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子。”


    姑蘇王宮,勾陳反複念叨著“甲子”這個詞,去年五十八歲,今年五十九歲的勾陳罕見地出現了疲憊的神情。


    “甲子啊。”


    又念叨了一聲,像是一聲長歎,終於安靜了下來。


    “啟稟大王,江陰子李解已至王城。”


    “嗯。”


    揮揮手示意“內豎”退下,勾陳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內豎”退下之後,外邊回廊口有個小哥小聲問出來的“內豎”:“如何?”


    “咳嗯。”


    出來的“內豎”伸了伸手,作出一個掂量狀。


    “我傑哥最重猛男之輩,豈能言而無信?還會少了你的不成?”


    “咳嗯。”


    手掌還是掂了掂。


    小傑見狀,頓時不情不願地從懷裏摸出一枚金幣。


    拍在了對方手中之後,這才一把攥住了對方的手:“如何?”


    “同在王宮做事,傑哥要打聽消息,小弟還能不告知?”


    把手抽回來之後,這個“內豎”壓低了聲音,湊在小傑耳邊:“大王念叨‘甲子’二字,神色不甚歡喜。”


    “唔……”


    同樣是“內豎”,小傑是不能進入深宮的。年紀小的“內豎”,能夠有點權力在深宮走動的,隻有一個原因,他被閹了。


    小傑還在猶豫要不要來一刀,最近吳國進口的先進閹割技術效果不過,不怎麽容易死人。


    新王登基之後,宮人肯定要換一批,老家夥們肯定要退位,新人就能出頭。


    從家族的考慮來看,小傑是很想給自己來一刀的,反正去年有錢之後,他就找了很多美妾,懷孕的有好幾個。


    要是能在王宮之中站穩腳跟,成為“常侍”,家族傳承的權柄,就會落在他的手中。


    唯一要擔心的,就是閹了之後,萬一兒女夭折,就隻能過繼。


    他年齡雖小,想法卻是相當的多,尤其是經常跟猛大帥打交道之後,想法一天一個樣。


    “下旬休沐,請君小酌一爵。”


    “什麽酒?!”


    見小傑要走,“內豎”眼睛一亮,也沒有繼續去摩挲金幣,而是拉住了小傑的衣袖,“傑哥有路子,上回的酒,可還有?”


    “你當美酒天上來?”


    瞪了一眼小閹人,傑哥掙脫了衣袖,然後道,“到時不會少了你的佳釀。”


    “嘿嘿……傑哥慢走。”


    目送小傑離開之後,還是少年的小小“內豎”,這才把玩著金幣,這金幣並非是哪國所產,而是陰鄉熔融之後私鑄的東西。


    金幣上有一個小孔,方便麻繩穿過去。


    “真好。”


    在金幣上咬了一排壓印,小閹人趕緊把金幣揣好,有了這枚金幣,家人半年的開銷有了。


    隻要不吃白沙黃鱔,平日裏的消遣,不要太滋潤。


    小傑出了王宮,就看到了江陰子的儀仗,然後七拐八拐,混到了隊伍中,摸到前頭,這才讓李解看到他。


    李縣長一看是“傑哥”,頓時眼睛一亮,“傑哥”快來讓我康康發育得怎麽樣……


    “傑,見過江陰子。”


    “生分了,生分了啊。小傑,難道我沒有告訴過你,私下裏叫我李哥就行了?”


    “李哥。”


    “不能讓你白叫我一聲李哥啊,拿去花。”


    說著,李縣長從懷裏就摸出一隻錦囊,是白沙自己印染的青紗錦緞,價格中上,一般都是用來成衣。


    錦囊上繡著花色,至少有五六種顏色,這就顯得金貴了。


    裏頭叮叮當當嘩嘩作響,一聽就知道是金屬物品。


    不過不是箭頭,在王城外,李縣長也不能夠拿箭頭啊。


    “嘿嘿……”


    小傑很想伸手,但有點不好意思。


    “是不是看不起李哥啊。”


    “多謝李哥。”


    “這就對了嘛。”


    見小傑把錦囊接了過去,李縣長於是笑道:“不打開看看?”


