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地方竟然有老虎?


    季妧撥開人群走進去,看到高台之上,一隻頸縛鐵鏈的斑皮大虎,正圍著一個四四方方的鐵籠轉圈,咆哮聲雖然震人,但並無多少野性,顯然是被馴化過的。


    隻是再馴化,瞧著也嚇人。


    觀眾顯然也是怵的,因而都有意識的跟高台保著距離,方便意外發生時可以第一時間跑路,但並不舍得就此離開,畢竟這景象難得一見。


    再說老虎都被鎖成那樣了,聽班主說牙也被拔的差不多了,正所謂拔了牙的老虎威風難再,大家心中的畏懼自然小了許多。


    老虎圍著鐵籠轉了一圈又一圈,不時用爪子拍打鐵籠,有好幾次前肢都從柵欄縫隙探了進去,氣氛一度十分緊張。


    它眼裏散發著饑餓至極的光,涎液順著嘴角不停低落在高台之上,很快匯成一灘,似乎鐵籠裏藏著世間最誘人的美味。


    事實上鐵籠裏是個人,一個蓬頭垢麵、辨不出麵貌的少年。


    少年並不求救,隻一味躲閃求生。


    但他枯瘦如柴,四肢也像是許久未吃過飯一樣軟綿無力,又哪裏能敵老虎迅速?身上已經被撓了好幾下,皮開肉綻,血淋淋的。


    圍觀的人群中,有大聲叫好的,也有直呼可憐的,但無一例外都看的津津有味,甚至期待著接下來的發展。


    季妧看不下去了,眉頭直皺:“這種的……衙門不管?”


    “裏麵的人十有八九是買下的奴隸,隻要不出人命衙門也沒法管。不過小姐放心,依老奴看那老虎八成是打小馴養的,肯定不會鬧出人命,他們也隻是以噱頭博財,真鬧出人命就得不償失了。”


    尉大管家解釋完,揣度了一下季妧的心思,請示道:“要不要將人買下來?”


    季妧盯著鐵籠中剛躲過老虎又一次攻擊,爬到鐵另一頭蜷縮起來的少年,許久未語。


    這天下可憐人不知有多少,她救得了幾個?自己的生活都過得一團糟,哪裏還有管閑事的資格。


    “罷了,走吧。”


    從人群中出來,季妧抬頭看了眼湛藍的天空。


    明明太陽就掛在上麵,為何感覺比連日陰雨時還壓抑煩悶?


    回頭又看了眼被圍的水泄不通的高台。


    這裏隻是臨近京城,就如此……京城裏還不知有多少這樣的驚世駭俗。


    可大家似乎都見怪不怪的樣子……想來是世麵見得多了,不像她這個關北來的土豹子,驟然被人從深山老林驅入繁華市井,自然會種種不適。


    不過倘若真適應了,才是最可怕的吧。


    季妧到這一刻才發現,她竟然有些想念大豐村了。想念村裏形形色色的人,想念她自己那一畝三分地。


    京城於她而言,就像是一頭盤踞前方的猛獸,正張著血盆大口,等著她一步步成為腹中之食……還未真正走進,她心裏已經隱隱生出排斥之感,這在以前是從未有過的。


    大抵還是對無法掌控自身命運的恐懼與無力。


    但逃避從來不會是季妧的首選,何況前方還有人在等著她。


    現在打不得退堂鼓,等見到大寶,快刀斬了亂麻,他們再一起回家。


    所以在此之前,還是不要節外生枝的好。


    季妧重重吐出胸中濁氣,隨尉大管家去了下一處。


    賣小吃的、吹糖人的、遊攤子的、測字賣畫的,都逛了個遍,最後甚至聽了一段咿咿呀呀的小戲。


    不知是哪個地方的方言,季妧聽不懂,愈發百無聊賴。


    尉大管家適時的提出回去,季妧點了點頭。


    隻是回程的路上,又經過了那個百技班子所在。


    季妧下意識加快了腳步。


    熟料這時,高台上驀地傳來一聲巨響,人群中也緊跟著爆發出一陣驚呼。


    “那老虎估計是餓瘋了,竟然拿頭撞籠子……”


