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悅兒一看地上躺著青袖,便是心裏咯噔了一下,繼而本能的掃視屋內,就看到旁邊的桌幾處,眉夫人一手撐著桌幾,一手放在嘴邊,左手的食指指頭被她自己咬著透出一點無血的白色,而一張臉上更充斥著驚訝與懼怕,似是不能接受這突然的景象。


    蘇悅兒將她從頭到尾的打量了一番,便見她套著一身單薄的輕紗衣裙,肩膀處掛著一件中衣,腳下的鞋子更是穿的整齊。


    “怎麽回事?”蘇悅兒口裏問著,眼直接就看向眉夫人。


    眉夫人微微有些哆嗦,手指即便從牙齒裏出來,還是指頭掛在唇上不敢拿開一般,陪著她的紅唇翕張而哆嗦:“我,我也不知道,我,我半夜起來小解聽著外麵鬧哄哄的就喊了她,她不應我,我還當她不在屋裏,從淨房裏出來我就說自己倒口水喝,結果就看到她躺在地上,人死了!”


    “死了?”蘇悅兒挑高了眉:“所以你嚇的尖叫?”


    “是。”眉夫人說著又哆嗦起來,一雙腿好似軟而無力般的往椅子上滑,蘇悅兒見了就直接到她身邊扶了她坐下:“瞧你這樣子可嚇的不輕,幸好你沒到跟前去,不然隻怕要嚇的癱到地上去!這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那可不大好!”


    眉夫人白著臉隻管點頭,末了發覺蘇悅兒盯著自己便是迎了蘇悅兒的目光,一副惴惴不安的模樣又起了身:“如眉多謝奶奶的關心。”


    蘇悅兒笑了下伸手將她輕按著坐下,人掃了眼她的肚子,因著以近三個月了,眉夫人的肚子已經微微隆起,雖不是很顯眼,卻也絕不是平坦小腹了,而且加之衣料乃是紗裙,更顯得肚子處有些鼓凸。


    蘇悅兒順勢掃了眼自己的肚子,還是平坦的沒顯,繼而掃了下眉夫人準備去瞧那青袖去,倒發現眉夫人的額頭上有些細細的汗珠,當下她疑惑的要問,可此時門口家丁們都已經往一邊挪,原是太太也呼哧哧的趕了過來,身後還跟著盧郎中。


    “哎呀!這,這又是怎麽了?”太太一瞧地上躺了個人這便是受不住一般,身子晃了下就要往後倒,隻不過她閃了下沒暈過去,而是伸手抓上了門邊,喘著氣的念叨:“我的天呢,一個還不夠,竟又來一個!”說著眼已經挪到了眉夫人那裏,便是直接進了房衝著眉夫人輕問:“如眉,你怎麽樣?沒事吧?瞧你這一頭的細汗,可是嚇壞了?”


    眉夫人立刻扶著桌子起來,哆嗦依舊,隻是慌色與驚色變成了委屈一般,隻口裏念著:“如眉謝太太的關愛,如眉沒事,但是,但是青袖她,她死了……”說著竟忽而眼裏就聚集了淚,轉瞬便是流淌而出,人也抽泣了起來。


    “哎呀,你這是做什麽?哭不得,哭不得!這有了身子最忌諱大哭大笑的,萬不能如此,你前前後後已經折騰過,郎中都說了身子弱不能再折騰,你快收了吧,萬不能出了岔子啊!”太太急忙的說著便是衝屋外招呼:“我說盧郎中你快來給瞧瞧,萬不能讓她動了胎氣傷了孩子!”


    盧郎中這會其實已經進了屋,自太太進屋後,他便進來了,而且是直接去了青袖的身邊,正蹲在地上要伸手去驗她的脈象,觀她的瞳孔,便聞太太的喊他自是本能的應了一聲哎,結果太太側轉身來看到他在看躺在地上的那個丫頭,便是開了口:“哎呀盧郎中,一個死人你慌著看他做什麽,你又不是仵作!快給我看看眉夫人,千萬不能讓她給嚇出個好歹!”


