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家的事還在繼續,然而季妧卻已經沒了去看現場的興致。


    撕到最後,不過是女人對女人的圍剿、女人和女人的戰役,仿佛誰贏了誰就可以擁有那個出軌的男人,沒意思。


    下半晌,又下起了雪。


    開始還是稀疏一兩片,慢慢就密集了起來,而且片片大如鵝毛。


    三個人在東屋炕上又玩了會兒丁鉤釣魚,大概是起得早的緣故,大寶從吃過午飯就開始犯困,遊戲沒玩多久,就抵著季妧膝頭睡著了。


    季妧現在抱大寶有些費勁,勉強能抱起來,但很容易把人弄醒,所以這活兒就交給了關山。


    關山把人送去西屋,回來時,身後跟著甲乙丙丁幾個。


    季妧手點著大黃:“過分了啊,自己去幽會情郎也就罷了,現在還拖家帶口的去?”


    大黃是會將她的話放在心上的狗嗎?顯然不是。


    自顧自抖了抖毛,走到屋中間的火桶旁趴下,懶懶閉上了眼。


    甲乙丙丁圍著炕追鬧了一陣,也趴到老母親身邊休息去了。


    大半天不著家,回來卻不見餓,顯然在外麵吃了什麽。


    還能是什麽?


    季妧怕的就是這個。


    大黃還好,甲乙丙丁若是跟白狼相處久了,骨子裏的野性和凶性會不會徹底被喚醒?


    但是一直把它們關在屋裏也不現實,白狼既然已經知道妻兒的位置,輕易也攆不走,除非……好歹跟大黃有一腿,也下不了這個狠手啊。


    關山看出她的擔憂,讓她順其自然。


    “強抑本性終歸不是解決的辦法,不如疏之導之。你的要求隻是不能傷人,若連這點都做不到,那便是我無能。”


    季妧搖頭:“這不是能力的問題,我對你有信心,對甲乙丙丁也有些信心,但白狼……”


    關山接過話:“白狼但凡露出一點苗頭,斷不能再留他。不過,焉知最後受影響的不是白狼?”


    季妧一想,也對。


    五個對一個,怎麽看都是白狼被同化的可能性比較大。


    也罷,順其自然吧。


    季妧拍了拍炕沿:“上來坐。”


    關山住的東廂沒有炕,再加上現在是白天,家裏隨時會有人來,所以忙完家務活,兩人基本都在東屋待著。


    那總不能自己舒舒服服坐熱炕,卻讓他坐在冰涼涼的椅子上。


    火桶他用著也局限的慌。


    關山把季妧要的筆墨和書本都給她找來放在炕桌上,這才脫鞋上炕,盤腿而坐。


    他多拿了一支筆,蘸墨後問季妧要抄什麽。


    “我答應細妹正月給她補課,打算先摘一些字出來,你幫我摘句子也行,由簡至難……也不要太難,越簡單越好的。”


    關山點了點頭,兩人麵對麵,趴在一張炕桌上,開始分工忙活。


    屋裏就這樣安靜了下來。


    等外麵的天光一點點暗下,季妧估摸著差不多了,也就停了筆。


    抬頭看了眼關山的成果,趕忙喊停。


    “你這摘的也太多了,細妹她現階段……”


    季妧翻了翻。


    好吧,這難度,給大寶用合適,細妹她現階段確實用不到。


    筆墨撤下,關山端來兩杯熱茶,一杯自己端著,一杯遞給季妧。


    季妧捧在掌心,對著騰騰的熱氣,吹兩口,抿一口,而後眯眼看向光線朦朧的窗。


    “下雪其實也挺好的,悠閑寧靜,什麽也不用操心……如果後半輩子就這樣,似乎也不錯。”


    有穩定可觀的收入,有臨窗觀雪的心情,還有陪伴在側的人。


    季妧看向關山:“你喜歡這樣的生活嗎?”


    關山的視線落在她臉上,頷首:“有你在,都行。”


    季妧放下茶杯,探身湊近他。


    “真的?我在哪你就在哪,我去哪你就去哪?”


    關山“嗯”了一聲,深幽的眼底,有種安穩人心的力量。


    季妧笑了笑,單手撫上他的側臉,帶著調戲意味的摩挲了一下。


    “看在你這麽好養活的份上,我可以養你一輩子。”


    有大年夜的事在先,最初的尷尬業已消退,此刻又是兩人私下獨處,關山終於沒有再避讓的意思。


    大掌握上她那隻不老實的手,握了握。


    “以後,我養你。”


    季妧眼睛轉了轉,故意扮了個傲嬌臉。


    “那你可要加油了,我不好養的。”


    關山似是笑了一下,一本正經的點了點頭。


    “我盡力。”


    停了停,又補充道:“盡全力。”


