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跟季妧說過,院試過後,五到七天之內就會出結果。


    算算,差不多也就在八月二十一、二十二左右。


    沒幾天了,宋璟卻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以他的心性,必不會留在鄴陽等成績。想來應該是回鎮上書院,為接下來的科試和鄉試做準備了。


    他倒是還能安得下心看書,殊不知外頭有多少人食不甘味,不等到張榜那天,怕是一個好覺都別想睡。


    不過宋璟都不急,她也沒必要瞎操心。


    等過幾天,看看會不會有喜報往大豐村來,不就見分曉了?


    季雪蘭和季明方回到家,把雇傭合同嚴嚴實實包裹好,一塊放到季雪蘭的箱籠裏,還加了鎖。


    楊氏一再追問,季妧到底打算做什麽生意?


    保密協議並沒有要求保密到,連幹什麽都不能跟家裏人說的地步。


    但楊氏的性子……姐弟倆不得不多幾分謹慎,因而一個字也不肯多說。


    隻道是幫季妧收莊稼,讓楊氏放心,每天都有工錢拿的。


    楊氏忙問工錢多少,姐弟倆又不肯張嘴了。


    問得急了,季雪蘭甩出一句:“反正比我累死累活給人漿洗衣裳多,娘你就別問了,我去借車,咱們趁著天黑去趟磚窯,把我爹接回來。”


    “咋了?你爹咋了?!”


    楊氏直接嚇變了色,把什麽生意什麽工錢全拋在了腦後,腿一軟人就往下滑。


    還好季雪蘭和季明方都守在旁邊,一人架住一邊,將她扶到竹榻上躺下,又是掐人中,又是扇涼風。


    楊氏終於緩過一口氣來,眼淚嘩嘩就往下淌。


    “他爹啊!不讓你去,你非要去!這下出了事,拋下我們娘幾個可怎麽活啊!他爹!!”


    季雪蘭先是一愣,緊跟著臉就黑了。


    “娘!你哭啥呢,我爹好好的,說是腳傷著了,我怕他不能走遠路,這才要去借車……”


    再說,當初爹要去磚窯,你聽說工錢給的多,也沒攔著。


    季雪蘭腹誹,卻沒講出來。


    季明方氣的不輕,背過身去,一個字也不想多說。


    楊氏訕訕的擦幹眼淚,半坐起身。


    “聽誰說的?”


    “小妧說的。”


    楊氏有些不滿:“那咋不提早跟咱說。”


    季雪蘭皺眉:“她也是十五那天剛知道,之後又忙著雇……今天想起來不就立馬告訴我們了?再說具體她也不清楚,也是謝嬸子告訴她的,謝嬸子說是不嚴重,骨頭沒斷,躺幾天就好。”


    一聽不嚴重,楊氏又開始憂心起別的。


    “你爹好不容易才進去的,這才幹沒多久就傷著……這個時候再接回家,人家該不高興了……”


    季明方豁然轉過身:“你隻管別人高興,就不管我爹死活?”


    楊氏急道:“我咋不管,我比誰都擔心,這還不是你姐說不嚴重,我也是怕窯上不給假,再不然扣工錢……”


    “不給假我們也要去把爹接回來!扣錢就扣錢,我還不打算讓爹去了!”


    “那哪成啊!你姐把浣衣的活計辭了,家裏如今就指著你爹那點工錢了,要是……”


    “娘!”季雪蘭打斷她,不容商量道,“你要是身子不舒服就留在家,我和明方去接人。”


    楊氏一愣,知道女兒已經打定了注意,攔也攔不住。


    “不過你弟那腿……”


    季明方扭頭就朝外走。


    季雪蘭搖頭歎氣:“娘啊,你可真是……算了,你躺會兒吧,我們慢點走就是,總能走到的。”


    季雪蘭去謝寡婦家借了板車,正好可以幫謝寡婦給胡良捎點東西。


    路上,她好幾次想開口讓季明方不要逞強,坐車上她拉著,也走得快些。


    不過季妧對待季明方的態度,給了她很大的觸動。


    一味的保護和逃避,並不是真的為明方好,想讓明方從陰影中走出來,做家人的首先就要放下心結,正視問題。


    就像小時候明方剛學會走路那會兒,她總是跟在他後麵喊:慢點走,別摔著。


    如今她也願意陪著他,重新把走路再學一遍。


    這一次,慢慢走,一步步走,昂首挺月匈的走。


    出了大豐村,看著四周開闊的田野,心裏堵著的那口氣散去,季明方有些自責,同時也注意到了季雪蘭故意放慢的腳步。


    “我……要不我回去吧,你一個人也快點。”


    “這條路我都不知走了多少遍了,回回都是著急忙慌火上房,難得可以慢一回,你就當陪姐散散心。我等會兒拉車累了,你還可以替替我。”


    季雪蘭的話,驅散了季明方麵上剛剛聚集的陰雲,他扯了扯嘴角,語氣帶了幾分輕鬆。


    “那需要替換的時候你告訴我。”


    “放心,你逃不掉。”


    季雪蘭說到做到,走到一半就換季明方拉車,她則在一旁推著。


    季明方拉著板車,走得更慢了,但他沒有說放棄,季雪蘭在一旁幫他推車,也沒有喊停。


    走著走著,季明方突然開口。


    “姐,我想明白了,有錢,有事情做,真的很重要。”


    其實不用楊氏提醒,他一直都知道,自己這腿什麽也做不了。


    可是今天他頭也不回的從家裏出來,堅持和季雪蘭一塊去接人,是因為什麽呢?


    想來想去,是因為躺在箱子裏的那份雇傭合同。


    那幾張紙,代表著他有了一份工作,也意味著他可以像大多數男人那樣,頂門立戶、賺錢養家。


    所以他可以挺直腰杆,有底氣的說出不想讓季連鬆繼續在窯廠幹活的話。


    如果是以前,他再心疼,再擔心,也會憋著,因為知道說了也沒用。


    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一文錢太重要了,而他連一文錢都掙不了。


    現在,他能自力更生了,爹可以不用那麽辛苦,更不用再為那一文錢拿命去熬。


    “是啊,很重要!”


    季雪蘭看著天邊的晚霞,uu看書 wwuuknsh發出同樣的感歎。


    在此之前,她不是為家務操勞,就是為生計奔波,何曾有過欣賞晚霞的心情。


    她不知道什麽是安全感,她隻知道心底很踏實,前所未有的踏實。


    “所以我們要好好幹,為了小妧,也為了我們自己。”


    到了窯上,天已經黑了,因著是月亮地,不點燈也不影響看路。


    季連鬆得知女兒和兒子來了,又是驚又是喜。


    看到拉著板車的季明方,眼眶更是一陣酸澀。


    兒子願意走出來了……兒子和女兒還一塊來接他……


    不過他卻是不肯回去的,直道腳已經好的差不多了,明天就能上工,耽擱一天就少賺一天的錢。


    季雪蘭分明見他走路還一瘸一拐,哪裏肯聽他的。


    姐弟倆不由分說,去窯鋪卷了他鋪蓋,又找到胡良。


    胡良答應明天找工頭替季連鬆辭工,順便結算之前的工錢。


    季連鬆糊裏糊塗,被硬架上板車拉走了。


    路上,季雪蘭把他們要去給季妧幫工的事說了,包括每日二十文的工錢,以及那份勞動雇傭合同。


    季連鬆沉默良久,歎了口氣。


    “好好幹,別辜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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