    盧郎中自是不敢停留,忙是過去給診脈,而蘇悅兒則退開些,自己蹲身在青袖身邊打量起青袖的全身。


    青袖一臉平和之色,看起來如睡著一般,手腳自然的垂在身體兩側,毫無爭鬥掙紮之像,上身穿的青綠色的裹紗小衣,下身是一白底青花的高腰長裙,胸下紮著一條青綠色的裹紗腰帶,倒看著也有些小家碧玉的感覺,比往日裏看著還鮮亮些,隻是……


    蘇悅兒蹙了眉。


    先前她從翠微居過來到此時,明明瞧見的青袖穿的是一套短打的衣褲,她依稀記得那青袖走到兩處廂房時照出的衣服顏色,應該是鏽紅或是褐色的,是白府裏下人常穿的那種行頭。


    她怎麽換了這麽一身穿著?如此安詳之態說是昏睡也不為過,就是……臉上青白了些,看來還真是死了?


    蘇悅兒想著伸手到她的脖頸處試探,結果剛一挨上,蘇悅兒就是頓了下,繼而伸手去撐開了青袖的眼皮。


    微微地咬了下唇,蘇悅兒的眼珠子亂轉,而此時盧郎中的聲音響在其後:“咦?眉夫人您這脈象怎麽會……”


    話語還沒言完呢,眉夫人便是忽而叫到:“啊,啊……我的,我的肚子!”


    蘇悅兒聞聲立刻回轉瞧看,就看到眉夫人竟是一手扶著桌子一手捂著自己的肚子,渾身的哆嗦更加明顯,似是篩糠一般。


    當下太太已經嚇的白了臉,急忙的連扶帶問:“你沒事吧?你怎麽了?啊?”


    盧郎中在一邊一臉尷尬之色,顯然他是個郎中卻不是穩婆,真有什麽卻也有諸多不便的。


    “我好疼啊,疼……”眉夫人說著人身子又往後靠,額頭上的汗珠子密集的閃閃發亮,而她的雙腿開始了上下相搓,轉眼那青紗裙上就滲出了血色。


    “天哪!”太太一見那紅嚇的叫了一嗓子,臉都成了煞白之色,繼而衝著盧郎中就是喊:“你還愣著做什麽?快點救人啊!”


    盧郎中立刻再抓了眉夫人的手腕相捏,人則口裏說著:“太太,小的隻能先開點止痛的藥,眉夫人的脈象已破,此胎不保,怕是要速速請個穩婆來,推宮排惡,免得遺留為禍,日後難孕啊!”


    “什麽?已破?”太太似是不能接受:“這就破了?這就沒了不成?”


    盧郎中一臉抱歉地說到:“是啊,太太,小的隻能開點下行的藥,促眉夫人早點排盡惡露血胎!”說完他便是跑出了屋衝向對麵,顯然是去抱他的藥匣子,而太太身子晃了兩下,人便是後栽。


    蘇悅兒順手就把太太給接了,瞧見她的確昏死了過去,就隻能伸手在她的側頸出按壓了一下,而後再伸手去壓她的人中。


    於是太太抽了一聲氣醒來,便是抓著蘇悅兒呢喃:“她,她沒了,她的孩子沒了!”


    蘇悅兒本就聽的很清楚,這會瞧太太這樣也隻能點點頭,繼而叫著婆子到丫頭的上前伺候,把太太給架出了屋子往外送,更叫著人去請趕緊的請穩婆來。


    外麵丫頭們忙碌起來,屋內也不會消停,眉夫人成了這般模樣,自是有媳婦子和婆子進來,連扶帶架的把人給弄到了床上去,於是燒水的燒水,換衣的換衣,連大量的廁紙和草木灰也都捧進了屋。


    屏風後忙的是人仰馬翻,眉夫人不時的叫喊著,跟生孩子一般的打滾在床上,滿屋子除了她那撕心裂肺的喊叫再聽不到什麽聲音。蘇悅兒站在屏風的邊上瞧看著內裏,不時的有婆子丟出那用來擦拭血液的帕子,轉眼的功夫,那換下來的小褲、捆腿都是殷紅非常。


    盧郎中衝到了門口,抓著一個護院就把藥單往他手裏塞:“我匣子裏沒多少合適的,速速去抓藥煎藥!”說著又抓了幾個紙包出來,往跟前的婆子手裏塞:“這個先給她吃著,能壓一會!”


    蘇悅兒大步出外,催促著家丁去抓藥,催促著婆子進去喂藥,當他們都去照做的時候,她看向盧郎中輕聲的問道:“你第一次號脈的時候,她是不是脈象已破?”


