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瞬間沉了臉,眼神在下意識的閃避之後變得陰霾重重,對於這個問題也並不直麵回答。


    “我會跟韋氏商量,將你寄養在她名下,以後她便是你的母親,你便是漢昌侯府名正言順的嫡長女。至於死了的人,就不要再提了。”


    季妧仍舊是笑著的,隻是笑裏多了些讓人發瘮的東西。


    “還是讓你那寶貝兒子抓緊時間再生一個吧。”


    撂下這句不冷不熱的話,笑容頓收,轉身就走。


    “站住!”


    老夫人半坐起身,頭也不疼了,氣也不喘了。


    “撇開前情不談,衛氏她有那番說不得的遭遇,還嫁了個鄉村野漢,又給人生了個孩子……”


    提到這老夫人就恨得慌。


    衛氏不貞不潔也就罷了,為何給那家生的是男娃,給尉家生的偏偏是個女娃?若是換換該有多好,那樣侯府後繼有人,百年之後她也能闔眼了。


    “有這樣不堪的親娘,若叫外人知曉,你今後在京中再別想抬起頭來!就連侯府也跟著……韋氏出身世家大族,既尊貴又體麵,做你母親斷不會屈著你。縱然衛氏還活著、今日同你一道踏進侯府大門,按規矩你也得叫韋氏一聲母親。”


    季妧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底一片冷然。


    “我知道,你們這些高門大戶什麽匪夷所思都習以為常了,但在我這,行不通。生我養我的才是我母親,其他人,再高貴都不行,便是王母娘娘也不行。”


    季妧回頭,目露哂笑。


    “我不覺得我娘不堪,她比你們任何人都幹淨的多、也光輝的多。你們但凡能剖開自己的心肺看看,就知什麽是真正的齷齪之地、不堪至極。”


    “你、你……”


    老夫人臉色發青,指著她的手又哆嗦了起來,這回是當真氣著了,然季妧已揚長而去。


    福熙堂外,小曲和小丁蹲在一起,見季妧出來,迎上前。


    覷了覷她臉色,沒有說話。


    跟著一言不發走了許久,才聽季妧問:“小舟那邊可還好?”


    “沒什麽不好,我去的時候正打拳呢。”


    “小紈絝離開沒有。”


    小曲搖頭:“臉也不洗,悶在屋裏也不出來,不知什麽毛病。之前不是還說到京城就離開,現在也不提了。定是知曉你是侯府千金,想巴著你呢。”


    季妧清楚不會是小曲說的這個理由,隻道:“隨他去。”


    反正誠意伯府就在京城,他想回家隨時可以回,自己能做的都做了,也管不到別人的家事上去。


    長虹院中,尉嘉嬿正在伺候韋氏喝藥。


    一個丫鬟匆匆進了院子,盡管著急,進耳房前還是下意識放輕了腳步。


    邢嬤嬤怕打擾韋氏吃藥,暗暗擺了擺手,小丫鬟便在簾外停下了。


    邢嬤嬤看了韋氏一眼,躡步走了出去,和那丫鬟頭碰頭嘀咕了一陣,重又回到原處候著。


    湯藥還剩大半,韋氏就伸手擋開了:“撤下吧,滿嘴苦味。”


    尉嘉嬿將藥碗遞給丫鬟,另舀了顆糖漬的梅子遞到韋氏嘴邊。


    “知您不喜甜,我親手做的,不甚甜,姨母好歹賞個臉,嚐一顆試試。”


    韋氏不好拒她,勉強嚐了一顆,倒還算適口。


    “難為你有心。”


    “姨母若是喜歡,我多做幾樣,平常無事,改改味兒也是好的。”


    韋氏拍了拍她的手,這才撩起眼皮看向邢嬤嬤。


    邢嬤嬤緊忙上前回話。


    “那位剛進福熙堂不久,福熙堂就傳了大夫,說是老太太被氣暈了……幸而沒有大礙。醒來後又把她叫了進去,關門閉窗的也不知說了什麽,隻知她前腳剛走,老太太把藥碗都砸了……伺候的丫鬟說,好些年沒見老太太動這麽大氣了。”


    “衛雲莐的女兒,竟是這樣……”


    自語罷,韋氏緊皺的眉心一點點鬆開,目光轉向尉嘉嬿。


    “你怎麽看?”