    “人滾了好幾圈,我看是摔的不輕,爬不起來了……”


    “哎呀!要被抓住了……”


    季妧既不想做拯救者,也不想做麻木的旁觀者,奈何這些話交織在一起,生成的畫麵直往她腦子裏鑽。


    嘴裏念著閑事勿理,想走,卻又拔不動腿。


    尉大管家將她的猶豫看在眼裏,隻是這次並未多說什麽,就在一旁靜等著,等季妧自己開口。


    “那個……我想了想,我可能缺個小廝。”季妧試圖解釋一下,“老道士不幹活,小曲力氣小,小舟需要個幫手……”


    尉大管家含笑躬身:“老奴明白了,老奴這就去辦。”


    季妧想到自己剛剛拒絕,這才一會兒工夫就出爾反爾,臉上有些掛不住。不過還有比臉麵更重要的事。


    她從荷包裏掏出一張銀票遞過去,意思不言而喻。


    尉大管家歎了口氣,伸手接過:“聽小姐的。”


    既是季妧吩咐,尉大管家十分重視,親帶著兩個人去處理。


    季妧讓小舟小曲也跟著,處理好把人直接帶去客棧,剩下的人則跟著她去了匯合點。


    等了一盞茶的功夫,終於等到興盡而返的景明珠,兩人一路說著話回了客棧,季妧直接回了自己房間。


    老道士已經被小丁前後院“遛”的的隻剩一口氣,看到季妧鼻子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你們倒是瀟灑,憑什麽留貧道下來受罪!”


    廟會那麽多人,依老道士見了人就眼冒綠光的勁頭,還不跟泥鰍入海一樣?季妧怕他再去搞封建迷信害人,小丁這個留守兒童又正需要人照顧,就把他倆留作了一對。


    “這怎麽能是受罪呢?上次的事我一直心懷愧疚,所以想讓小丁跟你親近親近……”季妧接過牽繩,摘掉小丁嘴套,“還不謝謝這位神棍。”


    小丁這半日被老道士嘮叨的早就心中不爽,聞言很凶的衝他咆哮了好幾聲,把正打算找季妧要說法的老道士嚇得一溜煙沒了影。


    吃過午飯,尉大管家和姚嬤嬤開始打點行裝,小舟過來說人醒了。


    季妧跟著去了他和老道士的房間,大夫也在。


    “身上傷挺多,但多是外傷,不致命,包紮好了,也喝了藥,就是餓太久,底子虛的很,要好好養養。”


    季妧點了點頭,看向床上躺著的少年。


    蓬亂的頭發,小臉烏漆嘛黑,能看出他是睜著眼的,隻是沒有反應。


    大夫見狀提醒道:“就是我們小姐買下的你,不然你今日哪還有命活?還不給我們小姐磕頭謝恩。uu看書.uukans ”


    季妧正想說不必,少年已經掙紮著起身下地。


    他緩慢的跪在季妧麵前,緩慢的磕下頭去,並沒有說一個字。


    小舟看了季妧一眼,彎腰去扶他,隻是怎麽也扶不起。


    季妧看著他瘦骨嶙峋的背,以及這個卑微至極的姿態,不知為何,竟能感知他此刻的心情——難堪、痛苦、恐懼、求生……至於感激,微乎其微。


    她讓小舟站到一邊,親自伸手去扶。


    這一回少年終於起了,而且緩緩抬頭看向季妧。


    目光相接,季妧愣了愣。


    這雙眼……這五官……似乎有些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比起她的茫然,少年則是滿臉震驚,震驚到無以複加。


    他死死盯著季妧,眼淚唰地流了出來,似有無限委屈,又似乎含著別的情緒。


    季妧微微瞠目,不確定道:“狄嶸?!你……”


    不待她把話說完,狄嶸忽然伸手,狠狠將她推倒在地的同時,迸發出一聲歇斯底裏的哭喊。


    “我恨你!我不要見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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