    盧郎中又一次向蘇悅兒投出了崇拜的眼神,隻這個眼神就已經肯定了蘇悅兒的問話,所以當下蘇悅兒不等他回答又問道:“你先前說的螞蝗粉,有墮胎之效,若是像她這樣的吃了,多久會起效?”


    盧郎中一愣說到:“那就要看吃了多少了,若吃的多,隻消一盞茶的功夫就不保,若吃的少,緩上一個時辰也沒什麽!”盧郎中說完卻又抿了下唇:“隻是眉夫人的脈象有些奇怪,第一次號脈的時候,她隻是脈象已破,已無孕色,第二次號脈的時候,才感覺到她的脈速加快,似有外力相衝……”


    蘇悅兒聽到此,眼一翻說到:“你的意思是,前後隻那眨眼的功夫,你所號之脈有異?”


    “是,都是滑珠之脈已破,不過前次隻有破而無其他,後一次卻是脈速加快,其膚發熱!”盧郎中說著自己又搖頭:“也是前一次我搭了紗的,後一次沒顧上,也許這膚熱就錯了那麽一點?”


    蘇悅兒看著他較真的自言自語樣便知道他的老實勁又上來了,也懶的再問下去,隻自己快步的回到了屏風前相觀。此時有下人捧了水盆來,盧郎中被幾個婆子嘀咕了兩句,便驚覺自己留在此處不合適,就要轉身避開,但蘇悅兒卻看著那在床上打滾一般的眉夫人高聲喝到:“盧郎中不忙走,那地上的丫頭你也給瞧瞧,看看這人可是死了?”


    盧郎中聞言便是低著腦袋進了房,兩眼絲毫不敢往別處去,隻乖乖的盯著那青袖而去,而打滾中的眉夫人卻是頓了一下,繼而又繼續的打滾。


    蘇悅兒轉身走到了盧郎中的麵前,此時盧郎中便已查看完了青袖的瞳孔正要答話,可蘇悅兒一擺手,卻是帶著他出了屋,大步的往院中走。


    此時,周邊燒了水的丫頭往眉夫人的屋裏送水,更有一個婆子在兩個媳婦子的相扶下往這邊快速的奔,蘇悅兒瞧見了就往那邊走了幾步,心想這穩婆倒跑的挺快,等湊上去了這才看清楚,竟是張媽媽手裏拿著拐棍,而人幾乎是被這兩個身強力壯的媳婦子給架了進來,那腳都基本沒著地。


    “張媽媽?”蘇悅兒詫異的叫出了聲,那兩個媳婦子也把人直接架到她麵前給停了。


    “這是……”不等蘇悅兒問完,一個媳婦子就開了口:“大奶奶,張媽媽懂接生也會打整,那穩婆一時半會的請不來,太太叫著我們把她先招呼來給幫襯著!”


    蘇悅兒聽了點了頭,人則伸手抓上了張媽媽:“張媽媽,有勞您了,您可心細著點!”


    張媽媽眼皮子一挑人立刻點頭:“好好,奴婢知道,一定細!”


    蘇悅兒退了一步,兩個媳婦子自是又架著她給送進了屋,而蘇悅兒也便走到了院子正中,轉了身正要問盧郎中話卻看到兩個丫頭要關門,便是吼了一聲:“門給我敞著,誰也不許碰地上的人!”


    倆關門丫頭嚇的都是一個哆嗦,門也不敢關了,就那麽敞著都縮了腦袋回去,屋內便看見才架進去的張媽媽扯著嗓子指手劃腳,蘇悅兒依稀聽得是喊著叫人給再支起個屏風擋風。


    蘇悅兒攔著理會這些,隻遙遙的眼盯著那地上的屍體問起盧郎中來:“你覺得她死了多久?”


    盧郎中頓了下,有些尷尬的說到:“這個,小的不是仵作,隻怕說不清楚,不過她身子都涼透了,而且,而且我看她眼仁,那周圍都見了黃了,想來死了也該有兩三個時辰了吧!”


    蘇悅兒的鼻子裏呼出一口氣,她繼續的問到:“那你能看出她的死因不?”


    “這個,不大清楚。”盧郎中搖了頭,蘇悅兒卻說到:“從這一刻起,但凡有人問你青袖死於何時,死於何因,你不說知道也不說不知道,隻管不答就是,可清楚?”


