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奇因把蘇悅兒想的有不純動機,繼而疑心她看穿自己是裝醉,當下便有些忿忿,甚至很想當場就動了手滅了她算了。可是他畢竟是生意場上打過滾的人,理智往往會告訴他應該怎麽做。


    於是他當下還是又保持起了那勻速緩慢的呼吸,腦子卻是急速的盤算起來:前日裏明明聽的清楚,那家夥要她毒殺我後,便自請去庵裏,而後他便載了人去。而我若死,她依規矩必當相守,卻是要在家族廟堂裏混跡到死,這如何去的庵裏?是了,唯有算妾無出才能出府去庵中削發為尼,若是如此,那豈不是三月之內就要將我毒殺死才可?既然三月為限,聽那話中的意思,給的又是慢毒,她應是時間緊迫才是,何以遲遲不動手?更要做這姿態挑逗於我,而先前又是對我輕薄放浪?難道她是疑心我裝癡?想要在殺死我前,試探個清楚嗎?若是如此……是了,她先前給我引出蠱蟲來,顯然就是要我信任她,那麽再這般遲遲不動手,若再和我有所一二……哼,看來她是想我當她是身邊人,全然信她了!


    白子奇想到這裏,嘴角略是上揚,目中也露一絲凶光:好,我且看看你如何做!既然你沒死還到我跟前來,那就少不得我把你逼到前麵去,那時我看你的狐狸尾巴露不露的出來!到時,哼,我定是讓你屍骨無存!


    蘇悅兒練的正爽,又因離的稍微遠了點,一時也不察覺他中間斷過那種沉睡的呼吸頻率,倒全然沉浸在自己的冥想裏。但忽然,她覺得從床邊投過一絲寒氣來,下意識的便是轉頭看去,卻看到大爺酣甜香睡,呼吸也是緩慢勻速。


    奇怪?這種叫人不舒服的寒意明明就是殺氣啊,好好的,怎麽大爺的床上會投過來殺氣?


    蘇悅兒遲疑之下,便收了動作,盤膝而坐的觀察與思考。


    身為殺手,長年累月的在危機中求生存,早就把感官變的十分敏銳。就比如聽覺,她可以聽到槍炮的膛線撞擊聲,可以聽到目標出手時刀刃與空氣的摩擦聲,甚至是兩米之內正常的呼吸聲,隻要她想聽!


    殺手,總是在刺殺的同時,將自己的性命也擱在槍口刀尖的,即便她們大多時候是以偷襲為主,但也不免在一片漆黑了遭遇別人的反擊,所以從小到大,她從接受訓練起,就已經學會麵對師傅們出其不意的出現在身邊對自己進行“傷害”。


    困頓之時被刀背的冰涼激醒;談笑之時匕首泛著寒光貼上喉嚨;更換衣服時摸到毒蛇冰涼的身體以及麵對它們的進攻;吃飯喝酒時加了苦素的飯菜酒水……等等等等,這樣一係列的訓練下來,使得她對於危機,對於殺氣,對於不利的環境和信息都能急速的感知。


    因為,超敏的感知,這便是殺手對於環境在第一時間內急速控製而必須的能力。


    蘇悅兒感覺到了殺氣便無法再去專心練她的瑜伽,她甚至在觀察之後,更是小心翼翼的下了桌子,點點靠近床邊。


    忽而一聲貓叫隔牆而響,繼而更是在窸窣裏,屋頂的瓦動聲落進了蘇悅兒的耳中。


    搖搖頭,她笑的很無奈:不過是一隻貓抓耗子罷了,我難道連它的殺氣都發覺了?


    再回身上了桌子,她想到了中午那隻毒蠍,便有些納悶起來:若是我連動物的氣息都能感知,那為什麽中午那隻毒蠍在床上,我卻沒發現?她思索著,捏了捏下巴,卻也想到了答案:蠍子是昆蟲不是哺乳動物啊,除了信息素,哪裏會有什麽氣息給我感知呢?若是要連它們我都能感知,隻怕必須要有一對觸須才成!


