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沒人願意?那本姑娘再加五兩如何?”


    說著話的時候,那女子滿臉鄙夷的看著綺煙。


    這時候,王慎之才隱隱的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扭頭仔細的看了看那個女子,想從她的麵相上認出來是誰。


    “凝香啊,人家可是傍著富商呢,怎麽會差這五兩十兩的呢!”


    凝香?


    王慎之側過頭看向那個一邊往裏走,一邊說話的男人,果不其然,尖銳的嗓音,猴臉,就是那天在樓船上見到的那個叫江彪的人,駕著車把王慎之撞飛的也是他。


    那人完全無視王慎之看向自己的眼神,大搖大擺的坐在凝香的對麵,一臉嫌棄的擺弄了兩下之前茶室的侍者放在這裏的一些茶具,大衫子在案子上一掃,把茶碗啦,裝著茶粉的盤碟全部給扔到了地上,深綠色的茶粉撒的到處都是。


    看店的一個小廝循著這邊的動靜,快步走了過來,有些無措的看著江彪,此時的他已經不是之前在樓船上的富家公子打扮了,頭戴雙梁進賢冠,腰間掛著銀印墨綬三彩,這種打扮,是典型的郡守服製。


    雖說在逛街的時候穿戴成這樣實在是有些奇怪,但是,卻也是沒什麽大錯的,隻是有些不太符合晉人的名士風範,過於招搖罷了。


    王慎之掃了一眼他故意懸掛在最外層的銀印,如果沒有看錯的話,上麵寫的應該是“襄陽守”,這家夥什麽時候成襄陽太守了,王慎之有些疑惑。


    疑惑的點倒不是因為他做到了郡守一級的高官,而是他所管轄的這個襄陽郡,並不在自己那個便宜嶽父的豫州境內,而是在庾亮死對頭陶侃的荊州轄下。


    更有意思的是,這個襄陽郡的位置也是極為特別,就在東晉的邊境上,和北麵的趙直接對峙。


    這個家夥不是已經投奔了庾亮了嗎?怎麽又跑到陶侃手下做官。


    王慎之這邊正琢磨著這個江彪的底細,那邊他的案子邊上已經有一個仆人進來了,陸陸續續的重新擺上了自己帶過來的茶具,自然是比茶室裏的要高級很多,漆杯,漆盤,色彩很好,上麵還帶有雕花螺鈿,描畫的金線很是細膩,看起來價值不菲。


    茶粉也是精心配製研磨的,還帶有很濃的花果香氣,色澤也要豔麗很多,一看也是上品。


    “綺煙,叫你呢?你到底是賺不賺著錢了?”


    凝香看著擺了慢慢一案子的華麗器具,又張嘴對綺煙說道。


    “不是之前經常接這樣的事情嗎?怎麽這會有了富家公子就忘本了?”


    凝香的話越來越刻薄,之前拈花樓沒有什麽生意的時候,綺煙有時候就很無奈的,會在邊上的彩樓裏,充當侍茶的女子,來賺取一些微薄的銀錢,以維持她們艱難的生活。


    雖說這種事情,沒有什麽好丟人的,沒偷沒搶的,隻是靠著自己的雙手,賺幹淨的錢,但這事情過了凝香的嘴巴,就覺得怪怪的,聽得讓人渾身都不舒服。


    綺煙沒有說話,她本就性子柔和,也不大會吵架,手上還在擺弄著一些茶粉,後來實在是那凝香的話太過於刺耳了,皺著眉頭站起身,拉著王慎之就要出去。


    “綺兒,稍安~”


    王慎之把她拉到自己的側邊,離著凝香那邊遠了一些,伸手撫著她的後背安慰了一陣。


    綺煙兀自攪動著杯中的茶湯,顯得有些不悅,這對男女,她現在是見都不想見的,也不知慎郎在搗什麽鬼。


    王慎之站起身來,端著杯中的茶,走到江彪案子邊上,先是深深的施了一禮,高聲說道。


    “見過郡守大人~”


    本來就很得意的江彪,見琅琊王氏的傲慢公子,這會都如此卑躬屈膝的跟自己行禮,就更是不知道自己是誰了,根本就不加理會他,也不回禮,就任由著他在那裏躬著身子。


    心裏得意的想著。


    看來我江某人還真是押對了啊,這無論是琅琊王氏,還是潁川庾氏,看來都很忌憚那荊州的陶老頭。


    庾亮這個老賊讓我佯裝反水打入陶侃的荊州,可他估計怎麽也不會想到,老子可不是佯裝,而是實打實的跟了那個姓陶的老頭子了,到時候把陶家的那個小妞再搞到手,等老頭子死了,這荊州就是老子的啦,哈哈哈哈。


    想著想著,江彪竟然一時沒有忍住,笑出了聲。


    看著王慎之竟然還在那躬著身子,下巴一揚,便打著官腔說道。


    “嗯,王慎之啊,本官可是聽聞你近來風光的很啊?”


    這雖然是廢話,不過說起來也確實是如此。


    有了端午那日在樓船上的一番表現,現在的建康城裏,王慎之的名頭,可以說是一時無兩,他就是建康年輕士人的最高代表。


    更讓大家稱道的是,這個王家的慎小公子,u看書.uans.co 不僅僅是文章寫的高妙入理,品行更是高潔。


    起初,街市上的傳聞還隻是說王慎之並沒有借用現在得到的名聲,去到朝堂裏討要官銜,到後來,以訛傳訛的,到了江彪的耳中,就成了朝廷給了他一個尚書的官,他都給拒絕了。


    雖說在東晉,這六部的尚書,遠沒有再往後的唐宋元明清一樣,有那麽高的實權和含金量,但那也是位在中樞的高級別官員了。


    為此,江彪心裏很是憤憤不平,今天見到了王慎之這麽慫的樣子,便也放下心來,看來這家夥在外的名聲,就隻是被那些不知道實情的市井小民胡亂謅起來的。


    “不敢~”


    王慎之還是一副恭恭敬敬的表情,輕聲應道。


    “那外麵的人,可是傳的緊呐,說你王慎之高潔,不應官家征召,連尚書都不做。”


    “哪有什麽尚書,慎之還想著讓郡守大人提攜一二呢~”


    王慎之這幾天也不知道是怎麽的了,突然琢磨出來一個人生道理。


    這人呐,在這世上行走,就要學會一句話,放低自己,捧高別人。


    這捧人,捧的對了呢,那得到高人眷顧,這好處自然是不用說,這要是捧得人名不符實,飄飄如空中樓閣,那要是被你給捧起來了,到時候,站的太高了,風大,啪嚓一下的摔了下去,那給人帶來的爽感,在王慎之看來,一點都不比得到高人眷顧來的差。


    王慎之覺得,現在的自己,要是把抽煙喝酒燙頭學會咯,在這建康城裏開個相聲小劇場,憑著捧的技術,那必然也是一代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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