    盧郎中蹙眉:“大奶奶,您這是……”


    “我要捉鬼!”蘇悅兒說著手捏成了拳頭:“記得,不管是誰,哪怕是我問,你也要那樣,直到這件事了了才成!聽見了沒?”


    盧郎中愣了三秒才點頭:“行,我信大奶奶您的為人,您說這般我就這般!”


    蘇悅兒點了頭:“那我問你,那螞蝗粉若是用來墮胎,其人會有什麽症狀?發熱嗎?脈速加快嗎?”


    盧郎中立刻點頭:“是啊,此藥可活血化瘀,去舊淤,更能解癰疽,自是會發熱的,隻是發熱多少,脈速加快多少,就是看怎麽用了……”


    “那眉夫人其後的脈相,像用了沒呢?”


    “這個……”盧郎中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頭:“其後的脈象頗有其像,隻是她孕先前已破,所以發熱有之,脈速也有加之,但此時藥物入身並不是引墮胎了,而是破血,所以,我這會擔心的是,是她會排惡有難,大出血啊!”


    蘇悅兒一聽伸手拍了額頭:“那你可開了救治的藥?”


    “開了,剛才叫家丁去抓的藥方就是為緩解這個才開的,隻是這中間難保有變啊!”


    蘇悅兒咬了下牙說到:“你可要用心救治啊,切莫讓她也出了事!”


    盧郎中自是答應說是,不過蘇悅兒想了想,還是叫了管家去請那老禦醫來,想著萬一眉夫人真是背運到極點,自己這一方決不能有一點不對落人口實,不然再生事端,那可真是永無消停了!


    安排了這一氣,各處都忙轉了起來,蘇悅兒才匆匆的去了對麵的廂房,這會眉夫人那邊熱鬧著折騰,這邊就顯得冷清,隻有兩個膽子大點的婆子在內瞧看著,見蘇悅兒進來趕緊的退到一邊。


    “怎麽樣?人可好些了?”蘇悅兒進屋便問,繼而進內裏查看,有婆子答話:“說不清楚,反正氣是順著的,就是沒見醒!”


    蘇悅兒觀察了下她的脖頸處,瞧著血是止住了,又見她身上的血液都幾乎凝固了,這才叫著人給把床上收拾了,鋪上棕墊席子等物,再鋪些紙張和床單,而後才去了門口喚燒水的丫頭也給這邊送幾盆來,之後才命幾個婆子細細的用水給擦抹,將魏靈韻一身的血衣換下來。


    擦抹中,婆子輕言:“她手動了下!”


    蘇悅兒在邊上看了看,到她跟前扒了眼皮瞧了,沒見有什麽放大或是渙散,這才衝婆子們說到:“繼續擦吧,弄趕緊了就先拿被子給蓋著,等到她醒了就喚我!”說完出了屋,喊了幾人去打掃屋內的血跡,人便往院口去。


    院口上此時兩頂轎子在此,更有一張軟榻,兩把椅子,顯然是下人臨時給搬過來的,幾個小廝並家丁的高舉著數把燈籠將此處照的透亮。


    老爺和太太一同坐在軟榻上,太太可能太過傷心,這會幾乎是歪在了軟榻上,身後靠著幾個軟靠,而老爺一臉鬱色,手裏正抓著一個茶壺喝著愁茶,白子奇則坐在大椅子上,不發一言,也看不出悲喜,直到蘇悅兒出現在口子上了,這才抬了頭,結果他還沒問呢,老爺就開了口:“怎樣?當真保不住?”


    蘇悅兒點點頭:“是,保不住!”


    老爺輕搖了下頭:“保不住就保不住吧,她人呢?不會有大礙吧?”


    蘇悅兒砸吧了下嘴:“說不清楚啊!”


    “說不清楚?”老爺有些激動:“難道她也會有生命危險?”


    蘇悅兒看著老爺那樣子,能想到他激動的原因八成和故夫人有關,所以到口的話反而不好說,隻能悻悻地言到:“女人生子還是小產落胎都是鬼門關上走一道的事,看她造化吧!”說完看了眼大爺微微偏了頭,於是白子奇說到:“悅兒,我有話問你,過來!”


    -含粉紅30的加更,多出來的可是額外加更哦!-(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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