    想到此處的蘇悅兒莞爾一笑後,再度回歸放鬆狀態,將餘下的動作做完。而白子奇看著蘇悅兒這麽頓了頓,自己也是緊張起來,更是相信這個女人真的察覺到什麽,隻是偏偏不肯點破。


    蘇悅兒把一套動作做完後,全身心的從放鬆狀態回歸現實,伴著那一身細汗,她隱隱覺得自己是有些開心的。


    她和別人有一些不同。很多人走上殺手的路是因為自己沒有選擇,比如孤兒的無援,比如生存的需要,比如感官的刺激,比如金錢的誘惑。而她卻是因為一個簡單的理由:她喜歡強者。


    在第一次親眼看著一個男人以一個漂亮的動作便結束掉比其強壯數倍的那人生命時,她感受到的不是可怕,而是一種興奮,一種說不清的興奮。那個男人也很意外她的出現,在發現她父母雙亡,還有個弟弟是高位截癱時,便對她伸出了手,帶她進入了這個行當。起先,她以為她的興奮是喜歡上那個男人,喜歡上他出手的瀟灑,可是從她走上這個行業後,她才漸漸的明白,她喜歡強者。因為那個男人輸給另外一個男人後,她一秒鍾就變了心……原來她所有的興奮隻是因為她發現了新的強者……


    蘇悅兒就著水擦抹了身子後,便換上了原來的褻衣上了床睡覺。運動之後再放鬆就很容易有困意上湧,而她此刻因確信大爺熟睡了,也不再介意他的存在,很快也就在幾個深呼吸後,放鬆了全身,慢慢的入了夢。


    白子奇聽著她的呼吸漸漸平穩後,這才睜眼看著這個睡在他身邊的女人。細瞧她眉眼後,便是蹙眉深思,在燭火的拔尖閃爍裏也終是閉目睡去。


    ……


    一大清早,蘇悅兒又被丫頭們叫了起,伺候著梳洗打扮,等到發髻都梳了一半了,翠兒才去叫了大爺起來,又伺候著他梳洗更衣。


    兩人裏裏外外收拾規整後,便循例帶著一幫丫頭婆子的去主廳見禮問安。


    秋蘭如今是陪嫁過來的丫頭,也自然是跟在其後的,因著大爺和奶奶並未乘轎隻是邁步而行,她便不時的偷瞧一眼邊走邊玩弄畫眉的大爺,臉上浮著一絲並不遮掩的惋惜。


    兩人循著規矩進了主廳後,便發現老爺和太太已經坐在廳裏,當下先是向他們問了安,正行禮間老太太扶著紅櫻出來了,又少不得問安後,與之說些毫無營養的廢話。


    蘇悅兒本著說多錯多,不言不錯的原則,隻說了幾句場麵的奉承話後,便乖乖的縮在一邊不再多話,隻掛著微笑靜坐,偷眼打量老爺和太太,而這個時候老太太正和大爺有一句沒一句的膩歪著。


    不瞧還好,一瞧之下,蘇悅兒就發現老爺臉色不是很好,雙眼更是布滿血絲,似乎一夜未睡一般。


    難道有什麽事?她才心裏想著,就聽見管家傳話說是二爺和二奶奶到,轉瞬便見兩人入了廳給老太太問安,又與爹娘一列問安。


    “大哥,大嫂好!”二爺白子軒照例的打了聲招呼,二奶奶也跟著點點頭。可大爺卻是二愣子一般隻顧使勁啃著老太太給的一個蘋果毫不理視,弄的蘇悅兒隻能尷尬的還禮。可這一還禮的眼神相對,卻把蘇悅兒給驚了,因為二爺此刻一臉的憔悴,雙眼也滿是血絲。


    “可是發生了什麽事?”老太太眼神不差,一早就瞧出來了,如今二爺到了,瞧著也是這般神色,便是開口問了話。


    老爺坐在椅子上捏了捏他的胡子並未答話,倒是二爺開了口:“老祖就是厲害,我和爹爹還沒提呢,您就知道是有事。”


    “我能不知道嗎?瞧瞧你們那樣兒!除非我是瞎子!”老太太說著昂了下下巴:“說吧!”


    二爺應著掃了下廳裏的人,丫頭婆子們便是自覺的都退了下去,隻除了老太太跟前的紅櫻。蘇悅兒瞧這架勢便知是家庭會議,但卻沒想到二爺卻也把眼神掃向了她,害她差點來個起身告辭。


    “你瞧她做什麽?那是你大嫂,照規矩可是掌管家事的主母!原先是人還沒進門,如今的都進了門,你還要瞞著她不成?”老太太眼尖,瞧見二爺的眼神,便不冷不熱的丟出一句來,使得蘇悅兒也醒悟這等家庭會議她是有份參加的。


    “老祖說的是,可是大嫂這會不還沒拜廟嘛……”二爺說著有些求支持一般的看向了老爺,而老爺則依舊捏著他的胡子不做聲。


    “你倒心細掛著拜廟的事,可你大哥也不過是癡傻而已,又不是什麽病重,再說,我和你爹娘都身子骨好著呢,難道三個月裏還能出了什麽岔子不成?她遲早都是你正正的大嫂,有什麽直說吧!”老太太說著便從大爺的手裏抓了被啃的蘋果,掛著一臉慈愛說著:“哎呦,你慢些吃,又沒人和你搶!”


