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默本以為這次那個軍士在王愆期那裏墨跡了很長時候之後,會帶來一個好一點的消息。


    沒想到,回來之後卻告訴自己,王愆期病的比之前更重了。


    這次看起來還不像是假的,在院子裏噴了好幾口血。


    從內心裏講,郭默還是算不得一個純粹的莽夫。


    雖說這次擅自殺了刺史劉胤,可他馬上就有些後悔了,若不是蓋肫一直在他耳朵邊上嘰嘰喳喳的,他大抵也不會如此莽撞。


    事情做了也就做了,他還是有意要尋上一個解決之法。


    蓋肫這樣的家夥,他是不敢再抱有什麽希望,一個以禽類的胃來命名的家夥,不用想都知道有多麽的不靠譜。


    當然,讓郭默不待見他的,還不僅僅是他的名字,此人在得到權勢之後,所表現出來的那種野心,實在是讓郭默有些心悸。


    他私下裏的小動作,也都一一落在郭默的眼中,隻是當下江州不能亂,他手下的軍隊也不能亂,郭默便隻能暫時由著蓋肫一陣胡作非為。


    “慎公子何必如此費心費力呢?”


    一路上湘然沒有再說話。


    他在心裏還很是敬佩王慎之的,無論是才華,還是膽識。


    這次他大費周章的,先是離間蓋肫,張醜,而後再罵病王愆期,看起來都不像他平日的果決性格。


    “穩定接手,要比打到手裏來,舒服的多。”


    王慎之用冰涼的井水,洗了一下臉,頓時覺得清爽了不少。


    現在的郭默,手上可用的人很少,尤其是給他出謀劃策的就更為稀缺,一點一點的剪掉他的翅膀,到時候攤牌的時候,才有更大的勝算。


    這兩日,陶範也沒有閑著,被王慎之安排著去探查豫章郡城的各處布防,還有之前那個叫張醜的牙將的狀況。


    本以為江州在郭默的手上,會控製的很是嚴密,沒想到陶範不到半天的功夫,就把江州的事情,全部摸明白了。


    “慎兄,郭默屬下,共計兩萬餘,除城門及官署各處的守備之外,城外險要,也多有布置,若我父大兵到來,我們可以裏應外合。”


    王慎之點了點頭。


    他內心裏是不怎麽願意讓陶侃摻和進來的。


    身為當朝太尉的陶侃,此時已領荊州要地,若是真的一如史書裏記載的一般,讓他拿下了江州,直接挾製東南。


    且不說別的,單單就隻是跟王慎之有關係的庾,王兩家,就會增加許多的壓力。


    不管怎麽說,無論是王導還是庾亮,對自己都還不算很差,雖說庾亮態度耿直了一些,但涇溪二十裏,以及宣城校場的事情上,王慎之還是對他印象有了些改觀的。


    他覺得自己有必要阻止陶侃,形成對庾,王兩家占據絕對優勢的狀況形成。


    “陶兄,太尉雖聚大兵,但是我朝苦戰久矣,不可再輕動刀兵啊!”


    接著,王慎之又把在宣城的石頭兒父女的事情,給他細細的說了一番。


    王慎之的口才很好,三言兩語,就把原本就很是淒慘的故事,講的更加催人淚下,陶範也坐在那裏,聽的不覺伸出袖衫,擦拭著眼角滲出的淚水。


    “慎兄所言,範也有所聽聞,我陶家出身寒微……”


    陶侃並非士族出身,在後代的教育上,時刻都要他們謹記先祖的困苦的立業曆程,所以,陶範對於王慎之的描述也是深以為然。


    當下,陶範便修書一封,湘然差了人,送出城外,到荊江交界的位置,交與陶侃。


    王慎之這邊也沒有閑著,他知道,庾亮也定然會領兵兩萬,自宣城出發,前來征討。


    來來去去,寫了幾封信過去,想要勸說庾亮,讓他再給自己一些時間,好直接把這件事情給平穩解決了。


    不過庾亮顯然是不會放棄這個增加自己名望的好機會,幾次都回信申飭,讓他暗自蟄伏,等自己到了,便裏應外合。


    又是一個裏應外合。


    所謂名望,一則匡扶社稷,二則北收故土,而門閥的根基就在於此。


    北伐艱難,而平叛就容易了許多,恰巧這次的狀況,正好出在豫州的邊上。


    這是一塊肥肉,人人都想咬上一口,擼下一些油水。


    若不是王導遠在建康,中間有隔閡,他大抵也是會差上一支兵,前來平叛,而不會隻是不鹹不淡的給王慎之回一些建康安然的話。


    這是一場暗湧的開端,王慎之不知道,它究竟會刮向何方,門閥之間,門閥與寒族之間,門閥與皇室之間,各種勢力縱橫交叉。


    他很清楚,盡管自己現在得到了表麵上庾王兩家的支持,可自己不過就是一枚棋子,一枚安插在對方虎口中,u看書 .ukanshu隨時加上一手,封住了氣,就能提走的棋子。


    綺煙端來冰好的綠豆羹,這些日子,她發現王慎之常常窩在房中,即使到了深夜,也很晚才熄了燈火。


    她也大抵了解一些門閥爭鬥的事情,是從湘然那裏知道的,慎郎的焦躁,大抵就是跟這些門閥有關。


    “慎郎,不如我們……”


    麵前楚楚的美人托著玉碗,朱唇輕啟,卻又欲言又止。


    王慎之知道她要說些什麽。


    這次的事情,也確實是怪他自己有些天真了。


    自以為了解了些史書上的因果緣由,便可以攪動乾坤,現在想來簡直是可笑之極。


    “回建康嗎?”


    王慎之歎了口氣,接過綺煙手上的羹湯,她的小手觸感滑膩,自是有一股清涼。


    “是了。”


    綠豆已經被煮的很爛了,進到嘴裏,混著些細碎的冰淩,嚼起來咯吱咯吱的。


    案子上堆著不少的紙,有的上麵寫滿了字跡,有的,則全是人名和互相指來指去的箭頭。


    綺煙輕微的翻動著,她是通曉文辭的,這些個書涵都是王慎之前些日子連夜趕出來的。


    有寄送給王導的,有給庾亮的,本來,王慎之還動過心思,想要給徐州的郗鑒也修書一封,可轉念想了想,還是罷了。


    人家估計連自己是誰都不怎麽清楚,淩淩小輩,他怎麽會理睬。


    這些書涵中說話的語氣,也很是多樣。


    慎之頓首再拜,是謙遜的,慎之有言,是激烈一些的。


    綺煙隨手翻了兩下,便不再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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