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亦柏真想一巴掌照顧念腦袋上拍下去,好在念在她是女孩子,他收了巴掌,隻是把那賬簿扔給了追來的啞姑,雙手叉腰好像氣得說不出話來。


    顧念知道不能在這種時候再捋老虎的胡須,馬上換上乖巧的表情,“師兄要不要去屋裏坐坐喝杯茶歇歇腳?”


    宋亦柏張嘴還沒出聲,外麵街上突然傳來咋咋呼呼的叫聲,“朝廷下皇榜了!朝廷下皇榜了!”


    顧念雙眼立馬直了,宋亦柏也瞬間改了主意,“不了,我還是回醫館了,你要做新試驗去找認得的工匠,再讓我發現你碰那些危險的東西我絕不饒你。”


    “哦。”顧念整顆心早不在試驗上了,她按捺住自己急切想出去看皇榜的心,先送了客,然後稍微收拾了一下家裏,鎖了門與啞姑奔附近的街上去了。


    宋亦柏也快步來到和安堂附近的告示牌前,那裏已經擠滿了圍觀的百姓,還有他們醫館的人也在裏麵,有識字的人站在最前頭大聲地念出上麵的文字。


    皇榜上的內容基本上就是簡單地通告去年底的那一樁案子的起因經過和最後結果,主謀是誰,密謀什麽事,都幹過什麽勾當,該殺頭的殺頭,該流放的流放,該坐牢的坐牢,壞人都得到了懲罰,受害者和好人也要給予賠償和獎賞。


    皇榜貼出來有好幾張紙,一張張念過去,到賠償的那部分,柳家滅門案,尚在人世的柳三老太爺和三老太太得到了大筆的賠償金,就算二老長命百歲也足夠繼續按照以往習慣體麵生活。


    而接在這後麵的居然就是顧念的名字,說其因抓到沉沙幫大殺手立下大功,又因其是和安堂首位女弟子。醫術精湛世間罕見,朝廷為嘉獎其勇氣。特準許其學成後參加醫證考試女裝行醫。望能多收弟子將其一身醫術傳承下去。


    人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街坊們都傻了眼,互相麵麵相覷,和安堂總號那麽厲害的小顧大夫。竟然是女子?!


    宋亦柏悄悄地退出人群往醫館趕,給大掌櫃送信號。然後他就躲到後麵去了,留大掌櫃一人應付跑來核實消息的街坊們。


    顧念那邊也是一樣,左鄰右舍都難以置信小顧大夫原來是女子。不知道多少人一起望著她。顧念一邊傻笑一邊後退,抓著啞姑撒腿就往家跑,頂上了門閂還在喘氣,預見明天將是非常忙碌的一天。


    醫館裏此時擠滿了人,除了來看病的病人,還有好奇來詢問的街坊百姓左右鄰居。大掌櫃老神在在地回答著他們的一切問題。


    “皇榜上說顧念是女子你們知道嗎?”


    “知道。”


    “你們開始收女弟子了?”


    “顧念就是了。”


    “為什麽不告訴街坊們?”


    “因為她還沒有出師。”


    “那麽說你們東家也知道顧念是女子?”


    “知道。”


    “她的老師也知道?”


    “知道。”


    “讓女弟子和男弟子一塊學習不成體統吧?”


    “我們沒有女先生,隻好委屈顧念了。要是她日後能成為我們第一位女先生,就能收更多的女弟子了。”


    “女大夫能幹什麽呀?”


    “穩婆呀,專接難產婦的穩婆,沒有比她更厲害的了。”


    “那其他的傷勢就不讓她治了?”


    “治呀,如果她有時間的話,都可以治嘛,皇榜上又沒限製她的行醫範圍,哪怕你刀子割到了手,都可以指名要她上藥包紮。”


    “她曾經在煙花巷做過黑醫哎,看過那麽多男人的屁股,對她真的不要緊嗎?”


    “有什麽要緊呢?沒有黑醫的經曆,她哪裏磨練得出那樣一手醫術呢?反正我和安堂這麽多年也沒教出一位能跟她比肩的金瘍大夫。”


    “顧念年紀也不小了,女子終究要嫁人的,她要是離開了和安堂怎麽辦?”


    “皇榜上可是明確指出希望她將來收徒行醫傳承醫術,嫁人和行醫,沒有衝突的嘛。”


    “她跟你們大公子走得很近哎,你們和安堂有沒有人要娶她呀?”


    “沒有聽說哎,大公子的婚事還沒有最終決定啦。”


    醫館裏的人群呼啦啦少了一些,“小顧大夫這麽好的人,誰娶她誰有福,趕緊的,快別耽誤時間。”


    顧念和啞姑坐在房裏喘勻了氣,隔著桌子你看我,我看你,先是無聲的笑,慢慢地笑出聲來,再從小聲笑變成大聲笑,最後拍桌頓首的狂笑,直到笑出眼淚笑得腹痛也無法停止,顧念更是笑著笑著就變成了嚎啕大哭,啞姑也陪著她一塊哭。


    兩人全然不管院裏鈴鐺大作,外麵敲門聲不斷,隻管自己平息了氣息,再看到宋亦柏留下的東西,拆了包見是一方上等硯台,又立刻取水研墨,在紙上寫寫畫畫找點事做,換一種情緒。


    晚上宋宅也是一團亂,顧念是女子的消息傳到了內宅,大太太好像瞬間領悟了長子死活不肯與表妹結婚的真相,在見到兒子回家來請安,講了沒兩句話,就失了太太的儀態,哭了起來。


