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無所知的季,繼續燒她的鍋。


    其實這個天已經用不著燒炕了,但洗完澡還是會感覺冷,反正需要的水多,待會兒擦洗完身上,還要洗頭發是個大工程啊。


    不過說實在的,這個土屋從外麵看跟個危房似的,炕砌的倒還挺好。


    季不懂,隻看到炕麵上的泥抹的亂七八糟,跟尋常土炕沒什麽區別。胡良敲敲打打一番,卻說裏麵用的都是好磚,盤法也講究。


    想來,大寶爺爺初到大豐村落腳時,身上還是有點錢的。


    奇怪的是,既然有錢,為什麽不把房子也蓋好點,這樣大寶也能少受幾年罪……


    季拋開腦子裏不切實際的想法,專心往灶口添柴。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這期間胡良開門換了兩次水,因為流浪漢身上實在太髒了。


    等第三次換水過後,許久再沒有動靜,季回家看了兩次大寶,回來堂屋門還是關著的。


    等她蹲在門口都快要睡著的時候,門終於打開了。


    胡良一身都是水,好不狼狽,站在門口看著季,給人一種欲哭無淚的錯覺。


    “洗好了?”季站起身,使勁揉了揉臉,把睡意驅走。


    胡良點點頭,有氣無力的樣子。


    季表示理解,大工程嘛。


    “辛苦了,辛苦了。”


    胡良很想說,不辛苦,就是有點心累,季已經進了堂屋。


    換上了幹淨衣服的流浪漢,一身清爽的坐在浴桶旁的凳子上。


    季正想再誇胡良兩句,目光突然定格在流浪漢左手手腕處。


    疾走幾步上前,俯身揭開最外層已經濕透的油布,而後瞪著流浪漢,眼裏直冒火。


    流浪漢有頭發覆麵,似乎感覺不到,胡良已經心虛的眼神亂飄了。


    “良子哥,他是不是又動手了?”


    “呃,那個……”


    季猜對了,胡良剛把洗澡的巾帕打濕,身後就伸出一隻手,不由分說,把帕子拿了過去。


    胡良想阻止來著,然而不知為何,他有些不太敢開口。


    一個流浪漢,有什麽可怕的?想來想去,應該是受環境影響。


    而且流浪漢用的是左手,沒有用季嚴正囑咐過,要格外注意的右手……胡良就紮手紮腳站在一旁,眼睜睜看著流浪漢自己清洗,要不然也不至於花這麽長時間。


    此刻麵對季質問,他完全可以把責任都推到流浪漢身上,話到嘴邊,卻被舌頭給背叛了。


    “沒、他沒動,是我不小心……不小心,給弄的。”


    在季充滿懷疑的注視下,胡良眼睛都不敢眨的強裝鎮定。


    季沒在他臉上發現破綻,也就不好再說什麽。


    人辛辛苦苦來幫忙,總不能反落個埋怨。


    “沒事兒,油布雖然濕了,還是有點防水功效的,我還給纏了三層紗布,裏麵一層還是幹的,不打緊。而且他這隻手問題不大。”


    胡良長鬆了一口氣,順便擦了擦額頭的汗:“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不過……”


    胡良一聽還有後文,神經就繃了起來。


    “你給洗了這麽久,怎麽頭發……”季還以為頭發也一道洗了呢。


    胡良臉色一紅,支支吾吾說不出原因。


    先不說流浪漢準不準他近身,就是準,他也不敢呀。


    洗頭發可不比洗澡,是要對上流浪漢的臉的!


    都說了這屋子給他感覺怪怪的,他雖然是個大老爺們,在這樣的環境下,也禁不住一張活生生的鬼臉嚇。


    季顯然也猜到了這層因由,卻沒有揭穿,反而表現出一臉讚同:“還是良子哥想的周到,這般洗法,會弄的到處都是水,確實不方便。”


    胡良有坡可下,自然連聲附和:“對,對,就是這麽個道理。”


    季忍笑:“那良子哥,你幫我把人扶到炕上去吧。”


    “那……頭不洗了?”


    “洗,我來給他洗。”


    胡良有些猶豫,覺得這樣不太好。


    但如果季不洗,就得他洗……


    算了,他就在旁邊看著,這樣總行了。


    把流浪漢扶到炕上仰麵躺好,季示意再往前一些,直到肩膀壓到炕沿的線,頭部完全懸空。


    之前坐的那條凳子挪到下方,待胡良用木盆端來溫度適當的水,擱上去,高度倒是正好適宜。


    季托著流浪漢的頭,空著的那隻手把他麵上的頭發往前撥。


    胡良見狀,悄悄退後兩步,又退後兩步,退到門口,裝著一副觀察天氣的樣子。


    季也沒心情嘲笑他了,蓋因流浪漢頭發上的氣味實在是……


    她屏住呼吸,急忙伸手撩水,待頭發全部被浸透,才扭過頭大口喘了兩口氣。


    一綹一綹的頭發,沾水後,成了一團一團的,拆都拆不開。


    硬扯了幾次,頭發拽掉不少,季覺得自己的頭皮都跟著疼了起來,便放棄硬來,彎腰從裝皂角液的罐子裏挖了一捧皂角液糊上去,閉上眼睛一通揉搓。


    之所以沒拿胰子過來,就是早料到了現在的情形,洗個澡都用了半罐子皂角液,用胰子的話得多少才夠?


    好在皂角液的去汙能力還是很強的,揉了一會兒,打結的頭發慢慢就順開了,不過盆裏的水也沒眼看了就是。


    胡良去換水的功夫,季目光落在閉著眼的流浪漢臉上,突然開口。


    “左手是你自己打濕的吧?你能耐啊,怎麽嚇唬胡良的?”


    流浪漢不回應,她也不需要流浪漢回應,哼了一聲,自顧自道。


    “不妨告訴你,你是死是活我懶得理,但現在你的傷既歸我治,就得聽我的。再給我來陽奉陰違這一套,別想我再管你!”


    真當她好糊弄呢,就胡良那拙劣的演技,騙得了誰?


    說實話,季心裏是有點惱的。


    自作主張的病人最不討喜,自以為是的病人更更更討人厭。


    她為流浪漢的傷前後擔了多少心,結果流浪漢還不當回事,真當她吃飽了閑的沒事幹,信不信惹惱了她真撂挑子不幹了。uu看書 ww.uuanshu


    “你若是想一輩子就這樣活著,當我沒說。”


    話落,流浪漢眼皮動了動。


    恰好胡良端著換好的水走進來,季也打住了話頭。


    抹了三回皂角液,又用清水衝洗了四遍,終於徹底洗淨了。


    季從最開始的手忙腳亂,到最後熟練度都快趕上理發店小妹了。


    捋幹淨頭發用幹巾帕包住的時候,差點順嘴問出一句:大哥,辦卡嗎?


    重新把屋裏收拾好,季滿意的打量著她和胡良忙碌了小半天的成果。


    還是補丁衣裳,還是滿臉刀疤,看上去卻順眼多了,站這麽近也不會聞到讓人退避三舍的味道。


    視線繞了一圈,停留在流浪漢下半張臉上。


    成年男子,胡子一天不刮就冒青茬,流浪漢在外飄蕩了這麽久,可想而知得是什麽樣。


    一臉刀疤瞧著就有夠嚇人,再加上大胡子,活像是個殺人不眨眼的汪洋大盜。


    季有心略過,但強迫症犯了,堅持非刮不可。


    胡良恨不得他整張臉都長上胡子才好。


    但季都開口了,隻好回家去取自己平常用的刀具。


    支走胡良,季抱臂審視流浪漢。


    “喂,我們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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