    兩雙眼睛,一雙明淨慧黠,一雙暗湧深藏,此刻心無旁騖的注視著彼此,許多未盡之言都在這一眼的凝視裏。


    也不知是誰主動縮短了距離,兩人之間越拉越近。


    鼻尖相觸時兩人都頓了一下,但是沒人後退,隻是同時垂下了眼睫。


    終於,柔軟緊貼上柔軟。


    季妧今天可沒喝酒,所以此時無比清醒。


    人一清醒吧,臉皮相對就薄。


    她覺得臉有點燒的慌,下意識想往後撤,結果剛有動作,後腦勺就被關山那蒲扇似的大掌給扣住了。


    季妧瞬間瞪大的眼,撞入關山幽深的眼底,瞳仁微微擴大了些。


    兩人之間的炕桌被撤到了一邊。


    季妧還維持著剛才的姿勢,一隻手撫著關山的臉,另一隻手抓住關山的肩。


    感覺空氣越來越稀薄,季妧猛地推了一把。


    毫無防備的關山被她推的往後倒仰了一下。


    季妧也覺得自己暴力了,為了化解尷尬,隨口找了個理由:“你臉太硌人了帥哥。”


    她這理由還不如不說,說完關山直接黑了臉。


    “那啥,我不是嫌棄你,我就是……”


    季妧一拍腦門,從旁邊的炕櫃裏拿出一包東西,擱在炕桌上,打開給他看。


    “其實早想跟你說了,這是能治你臉的東西……”


    關山目光微頓,難得顯出些疑惑。


    “看著和寫字用的墨沒什麽不同對吧?但它不是用來書寫繪畫的,它是藥墨,確切的說,是將藥材摻入鬆煙墨中製成的一味古老的中藥……”


    以藥入墨,自古有之。


    最早見載於三國時期,製墨專家韋誕“參以珍珠、麝香搗細末合煙下鐵臼,搗萬杵”,首開貴重藥物入墨之先河。


    此後隨著曆史更迭,製墨工藝也有了長足發展。


    《肘後方》載有“薑墨丸”;《千金方》中有“研濃墨點眼”治療“飛絲入目紅腫”的記載;《本草綱目》則雲“墨氣味辛溫無毒,主治止血、生肌膚、合金瘡”等。


    “我右手邊是寸金藥墨,作外敷之用,左手邊是八寶五膽藥墨,用於內服。


    字墨多是以油煙和鬆煙為原料,藥墨因為是用於人體,必須完全用純潔的鬆煙製成,難製也難尋。


    尤其是八寶五膽藥墨,它是由二十二味中藥構成的強大搜毒、化毒、解毒、排毒藥陣,針對人體五髒六腑,以釜底抽薪之勢徹底搜毒……


    最難找的就是這個,我托辛子期在南方找了許久……”


    其實季妧一開始真的不確定能找到,因為在她曾經所處的那個世界,這味藥麵世的也比較晚。


    雖然麵世的晚,但因其善治頑症、防病養生、美容功效奇絕,一度與雲南白藥、漳洲片仔癀並稱中華三大奇藥之首,民間甚至有“黃金易得而藥墨難求”這一說法。


    後世經華夏醫藥大學臨床驗證,也證實了八寶五膽藥墨針對各種多年不愈皮膚口腔咽喉等頑疾,臨床有效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點二,藥中含有的熊膽、羚羊角、珍珠等成分皆具有涼血潤膚消斑、防止皮膚病毀容的功效,而且無任何毒副作用。


    “你臉上的這些傷是舊傷,已經結疤多時,所以治療起來要比新傷難上很多……”


    北宋時期的《聖濟總錄》裏記載了用玉磨治療麵部瘢痕的案例。


    簡單來說,就是先用針將舊疤痕全部挑破,再用醋混合藥泥敷在傷口處,反複換藥,慢慢地臉上的墨跡就會淡化。


    藥墨外敷之法與之大同小異,u看書 ww.ukanshu治療的同時,再內服八寶五膽藥墨,假以時日,患處即便不能恢複如初,也不會留下過於明顯的疤痕。


    “隻是過程有些痛苦,你也要多遭一茬罪……”


    屋裏的光線暗了下去,以至於季妧看不太清關山的神情。


    良久之後,關山抬眸,隻說了兩個字:“無妨。”


    季妧不確定道:“如果你不願……我是說,如果你決定治臉,隻是因為我說的那些話,那麽大可不必。你應該清楚,我那不過是玩笑之言,你即便一生如此,在我眼中也是最好的、唯一的關山。”


    關山複坐起身,伸手,將她拉入懷中擁住。


    “是因為你,也不止因為你。我想還你一個俊俏郎君,亦想……”


    “亦想什麽?”季妧追問。


    本能告訴她,其實後半句才是重點。


    關山眼神微閃,垂眸看她:“想剛剛未完之事。”


    季妧:“……”臭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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