾瀉而出,聲浪如雷,嚇得諸多群舒、巢、英等地來的士人,都是麵如土色瑟瑟發抖。


    什麽是聲威?!這就是聲威!


    被這種熾烈氣氛感染的士人則事緊緊地攥著拳頭,在這聲浪之下,情不自禁地激動說道:“聲勢浩大,聲勢浩大啊——”


    那種精神內核,撇去所有的言語之後,都回歸到了一個字:義。


    義之所在,身雖死,無憾悔。


    這一刻圍繞起來的共同價值共同意識,千言萬語都是一個字,那就是義。


    這個義可以很小,又可以很大,但卻很粗暴直白地塞到了鱷人、勇夫的腦袋裏。他們有的人已經明白為何而戰,但有的人可能為之而戰的理由還不夠充分,太過物質。但是現在,卻賦予了精神上的追求。


    與會的小國貴族此刻陡然就有了歸屬感,他們在江陰邑的工作,就不僅僅是工作,有了進一步的升華,有了更深層次的榮譽。


    他們原本做的是工作,是為了吳國的絲綢江陰的麻布,但是現在,額外地,還要為“義”前赴後繼。


    於是乎,原本可能混口飯吃的行為,就變得神聖起來,嚴肅起來,鄭重起來。


    這種熱血冷卻過後,uu看書.uash可能又會回歸到理性和現實,但是熱血一旦燃燒起來,想要迅速地退卻,那是相當不容易的事情。


    那些個原本想要拿江陰邑當做跳板,好方便他們前往王畿地區繼續混飯的士人們,即便在激情退卻之後,也會依舊選擇留在江陰邑,而不是貫徹原本的打算,前往姑蘇,為王前驅。


    “江陰子言‘義’,是真是假?”


    散會之後,有人退去了激情,很是理性地問同僚。


    “身先士卒,縱假亦真;踟躕不前,是真亦假。”


    “善。”


    “大善。”


    既然喊出了這個口號,那麽隻要執行,論跡不論心啊。


    前來江陰邑的列國士人相當的務實,他們熱血燃燒來得快去得也快,但回歸理性之後,反而更加對江陰邑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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