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明顯是很失望的樣子,他是喜歡下棋的,跟那個與王二爺下棋的兄長一樣,都是棋癡,隻是因為他年齡小,才每每都不被人重視,總是被當成小孩子。


    “大人,我會下棋,真的,我真的會。”


    少年人思索了一會,又抬起頭很正經的跟王慎之解釋道,包括棋路,黑白子,占角,掛,夾,大場,諸般道理,他是信手拈來,聽的王慎之覺得甚是有趣。


    “所以大人願意跟我下棋了嗎?”


    “不願意。”


    王慎之還是很果斷的拒絕了他。


    “可我真的會啊,你們這些年長些的,就是看不清楚人,似是被年月糊住了眼睛。”


    少年人有些氣惱的把頭扭向一邊,撚起一塊地上的碎石大力的往泥土裏麵戳去。


    “唉,可我不會啊!”


    王慎之站起身來,慵懶的伸展了一下腰肢,在少年一臉驚訝的表情裏悠然的走進內堂。


    飯食還是謝大漂亮張羅的,雖然王慎之覺得總是這麽叫人家謝大漂亮不怎麽禮貌,可既然之前都習慣了,也沒有什麽改的必要。


    鱸魚蓴菜羹是必備的菜肴,別的就是些炙羊肉,或者煮羊骨之類的吃食,在這個時代,吃豬肉的人基本沒有,尤其是在像王家這樣的上等士族,更是不可能,牛肉那是戰略性物資,耕地,拉車,用處很多,而且牛肉纖維過於柴,遠不比羊肉細嫩多汁。


    “安石啊,姑母的手藝如何啊?”


    謝婉見那少年人吃的香甜,又示意婢女給他添了一些。


    “一碗則已,豈可再乎?”


    被叫做安石的少年人捂住了碗,幽幽的說道,隻把謝婉聽的先是一愣,而後在坐的人便哈哈大笑了起來,不住的誇獎著這個叫安石的少年人,好風度,好品格,可他的臉上似乎總是掛著一層陰雲,怎麽也散不開。


    飯後,謝婉把王慎之叫到一邊談話,告訴他剛才席間,言語不凡的那個少年人叫謝安,字安石,是比她晚一輩的侄輩後生,這次跟著兄長謝奕從離著南海不遠的剡縣回來。


    “他們在京裏也會待上一些時日,慎兒可以訓導他一番,況且我聽你二伯說,你的婚期將近,大可以讓安石為你安床,他是大興三年生人,龍屬,恰合時宜。”


    說罷,謝婉很是期盼的看著王慎之,等著他給自己回複,伯母都替自己思慮周全了,他自然也沒有什麽過多的猶豫,便直接給允了下來。


    謝婉的心思王慎之不是不曉得,她謝家雖然現在有一個謝婉兄弟輩的謝裒在當朝,可職銜隻是個沒有什麽實際權力的吏部尚書,與站在頂端的琅琊王氏和潁川庾氏還差的很遠。


    大抵是平日裏王二爺在自家婆姨麵前誇獎了不少王慎之的諸般行徑,還有王導對這個年輕後生的諸般重視,讓她覺得,王慎之以後定然也是個不俗的人物,有道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易為春,恰巧借著自己這房之前就跟這慎兒多有來往,現在看著他大有可為,想著與他結交,順便提攜一下謝家後生,也算不得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吃過飯,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謝家在烏衣巷裏也有住處,但謝安明顯是很不喜歡這建康城裏的一切風物,聽著兄長謝奕喚他回去,便是百般的不樂意。


    恰巧見王慎之正在登車,謝安走上前去,施了一禮,問道。


    “慎兄哪裏去?”


    席間謝安已經曉得了王慎之的名字,雖然邀請他下棋,此人沒有理會自己,但謝安還是覺得這個叫王慎之的人很是有趣,這些文士大賢的,平時都恨不得自詡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奇門遁甲,無所不通的絕世大才,哪有承認自己不會弈棋的道理,可這個看起來衣冠飄然的俊朗公子就是那麽直接給說了出來。


    謝安是一個風流人,覺得王慎


    之如此率性實在是令他大為佩服,恰巧也不想回那昏暗的老宅,便大著膽子上來跟王慎之說話。


    “城外,山間。”


    王慎之披上了一件擋風的篷衣,上麵的花飾紋樣都是綺煙繡的,很是精彩。


    “慎兄衣冠華美,安想細看可好?”


    謝安瞥了一眼王慎之漂亮的衣衫,眼睛裏頓時閃出欣喜的光彩。


    這個小謝公子也真是有意思,王慎之心裏暗笑,明明是想要讓自己邀請他去城外的山間別業裏玩賞一番,卻借口要細細欣賞自己的衣衫。


    哈哈哈哈,這人真是妙極。


    他大笑之餘也不戳破,示意他登車,謝安的身姿很輕盈,隻是一躍,便進了車裏,謝奕本來還想說些什麽的,卻被邊上的謝婉給攔住了,這樣正合她的意思,若是這謝家後生,能跟王慎之交上朋友,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夫人真是好手段啊!”


    王恬捋著胡子,看著王慎之的車馬從大門駛出,幽幽的說道。


    “郎君可知孟子有三樂?”


    謝婉自是知曉王恬在調笑自己,笑著睨了他一眼,u看書 ww.ukanhu挽著手便往自家院子裏麵走去,一邊走,一邊問道。


    “不知,不知,我琅琊王氏,世修黃老,怎懂什麽儒門孟夫子?”


    夫妻二人說完,相視一眼,不覺哈哈大笑。


    回到山間別業的時候,王慎之先讓謝安在堂中,院子裏隨便轉轉,自己則是著急忙慌的跑到後麵去檢查綺煙的狀況。


    推門進去的時候,她正抱著一碗綠豆羹在呼嚕呼嚕的喝著,侍女佩兒一臉無辜的看著自家的小姐絲毫不顧溫婉,穿著一身睡覺的中衣,半仰著頭瘋狂喝粥。


    “慎郎回來啦?”


    綺煙故作鎮定的表情被王慎之一眼就給看穿了,這小妮子竟然還裝模作樣的拿起木勺子舀起一勺,放在嘴邊一邊吹著,一邊往嘴裏麵送。


    “謔,謔,好燙,謔燙。”


    王慎之漫步往前走著,湊到小姑娘的臉邊上,溫柔的問道。


    “冰粥真的也燙嘴嗎?你是企鵝嗎?”


    話一出口,後半句綺煙倒是沒聽懂,可前麵卻是聽得清清楚楚,眼看著蠻不住了,便把粥碗往榻邊上的案子一放,身子一軲轆就鑽進了厚被子裏,隻露出半個腦袋在外麵,可憐巴巴的說道。


    “慎郎,熱,真的好熱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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