    宋亦柏雙膝跪地,默不作聲,不解釋,不申辯,直到太太哭累了,才與丫頭們一起服侍她休息。


    晚上東家應酬回來得知此事,也隻是勸妻子兒子自有主意隨他去罷,結果又惹得太太哭了一場。


    次日一早,顧念依舊一身男裝提著書箱去上課,送她的車夫笑了一路,啞姑做完了家裏的家務,帶著錢去上塘街那一帶的大布鋪買女子衣料,盡要好料子,掌櫃夥計還有外麵的街坊七嘴八舌地與啞姑搭話,啞姑隻管抿嘴笑,不做任何表示。


    顧念在學堂毫不意外地受到了大家的包圍,院長也把她叫去說話,顧念隻說老太爺知道她是女子,讓院長誤以為她進來是東家他們的授意。也就不追究她欺騙學堂的事了。


    顧念回到老師和師兄弟們中間,大家對她的態度馬上就跟之前不一樣了。兄弟之間的勾肩搭背全沒了。唐述周礫徐文明他們幾個隔著兩尺圍著顧念好像要重新認識她一樣,甚至還跑去找楊先生做最終求證。


    其他多數人也同樣都還沉浸在消息來得太突然的打擊之中,一時不知道該怎樣和顧念相處,顧念倒是泰然自若地該上課上課。該休息休息,課上有問題就問。她一點別扭都沒有。


    和安堂那裏一上午去了好幾家生意人上門推銷,多是金樓銀樓的夥計,留下自家店裏最新款的首飾清單。請大掌櫃轉交顧念。隨時歡迎她的光顧。


    除了生意人,還有很多媒婆,拿著都是藥家醫家的適齡未婚男子的名帖和畫像,她們在家堵不到顧念,倒是很聰明的知道往這來。


    大掌櫃哭笑不得地讓人把那些清單和畫像通通送去顧念的寮屋,半道上被玳安截下送到了宋亦柏手上。大公子閑來無事隨便翻翻,想起昨天他揪顧念耳朵了。下手有點重,這清單上幾款耳釘看上去用的材料不錯。至於那些名帖和畫像,大公子倒是大方讓玳安放在顧念的桌上,他認為顧念要是能看到那些個無能之輩,也就不值得他花這麽多心思栽培她。


    顧念午後來到醫館,前腳進門,後腳就被人群中一直守著的兩個媒婆拽住,拉著她就往她懷裏塞名帖,非要她回家好好看看,明天等她的消息,隻要她中意,保證後天讓她做新娘。


    在一室眾人的哄笑聲中,顧念汗毛直豎地掙開媒婆們的拉扯,逃進後院,經過宋亦柏房間時被叫了進去,從大公子手上拿到一個大紙包,打開一看,裏麵都是上等的女子衣料,還是今年夏季新款,展開來往身上一比劃,每塊料子起碼都能做一身全套的衣裙。


    “老太太給的。”宋亦柏懶散地低頭抿茶,這真不是他的主意,但卻也不禁在腦海中幻想起顧念著女裝的樣子。


    “哦,謝謝老太太,今年冷天我多送幾罐藥酒給她。”


    “你好好用功學習她就很高興了。”


    “嘁,你給她一個孫媳婦,老太太肯定更高興。”


    “唔,這個我一點都不著急,不過話說回來,你知道小侯爺被賜婚的事嗎?”


    “咦?幾時的事?”


    “商旅帶來的消息,賜婚的聖旨幾天前就到了東陽城,未來侯妃好像是嫡出的公主。城裏現在應該開始在籌備大婚了。”


    “哇,他都要結婚了啊,時間過好快,不知道會不會給我寄請柬。”


    “幹嘛?你還想去喝喜酒?”


    “無論如何都是在煙花巷認識的一場朋友,他若記得我,捎了請柬來,我去一趟又有何妨,順便還可以見見別的朋友。”顧念覺得就算不請也沒關係,但是她想念鐵子的廚藝,要是請她吃喜酒,她就能見到鐵子了。


    “你一個人去?”宋亦柏又沒了好臉色。


    “還有啞姑啊。”


    宋亦柏簡直想吐血罵人,她一人去和帶上啞姑兩人去這有什麽區別,最多就是變成兩個單身姑娘大老遠地跑東陽城去吃小侯爺的喜酒。


    顧念傻嗬嗬地沒去理會宋亦柏這會兒的心思,她已經展開了所有的衣料研究上麵的花色,臉上不是加掩飾的開懷笑容,宋亦柏見她笑成這樣,嘴角撇了撇,又情不自禁地翹了起來,先前的那點鬱悶就跟著順勢化為烏有了。


    廊下突然來了人,隔著門簾子問大公子有沒有看到顧念,前麵治療室有病人需要一般縫合,但是她不在寮屋裏。


    顧念回過神來,高聲地應了一聲,把手上的衣料匆匆團成一團放在桌上,然後她就提起袍角撩了簾子像男人一樣的跑了。


    玳安拿起衣料重新折好包好,宋亦柏蹬著門簾子發愣,腦子裏還在回想剛才顧念的跑步姿勢。


    “玳安,你能想像顧念穿著女裝然後像男人一樣的跑步嗎?”


    玳安停下手裏的動作,抬起頭想了想,越想越覺得驚悚,宋亦柏也一副像做惡夢的表情,主仆倆都異口同聲,“不能!”


    朝廷準許顧念以女裝行醫,但她要改掉女扮男裝以來養成的各種行為習慣,還有很長一條路要走呢。


    (全書完)


    (第三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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