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羲之和衛夫人的手上取了書作,又隨便閑聊了一會。


    第一次跟這個名亙古今的書法大佬聊天,王慎之還是有些慌神的,隨便的幾下比劃,都讓王慎之俯首,也不敢多待,喝完了一盞茶,便借口裝裱書畫離開了衛夫人的住所。


    王二爺說是要再坐一會,讓王慎之乘自己的牛車先走。


    回程的路走的比來時要快上一些,隱隱約約的,在青溪附近又看到那個怪異的少年乞丐,不過王慎之忙著往拈花樓趕,也沒多做停留。


    牛車停在拈花樓門口,小廝很殷請的把王慎之扶下來。


    “慎公子,綺煙小姐在樓上呢~”


    木質的樓梯吱吱呀呀的,磕碰著王慎之的高齒木屐,發出的響動很大,撥開一層鵝黃色紗幔,拈花樓雖說外表看起來還是那樣不加修飾,可內裏子已然全部重新修葺一新。


    熏爐,彩幾,玉席,雕廊,水紅色的紗幔也換成了綴有珍珠閃金的鵝黃色布料,全然不似上次來時那般模樣。


    上得樓來,綺煙似是沒有聽到聲響一般,還兀自坐在窗前,整理著滿滿一案子的卷牘,嘴裏還咕咕的說著什麽酒肆啊,茶坊啊,田莊啊,布行啊各種亂七八糟的明目,看來林媽媽的涉獵範圍還是很廣的,基本上都包羅了建康城所有的商家行當。


    “上等綠陵酒一百壺,白鶴觴九十尊,宜春泉三百壺,巴鄉清七十壇,嗯,還有……”


    綺煙麵前正在處理的貌似是一個進貨單一樣的東西,上麵羅列了一大堆的酒名和數量,除了王慎之之前喝過的綠陵酒之外,還有產自河東郡的白鶴觴,產自江州的宜春泉以及蜀地的巴鄉清,都是當世名酒,價格昂貴自是不必說。


    “綺煙姑娘,林媽媽怎麽買了這麽多酒啊?還是這種上等的名酒,買的起的人不多,銷路不會太好吧?”


    王慎之倒不是在意這些錢,隻是在他的印象裏,林媽媽都是精明能幹的,自然不會幹這看起來就有些不劃算的買賣,與其買這些上等的酒,還不如多購置一些中品或者中下品的酒,銷路能打的很開不說,所賺之數,也並不比賣這些上品佳釀要少。


    況且像巴鄉清啊,白鶴觴啊,產地不是在大成李氏政權控製的益州,就是在東晉控製區以外的北方,道路艱難不說,這來來去去的兵亂,就讓這些酒的成本飆升,能買得起的人就更少了。


    “啊呀~”


    王慎之這麽突然一說話,把正在凝神核算的綺煙嚇了一跳,大抵是剛才太過投入了,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有人上來,被這麽一嚇,連帶著頭上的步搖也隨之噗靈噗靈的晃動,閃動的珠翠映著背後河水反射上來的清涼光暈,閃的王慎之有那麽一瞬的恍惚。


    “慎公子啊,呃,我也不知道媽媽買這麽多酒做什麽,問她的時候,也隻是一個勁兒的說對我好,怎麽說呢?我又不飲酒哦!”


    說著話,便去為王慎之沏了茶,放在一個玄色帶有赭紅紋路的案子上,鋪好了玉席,好讓他坐下。


    王慎之說明了來意,便取下了剛才在九曲青溪衛夫人家求得的兩幅書跡,再加上之前在王導,王恬那裏得到兩個,一共四幅,展開把廳中的幾個案子都鋪滿了。


    綺煙也是頗好書畫,可無奈,之前實在困頓,跟當代名手根本就沒有認識的機會,自然是沒有見過這麽一流的書跡,便也跟王慎之頭對著頭伏在案子上細細品鑒著。


    “真好,唉,這個真好,點畫精純,飛舞之間,如疾風驟雨,不久,又似和風拂柳,妙啊!”


    看了一幅,又到了另一幅邊上,如此反反複複,兩人就這麽酣暢淋漓的欣賞著,後來綺煙誇獎的話實在是都用盡了,也隻能跟之前的王慎之一樣,妙啊,妙啊的驚歎著。


    等兩人再次抬起頭的時候,天光逐漸暗淡下來,門廊外麵傳來一個清麗的說話聲。


    “呦,慎公子,綺煙姑娘,你們兩個黑咕隆咚的妙啊,妙啊的,幹什麽呐,我在樓外麵就聽到了~”


    是那個女扮男裝的湘然小公子。


    這個湘然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公子,整天神出鬼沒的,王慎之也是個豁達之人,人家不願意說出自己的出身來曆,他也不會去問,還有他女扮男裝的事情也是一樣,雖然之前一次,跟李勢對詩的時候,已經明明白白的點明了湘然的女兒身份,可既然湘然不多做解釋,大家也就不去刻意提及,uu看書 .ukanshu 大概所謂的君子之交,便是如此吧。


    求樂,求趣,不求因果,求雅,求真,不求緣由。


    綺煙揉著有些酸脹的脖頸,黑暗裏,她的臉被湘然說的泛上了一層紅雲。


    “說說啊,究竟是什麽,讓你們倆妙啊妙啊的呼喊?”


    王慎之睨了一眼滿臉壞笑的湘然,指了指桌子上的鋪開著的四幅字,又把自己弄了艘叫“夜雪”的樓船的事情給他說了一下。


    “這些字,我是打算掛在船上,作裝飾之用的,不過五層的樓船,隻有四幅,四幅就四幅吧,那庾翼實在是找不到。”


    王慎之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要再去主動招惹庾家人為妙,就沒有聽王恬的,去找庾翼求字,免得到時候字沒有求到,反而落得一身的數落,反正有這四幅字,也算是夠用了,到時候再去找一幅畫,裝點一番,也是不俗。


    仆役已經在廳裏點上了燈,湘然借著黯弱的光仔細端詳著案子上麵的書跡,一點一畫,都看得很是認真,到了羲之的那幅,更是駐足了好久,不住地點著頭,過了好大一會,才抬起頭來,說道。


    “慎公子,當真不要庾太守的字嗎?我聽說他這段日子剛好回建康,家父跟他有些淵源,我可以代為求字。”


    湘然說著,又看了一眼那幅王羲之的書跡。


    “不過,我想借一下你這《夜雪詩帖》一用,他應該會答應的利索些,當然,如果你相信我的話。”


    王慎之也不多言語,當下把那幅《夜雪詩帖》卷起來,遞了過去,施了一禮。


    “多謝湘然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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