    “嘿嘿……”


    小傑又是傻笑了一下,他沒真的打開,不過掂量在手中,作為一個“老江湖”,他也感覺出來,這裏頭應該是黃金。


    “李哥。”


    “說。”


    見小傑收拾了表情,有些嚴肅地壓低了聲音,李解側過身,將小傑擋在後頭。


    此時已經陸續有大佬過來,小傑出宮換了常服,旁人隻要不是對“內豎”全都認得,隻會以為這是江陰子的仆役。


    “大王在宮中唉聲歎氣,念叨‘甲子’二字。”


    “甲子?”


    “大王壽數五十有九。”


    五十九歲,花甲的門檻啊。


    李縣長做工頭那會兒,人們常說的是七十三八十四,但這年頭,最惦記的,就是甲子。


    它就像是一個輪回,有著特殊的意義。


    “我看王畿之中氣氛森森,這是為何?”


    “大王囚溫泉大夫公子朱於江棠,公子醜亦是禁足不得外出……”說了兩個勁爆消息,後麵一個李解聽過,但前麵一個完全不知道。


    溫泉大夫公子朱是勾陳的老兄弟之一,主要負責長江防務,邗溝以西是江棠,也就是棠邑。棠邑的江對岸,就是溫泉邑。


    公子朱的封地就在這裏,但官爵一體,他不是什麽縣相縣尉,而是縣大夫。


    楚國要聯合小弟圍毆吳國,順流直下,就得直麵棠邑和溫泉邑。


    現在老妖怪勾陳把溫泉大夫公子朱給囚禁了,顯而易見是不放心將來的事情。


    “還有嗎?”


    “還有一事,我不知真假,隻是偶然偷聽……”


    說著,小傑湊到李解耳邊,“公子寅興許已經秘密返回,有王命旨意,南巢氏圍而不剿。”


    “若如此,情勢竟是惡劣到這般地步?”


    李解有點驚訝,老妖怪勾陳肯定身體出了大問題,否則不可能一係列的大動作。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老妖怪還在演,還在套路別人。


    但是李解判斷,勾陳可能是真的出現過身體危機,有一個風向標很能說明問題:太宰子起要出使越國。


    出使時間,就是今天!


    本來應該很快活的慶賀大禮,但很快就出現了變數,宮中傳來旨意:國事為重。


    總之就一個意思:你們樂嗬樂嗬,寡人就不陪同了,玩爽了記得好好加班,這是福報,懂?


    本就心思浮動的重臣們頭頂一片陰霾,然而李縣長則是一頭的霧霾……


    “你大爺的,我他娘的都沒在大庭廣眾之下裝逼,uu看書 ww.uukanu.co 就要去越國了?”


    早上來了姑蘇,下午就組團去會稽。


    碼頭上,子起還笑嗬嗬地說道:“國事為重,國事為重嘛。”


    國事你大爺!我要回去玩老婆!


    悶悶不樂的李解也鑽入了自己的船,船隊過了五湖,已經是第二天了。


    “首李!不好了!”


    “嗯?!吵什麽吵?老子不要睡個美容覺的嗎?!”


    “首李!大事不好!”


    船艙外,一向很少說話的沙哼,語氣都帶著顫音。


    “什麽事!說!”


    “太宰跑了!”


    “……”


    睡眼惺忪的李縣長,當時就一個激靈,整個人都清醒了。


    “什麽跑了?”


    “太宰起!”


    說好的泛舟西湖呢,老子剛打算拉一支工程隊去挖個西湖出來,你他娘的跑了?


    一臉懵逼的李縣長此時有點坐蠟,現在這是啥意思?咋辦?


    跟著李解南下同行的,還有太宰子起的家人們,一個個哭哭啼啼,幾欲尋死,但就是不去死。


    而此時,陰鄉西溪入江的閘口,三條客船正悠哉悠哉的前往江北。


    船艙內,化了妝的吳國太宰子起,儼然一副老商人的做派,旁邊有個青年好奇問道:“父親,我等前往何處?”


    “去陳國,老夫跟陳君有舊,出奔陳國先蟄伏一二載,之後為相也無不可。”


    太宰子起……他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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