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說了句無事,將她放進被窩,正要替她把被子蓋上,季妧擋住了他的手。


    “既是什麽都不肯說,還來做什麽?”


    關山還是拉過被子將她裹了起來。


    “昨夜……原是有許多話要跟你說的,見到你後,就隻想看著你。”


    季妧哼了一聲,心道講好聽的也沒用。


    “你後半程明明就在睡覺,睡醒的時候怎麽不把我叫醒?”


    “我亦沒想到會睡的那般沉,醒時天已微明,見你睡的香甜,不忍心叫你。”


    這話季妧深有體會,在關山身邊,她也睡的格外踏實。


    但……


    “左右都是你的道理。”季妧不樂意了。


    “是不是又打算用這招敷衍過去?我可告訴你,今晚再像昨晚一樣,你明天絕對進不來王府。”


    頓了頓,加重語氣道:“以後也別想進來了。”


    “不會了。”關山道。


    “真的?”盡管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季妧仍舊用狐疑的視線盯著他,“我問什麽你都會如實告訴我?”


    關山似乎點了一下頭:“你問。”


    季妧頓時來了精神。


    “你先說說……”


    話才起了個頭就停下了,她忽然想起懸心了一整天的事。


    “你先上來。”


    季妧往裏挪了挪,給關山騰出空來。


    關山猶豫了一下,脫靴上了床榻。


    “忘了,燈還沒拿……”


    季妧披好衣服就要下去,被關山按坐回去。


    “告訴我大概位置,我來拿。”


    雖然他並不知道季妧要燈做什麽。


    “就在正中間那個圓桌上。”


    等關山端著油燈重新回來,季妧欠身把兩側床幔掩嚴實,摸出火折子將燈點燃後,置於炕櫃之上。


    狹小的空間忽然間有了光亮,雖然季妧特意改了燈芯,顯得昏暗暗的,卻帶著一種與外麵的冰天雪地全不相符的暖意。


    “白日裏我特意換了副最厚最遮光的床幔、臨睡前親試了,外麵看不到……”


    季妧把火折子放回原處,剛轉過身,就撞入一雙深邃幽寂的眼底。


    雖然昨晚就已見過,但那就如倆半盲之人的會麵,音容笑貌全靠往昔的記憶和心中的勾勒——今晚才算是切切實實見到了。


    季妧也不錯眼的看著關山。


    入了冬,麥色的皮膚倒是白了些,但整個人瘦了很多,五官瞧上去更立體輪廓也更鋒銳了,就是胡子拉碴的,十足十一個糙漢子。


    季妧有些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她埋怨關山,卻也清楚回京後麵臨的危機以及奔波,天知道這些日子他都是怎麽過的?


    沒見麵的時候咬牙切齒,要把人如何如何,等見了麵,千般感受都化為了萬般難受。


    季妧覺得自己再這樣下去不行。


    “很難看。”關山忽然冒出這麽一句。


    進京到現在,除了昨晚在季妧身邊躺了會兒,其餘一刻沒得閑過,便也顧不上收拾自己。


    見季妧這麽一瞬不瞬的盯著自己,才想起她衡量夫君的關鍵標準之。


    季妧搖了搖頭,想起他當流浪漢那會兒。


    “你更難看的時候我都見過。”


    那會兒何止是難看呀,簡直是難看的嚇人。


    關山眼神柔了下來,伸手摸了摸她的臉。


    “瘦了。”


    季妧唔了一聲:“我在減肥。”


    這個詞關山並不陌生,春夏之交的時候季妧就一直嚷嚷著要減肥,但其實她身條修長、纖穠合度,一點也不胖。


    季妧卻說這是迎接夏天的儀式感,減不減的不重要,主要是表明一下自己的態度。


    盡管知道她有種種歪理邪說等著,關山還是重複了一遍曾經說過的話。


    “你之前就很好,不用減。”


    季妧傾身湊到他麵前:“那是之前好看,還是現在好看?”


    灼熱的視線逡巡著她的眉眼,關山如實道:“都好看。”


    真是一點驚喜也沒有。


    季妧心裏樂開了花,麵上卻裝作一本正經的樣子,對關山道:“把衣裳脫了。”


    關山神情微滯,沒有反應。


    “愣著幹什麽呀,脫.衣服。”


    “隔牆有人。”


    季妧反應過來,噗嗤笑出了聲,越笑越止不住。


    “想什麽呢你……”


    季妧擦了擦笑出的眼淚,抬腳踢了他一下。


    “別廢話,快點,我要看看你的傷。”


    關山從季妧笑倒之際,就知道自己想岔了,臉上倒是沒顯出什麽,眼神卻移去了別處。


    季妧知道他這是不自在了,忍笑親自動手。剛移到腰帶處,手就被關山抓住了。


    “沒……”


    季妧打斷他的話,緊緊盯著他的眼睛:“任何事情上都不許再瞞我。uu看書uukansu ”


    關山看著她,緩緩鬆了手。


    褪去薄薄一層夾棉長袍,裏麵就隻有一件中衣,再將中衣退下,便是光裸著的了。


    前麵倒是還好,隻有小臂上添了一道新傷,長長的一道,像是刀劍等利器劃傷所致。


    “我看看你後腰那塊,肯定很嚴重。”


    季妧說著就要轉到他身後。


    關山拉住她的手:“季妧……”


    季妧盯著關山的後背,說不出話來。


    新添的傷何止後腰一處,總有好幾處,而且一看就沒有好好處理,敷點藥粉就了事的那種


    後腰那處是箭傷,外麵有些結疤了,但不知是趕路還是別的原因,又掙開了,傷口處變得潮濕濕的。


    季妧抿著唇,一言不發,從炕櫃下層取出自己的隨身藥箱,重新替他清理傷口。


    期間中關山想回身,被季妧冷聲叱了回去。


    有些傷好處理,有些處理起來就比較難了,重新上藥包紮之前,還要用手術刀將腐淤之物清除。


    季妧心口堵的難受,眼睛也澀的難受。


    關山這些傷怎麽來的,她即便不知道也能猜到,以關山的身手尚且傷成這樣,該是怎麽個圍追堵截法,她想都不敢想。


    那些人是真的必致關山於死地不可呀。


    關山全程沒什麽反應,除了動刀的時候腰肌那塊繃緊了些。相比這些微不足道的傷口,季妧突然的沉默才更讓他在意。


    約摸過了一刻半鍾的樣子,季妧把最後一處傷處理好,冷著臉將醫藥箱放回原處。


    回身的時候,關山突然伸出手臂往她腰間一攬,毫無防備的季妧便以公主抱的姿勢跌坐在他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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