    尉嘉嬿笑了笑:“旁的都與我無幹,我現在隻關心姨母的病情。吃了這些天的藥,就數今天的有用,瞧著精神竟是好多了。外麵日頭不錯,我陪姨母去院子裏走走?”


    韋氏臉上總算露了些笑意:“聽你的。”


    季妧剛回清暉園不久姚嬤嬤就來了。


    按說也是老熟人了,不過小曲鐵麵無私,照攔不誤。


    姚嬤嬤塞了串錢給她,讓她拿著買糖吃。


    小曲收了錢,回頭就衝屋內喊。


    “來的是姚嬤嬤,給錢了,讓不讓進?”


    半晌,季妧懶洋洋的聲音傳來。


    “你錢都收了,還問什麽。”


    “你要是不想讓她進,我就當沒收過,反正我臉皮厚。”


    姚嬤嬤:“……”


    季妧正躺在臨窗的美人榻上看閑書,聽見腳步聲,隨手指了指旁邊的圓凳:“自己找地方坐。”


    姚嬤嬤行禮後才落座。


    “小姐不喜歡繞圈子,老奴索性就直說了。老奴知道小姐今日此番是為何,老夫人說話確有不到之處,但她終究是小姐的長輩,萬無……”


    季妧眼睛盯著書,頭也不抬:“嬤嬤若是沒別的事,我就不送了。”


    姚嬤嬤頓了頓。


    “老奴隻是想提醒小姐一句,你那個弟弟……”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尉大管家用了非常手段。


    “這手段老奴瞧不上,但已成事實,你這樣肆意妄為,總要替他考慮一下。”


    季妧雙目微沉,隨即枕著手臂側轉過身,一臉無辜看著她。


    “我怎麽肆意妄為了?不過就是問了些實際問題,說了下心裏話而已。粗鄙、沒有教養、登不得台麵、見權勢眼開……這不就是你們想象中的我麽?我傾情呈現給你們看,反倒接受不了了?”


    “小姐是什麽樣的人,瞞得過別人,瞞不過老奴。”


    “我倒是找了個知音。”季妧笑的前仰後合。


    笑罷,誠懇道:“那就去跟你們那位老夫人說去呀,就說我今天都是演戲,真實的我端莊賢淑、溫婉大方,瞧她信是不信。”


    姚嬤嬤板著臉:“老奴不是多嘴之人,隻是想勸小姐,既進了京,就不能再任意而行,這是為了你那個弟弟,也是為了你自己。”


    季妧將書扔到一邊,起身盤腿而坐,正對著姚嬤嬤。


    “那嬤嬤覺得我該如何?


    你初到關北說的那些輕賤我的話,每一個字我都記著,但我不怪你,因為我清楚,不過是有人借你之口罷了。


    我弟弟被擄,我被逼上京,家裏那把火且不論,路上有人下毒總是真的吧?


    久處高位之人,習慣了不把人當人,踐踏我尊嚴,無視我意願,甚至還要謀奪我性命。


    這樣的地方,u看書.uukansh.cm 這樣的人家,還指望我和顏悅色不成?


    不妨告訴嬤嬤,隻要在京中一日,這就是‘真實’的我。


    侯府不是缺女兒嗎?這樣的女兒,端看你們要不要得起了。”


    季妧說的這些,姚嬤嬤或多或少都知道,芸香的突然失蹤,她心中隱約也有些猜測,隻是不能言說,神情便有些複雜。


    “萬事不看,總得想想你娘,天底下就沒有娘不想孩子好的,她若泉下有知,定然也希望你認祖歸宗。”


    “我娘是誰?你和尉大管家百般搪塞,你們老夫人又讓我從今後不許再提。一個提都不能提、百般惹人忌諱的存在,她的心願就不牢你們操心了。”


    季妧手肘拄著自己膝頭,單手托腮,眉眼帶笑。


    “還有啊,千萬別讓我查出她被賣一事與你們侯府有關聯,否則——你們老夫人在乎什麽,我就專毀什麽。牽涉其中的人,一個都別想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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