    蘇悅兒聽的糊塗,什麽三個月,什麽拜廟,什麽正正的大嫂,她完全莫不清楚意思,而二爺這會卻也不再針對她有無資格列席,隻一本正經的說到:“老祖,是這麽回事:昨個南邊幾個分店的掌櫃是都到了的,除了核對下賬麵,也說了說咱們各地莊子的情形。去年秋季的時候因天降大雨汛情突至,經河黃泛而使得咱們七成的莊子遭了淹,但當時幸好老祖有先見,叫咱們搶了收,所以正算下來,受損並不算大,可因著提前收了,也還是損失了三成……”


    “這個我是知道的,隻傷三成已經是萬幸了,怎麽?難道那些掌櫃給你叫苦了?”老太太說著挑了眉,透出一份厲色。


    “那倒不是,他們這會才不是叫苦隻是感謝老祖英明。隻是昨日裏他們來對賬之時也帶來消息說這次受損雖小,可百姓驚慌,生怕無米成炊,都借年關時大買米糧囤積在手,沒有絲毫減弱之像。”


    “這個我不是交代了嘛,他們若有購,必讓他們購,不可加價更不可攔擋,要多少咱們賣多少,各地不夠了就從庫房裏調集,若是不成就傳消息上來,我叫人早從糧倉裏提了發下去也就是了,等他們發現咱們米是足夠的,慌亂自減也就無事了。”


    “老祖說的是,可是如今已是四月春中了,按說咱們這樣無遮無攔的,他們的慌勁早該消了才是,可是如今卻奇了怪,各地並無消減之勢啊,依舊買的很凶,不少掌櫃都已經求米上路了。”二爺說著一臉愁色:“照這樣下去,我還真擔心咱們手裏的米會不夠啊!”


    老太太聞言看向了老爺:“德厚,咱們糧倉裏的陳米不是還富裕不少嘛,他們來要,你就提了發給他們就是了,反正早稻再有個把個月也就下了,倒是挺的過……”


    老爺此時站了起來:“娘,出了點岔子啊!昨個戶部的官員見了請,本是咱們和他們商議把今年宮裏采買的這頭扣點數下來,反正往年剩的也多,都是和新米換了數的,卻不料今年倒是加了數,聽說是南方幾個城鎮出現災民,皇上打算采買一批運送過去,置粥棚,意安撫,戶部昨個催的緊,又因著上麵的關係要撐著,而且戶部尚書這次也有所關照,出的價還比往年的每石多了五個錢,所以昨個兒子盤算之後便應了聲,答應在月底前就把要的數送進宮裏。”


    “今年要多少?”


    “宮裏用度是一萬石,祿米籌備是三萬四千五百石,而粥棚和賑災安撫所需則是五萬六千石,共計是十萬零五百石……”老爺話還沒說完,臉上的皺紋就糾結在一起,看的蘇悅兒便覺得這是一筆巨大的數額,隻是她一時還沒徹底轉過彎來,這十萬石,究竟是多少噸米。


    “這麽多?如今糧倉裏還有多少?”老太太開口問話,問的卻不是老爺而是她身邊的紅櫻。


    “回老太太的話,年前查底的時候,計過量,除了發到各處周轉的外,三處的糧倉存下的不動糧加一起,還有二十萬石。隻不過打年前開始,各地因著百姓狂購,老太太您放了話,便由老爺調撥了幾次,如今庫存卻隻有十五萬石了。”紅櫻說完,老太太便點了頭:“還成,幸好是夠的,除開宮裏用的,還能餘下近五萬石,卻也夠撐到早稻下了……”


    “老祖,怕是不夠啊,昨個我算了一夜,各地按最低的發量下去,總計都要八萬石,庫存若隻是五萬,分到各處,隻怕車隊都湊不起,到時各處發運不成隊,隻怕這波還沒撐過去,流言一起,新的瘋購又要鬧起來啊!”二爺說著便是歎息:“到時,咱們壓不住事,鬧僵起來,隻怕皇上都要尋咱們白家的麻煩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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